第2章 临

索英因为气愤宋为民说话不算话,硬是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了下来。原来当时宋为民说要请假陪着索英去做人流,但是没有。周三那天,索英在家等了他一天,宋为民也没有来。

刚开始还好,就算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索英也照常上下班、做饭、洗衣服,只是食欲不怎么好,吃一些东西就要吐出来,索性她也就不怎么做饭了,买饼干吃。直到孩子五个月了,索英行动不方便,天又闷热,这才托人叫来妈妈照顾她。工作是不能去了,索英人生中第一次蕴育生命,想不到肚子大起来之后,自己居然是这么能吃,一顿饭两个大白馒头都不够吃,还得加一碗疙瘩汤。再后来,索英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么顽皮,经常咚咚咚的闹个不停,有时候刚吃完饭,突然会感觉胃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于是就全都翻出来。索英可算是被小家伙闹腾了整整两个月啊。

按理说要真是为了堵这口气,几个月的时间也太长了,不至于赌口怨气就不顾家里人反对做出这么大的决定。索英除了堵着口气,她坚持要生下孩子还有一个别的原因。索英的妈妈当然知道这个秘密,她眼瞅闺女如此可怜,自己便是再苦再累,也支持着索英。

临产那天正是8月21日,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索英的妈妈和嫂嫂叫来了一辆黄色面包车,把她送进了产院。当天晚上八点的钟声刚响过,索英就被抬到了产床上。分娩的剧烈疼痛打破了她之前的所有对疼痛的认知,接生的大夫一直叫她使劲,可是孩子就是生不出来。

索英大瞪着眼睛凝视着产房的天花板,产房的天花板原是什么都没有的,就是古老的白灰顶,这时候地狱般的疼痛使得她出现了幻觉:

天花板上忽然间出现了许多黑色的花纹,紧接着白色的天花板就变成了绿色的草地,草地的中间慢慢伸展出两条黑色的铁轨。铁轨的右侧,几条黑色的花纹在草地上蜿蜒旋转,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些原本杂乱的黑色线条渐渐淡去,留下来的痕迹勾勒出一个绿色的小人。这个小人在草地上欢蹦乱跳的,惹得索英一阵目眩。就在索英目眩的时候,耳边也忽然响起了嗡嗡的鸣笛声,索英眼见天花板的那条铁轨上开来一辆火车,火车与铁轨撞击的“咚咚”,“咚咚”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火车越开越近,索英终于看清楚了这辆绿色火车。嗬,车上可真是好啊,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就连小婴儿穿的小衣服,小鞋袜都有整整一车皮。满载珍玩的火车就在小绿人的前面停下了,小绿人也不废话,一蹦一跳的上了车。这列绿色火车又开动了,不过刚开动不久,只见一只黑手硬生生的将刚才的小绿人推搡了下来。此情此景用一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那就是“滚”字,索英这样想着。

小绿人被推了一个趔趄,险一险坐到了地上,而几乎同时,这列火车又开动了,由近而远,逐渐的淡出了索英的视线。刚才的小绿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蹦了也不跳了,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又有一列黑色的火车从远方驶来,比起前面那辆花了呼哨的花车,这列火车更像是火车,车头是圆形的,车前有铲子,也没有那么多节,只是有两个像样的车厢连在后面而已——那种老式客车的车厢。跟索英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火车一模一样。车也照旧在草地正中停了下来,可这次小绿人没有上车了,它好像在顾忌着什么一直站在这列火车的侧面,小绿脑袋左顾右盼的好似在欣赏着这列古朴经典的列车一样。

突然,出乎索英的意料,一只黑手竟然伸出车窗两丈有余,一把推倒了还在欣赏列车的小绿人,小绿人猝不及防,被推倒在了地上。继而这列黑色火车开动,驶出了绿色的草地。索英被这一幕搞得稀里糊涂,如果刚才花车那一幕叫做“滚”,那么这该叫做什么?

索英还浸在刚才的幻像中,就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向右偏了,脑袋转了过去,视线自然也就不在天花板了。过了几秒钟,索英才明白过来,是有人用手背打了自己的脸几下,而最后一下就给自己的头打成了“向右看齐”。索英回过神来,下身的疼痛又如绞肠搓骨一般。她用眼睛扫了一下产房,刚才旁边床上那个叫唤不停的产妇已经安静了下来,自己床前却围聚了四个白大褂,其中一个看起来还不年轻,可是这个人怎么冲自己拧着眉头呲牙咧嘴的啊?哦,索英明白了,这个年纪较大一点的医生在和自己说话呢。

“叫你别使劲了听见没听见啊?”这医生后半句像是吼出来的。

索英这才发现自己紧咬着牙关,双手紧紧抓着产床上的海绵垫子。她听到医生的话,忍着剧痛放松下来,并冲医生点了点头。随即索英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自己的下身划了一下,这要是在平时,她准疼得哭了出来。但是如今这一划划完后,索英感觉自己的肚子里突然掉出了什么东西,就好像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一样,万般痛苦刹那间匿影无踪,留下来的除了淡淡的划伤痛外还有婴儿的啼哭声。索英晕过去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夫捏着一个婴儿在她面前轻轻摇了摇。

“你的是男孩啊!”

……

转眼间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索英让妈妈回家休息休息。想想这三个月来妈妈对自己关怀备至,自己也觉得辛苦了她老人家。

接下来的一个月,大雪接连不断。索英几番去找宋为民,都没找见,倒是宋为民的爸爸对索英很客气,老人每次都好言劝说索英别着急,将来肯定有好日子过,而且每次都硬塞个几十块钱给索英。如是几次,索英也不好意思一个劲的打听宋为民两口子住址,只盼着那宋为民得知孩子的事情,过来看看她娘俩,也顺便帮孩子起个好名字。

但是索英没想到,初春时与宋为民的那次相见居然成了诀别。

索英给孩子取名索立,希望孩子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偌大的帝城里,不知有多少人也叫索立,但是索英的索立却是寡母的孤儿。适逢社会变革经济转型,索英下岗后便四处当临时工。母子俩的生活别提多惨了。

人们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除非他们得到了利益。

时光飞逝,如今的索立已经是24岁的大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