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终结的悔悟

护国将军和女巫一起,成为了异水族里最为独特的风景。

族人们看到时,想法各异,而木每每见之,心却是如针刺一样的痛。他不为别的,只为那个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要尽快终结这一切。

女巫照样是时而清醒时而疯颠。清醒时只要是见了各色的花就垂泪不已,疯颠时不管不顾,摧花扯草,尽性而为。清醒时她的心中总是划过林的影子,疯颠时却是牵了护国将军的手,大笑不已。看来,情至深处,不疯魔却是难成性。

护国将军是在一日早朝后被木召进后宫的。后宫陈设华丽,鲜花满地。只是让人突然觉得,这些花没先前的生气,这当然与没有玉面娇怜在有关。

后宫正中,早就置好了一个圆桌,桌上都是国王才能享用的丰盛食品,有酒香四溢,看来,木是早就准备好了。

护国将军诚惶诚恐,不知所为何事。想着,可能是国王感念他的忠心耿耿,是无数次恩宠中的又一次恩宠。

“感谢吾王厚爱,臣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我王的知遇之恩!”护国将军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举起,头伏在地上,行起了大礼。

“快快起来,你我在后宫当以兄弟相称,何必多此礼节。”木上前一把拉起了护国将军。

木的话让护国将军再次涕泪交加,他真觉得,木于他,还真是情深如异水族那四季长流不息的水。

“今日叫臣前来,莫不是有什么要事?”护国将军还是不敢就这样坐下。

木一把将他按在椅上,说:“近来特别想念贤兄,今日只有化解思念之苦而为,我们一醉方休,贤兄不必多想,只管尽兴就是。”

木的话始终有理有节,把个护国将军感动得连连拱手相谢。

木双手击掌三下,立时,歌乐四起,舞女余贯而出,翩翩起舞。舞起歌和,花香满庭。恍惚间,护国将军似看到了火的身影,那么轻盈,那么曼妙,和四周的绿树鲜花融为一体。突然间,舞乐更甚,舞女舞动变得强劲无比,如森林里纠缠着的藤树,喘息声可闻。这一下,将护国将军拉回了现实,他猛醒过来,此时是在国王的后宫,这一席的美食,一庭的美女,都是为他所设,一下子重又变得惶恐不已。但此时阵阵的鼓乐声,急急如劲捶,直敲到了他的心坎上,敲得他的心惴惴不安,有一种莫明的不祥的感觉。此情此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一节刚歇,木重又击掌三下,舞乐骤停,舞女迅即消失。

此时猛然间,金鼓声起,一队武士轻铠利剑,就在木和护国将军的面前舞动生风。带起的剑气,让护国将军的心里更加震颤不已。

木的眼一直斜了望着护国将军,这是他用眼睛的余光发现的。木的这种目光,他似曾相识,对了,就是在他们一起策划那个秘密时,木一直就是这种眼神。

慢慢地,护国将军有冷汗汩汩而出,他悄悄地用袖子擦拭着。但他知道,他的这个动作注定逃不脱木那一直斜看着他的眼睛。

歌舞丰宴美酒良人,本是世间最为华美的铺陈,但却是到了木这里,让人顿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护国将军不知道木到底是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心思,但只觉得,这绝非常理,也绝非普通的宴请。

“兄弟可受用?”木此时的问话如地间升起的阴气,让透进人的骨子里。

“感谢吾王,臣哪堪受用呀!我只想着,拼尽全力,也不能报答吾王的万分之一,愿吾王国泰族安,臣下幸甚!”护国将军此时汗流如断线的珍珠,用袖子都来不及擦拭。

“呵呵呵,兄弟客气了,兄弟刚才所观,是不是觉得就像我们的一段事情,先是曼妙无比,再是急急不停,而后却是刀剑飞羽,真是让人感慨万千!”木的笑声嘎嚓嘎嚓地响,就像是一把钢锯,拉得人心里生疼。

护国将军有些明白了。原来,木一直放不下的,还是他和他共有的那个秘密。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悲凉,当初因了一个邪恶的欲望,不回头地走了下去。现在,自己怕要是因了这层邪恶,而随了走向万劫不复之境。质本洁来还洁去,邪本恶来得恶果,看来,万事万物,终是逃不了这诅咒的结。

心思至此,护国将军只觉汗流更甚如注,后背股股凉气让他的腰更加佝偻无比。

“来呀,给将军上软巾,将军看来是热得不得了呀。”木高声咐附着。

后堂侍女端来软巾,跪递于护国将军。

只得接了,擦拭一番。

而就在此时,木的笑意更甚,不对,这笑里还透着另一股说不清的邪欲,让人不敢正视。

“将军有功于异水族,族人千秋万代当记将军之汪朽功勋,将军观歌舞饮美酒,当是最好的奖励,就此有个终结,当为善果,希望将军谨遵我训,王在此谢过。”木说完这一番奇奇怪怪的话后,竟是对了护国将军深深一揖。还有,语中没有再称兄弟,而是尊为将军。

护国将军一下慌了神,忙忙起身跪拜在地,口中直呼“我王体恤臣民,我等当尽心竭力”。

护国将军起身时,只觉全身有点软,晃动着差点倒地。他只想着是不是过于紧张,还有坐久了的缘故。

“不留将军了,将军回去好生安歇。”木的话干干脆脆。

护国将军起身告辞出宫。

突然听得身后异响,转过头来发现,木正在做法发力,双手抡圆推出,随着一阵黑烟腾起,刚才为他们歌舞的乐女武士,还有那个给他送过软巾的侍女,竟是齐齐变成了宠鱼,在后宫庭前的一口透明有水晶柜里,挣扎着摇头摆尾,吐出无数的气泡。他一阵愕然,但不敢现做停留,急急地赶了回去。

当他看到女巫时,正是她的清醒时节,正对了庭内的花草痴痴地落泪。

他只感到内心冰凉无比,整个人再没了丝毫力气,一下子软软地瘫在了女巫的面前。终于明白,他是被木下了毒,而且他也终于明白刚才木那番奇怪的话的真实的意思,是与他告别,一切尽在木的掌握之中,木要让他和他们的那个秘密永远沉睡不醒。

护国将军其实一直垂涎火的美丽,及至得到,深爱于心,任何邪恶之人,对了也都有着自己的至爱,也有着不可解的真情。

他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他没有想到,终是邪欲让他终结。眼泪不似往日浑浊无比,竟是清亮晶莹,颗颗如珍珠般闪着柔亮的光。

女巫慌了手脚,在她的记忆中,她的这个男人从来都是狂乱无比,更不曾流过什么眼泪。

女巫用手触摸下去,眼泪似有灵性,颗颗滚流着竟是真钻进她的身体。一刹间,她只觉体内真气凝聚,一股灵气浸透全身,发乌齿丽,肤白腰婀。一种久违的新鲜活力重回到了她的身上。看来,这是真情的眼泪。至前那一番变故后,女巫只能靠真情的眼泪才能继续维持法力。但要在异水族找到真情的眼泪,是万不可能的。然却此时,得以让她重新焕发活力的,却是这个让她清醒时恨迷乱时抛的男人。

女巫轻轻扶起护国将军,她感到,他的整个人好轻好轻,正在慢慢缩化,就像要变成一股烟散去。

护国将军再也没了泪,却是拼尽全力地睁大眼,定定地看了女巫。气若游丝,语若蚊鸣,“此生害了你,此生对不起你,但求来世报答于你,看在一起走过的情份,求你照顾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只此一件,最是让我不能放心!”

人之将亡,其言至惨。女巫忙忙地点了下头。瞬间,手中空空如也,一缕轻烟散尽。女巫第一次为这个男人感到了揪心的痛。

护国将军说的孩子,其实还未出生,是他和他原夫人的。

说起来这也是一段狂乱的事情。因了火的到来,同时也因了护国将军一直的邪恶,在他和木的计划实现后,他的这个夫人被木贬为了宠鱼。宠鱼池就在苦毒水潭的附近,是异水族专门用来惩罚那些有异心的族人的,永世不得翻身,永世寂寂游动。其时他的夫人已怀有身孕,但在护国将军那时想来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他的美人火和权欲重要。原夫人在先前就和他说过,生下的孩子叫什么,他说随便吧,叫什么于他都已是不重要。

两个男人的双重打击,还有这一番的突然变故,使得女巫性情大变。情至极,恨至深,集合到一个人的身上,确是可以让这个人变得不明所以,只会按自己的性情行事,旁人断是看不明白。

女巫此时只想着一件事,她要完成嘱托。

而至于随后传出的护国将军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一事,族人们只是面无表情地听了听,这个家伙一直没有好名声,倒都是认为死了还清静些。那些大臣们却是只在心里想了一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机械地上朝下朝。同时还因为对了木那绿森森的眼,众人也是不敢想。这件事,只是个小涟漪,比异水族的风还轻,来不及扩散,就没了。

而女巫的性情大变,却是几欲让异水族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