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都城之上本是朗日高悬、澄空万里,但钟萧双手间的印诀一成,白云立时成墨,摧压而下,都城整个昏暗下去,直如暴雨将至、大厦将倾。

这时九天之上,元气狂暴躁动,相互碾压碰撞之下,发出轰然巨响,竟直似九天神雷于耳边响起一般,撼人心魄。

“哈”,钟萧一声怒喊,九天之上的天地元气,于瞬息之间便凝聚成了上百柄千丈长的巨剑,跟着又听得钟萧一声怒吼,那百柄巨剑忽而倒悬,向着那个“御”字之下的林朗两人,摧压而下。

那白须老者见状,不禁大怒,喝道:“竖子敢尔!”

“哈哈哈”,钟萧仰天一阵长笑,衣袍烈烈而动,长发激扬,跋扈道:“敢不敢?接得住我这一招,再来问我吧!”

那白须老者乃是钟萧师叔辈的,已是明道返虚境巅峰修者,虽是如此,因浩然府不善斗法,兼且钟萧天赋太过惊艳之故,这白须老者也自知斗不过才入明道返虚境一年的钟萧。

他所以敢来阻拦钟萧,仗的原是自己辈份大,以为钟萧不敢乱来,可谁知钟萧性子轻佻,却也跋扈之极,此刻竟是一点也不敬老。

若是寻常时候,钟萧自也会礼敬于他,但此刻眼见得黄师兄生死不知,自家侄儿更是血人一般,已近垂危,哪里还理会他是不是长辈?有没有道理?

先将伤了黄师叔和自家侄儿的两个罪魁祸首击杀了,再来与他礼敬长辈、分说道理!

那白须老者怒喝之后,见钟萧如此嚣张,便急忙催运天地元气加持在那个“御”字之上,也不再言语,期以接下这一招,而后自会有人制他。

却说那百柄巨剑落下,也如第一柄巨剑一般,愈来愈小,但其势却愈来愈是强绝,还未击到那“御”字之上,却已让那白须老者感到气息迟滞,难以维继了。

就在他心中生出不妙之感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百柄长剑已然轰击在那“御”字之上,一时间“御”字不稳,隐有四散之感。

“哇”的一声,那白须老者狂喷出一口鲜血来。

又听“砰”的一声响,本是瘫倒在地的那张姓师弟,在透过“御”字传来的强绝剑势之下,竟而成了一滩肉末!

再听得林朗一声巨吼,跟着传来“碦喇喇”几声响,原本在那老者护佑之下,已然站起的林朗,于这无匹剑势碾压之下,双腿不及跪下,便断成了数截,如方才他张师弟一般,瘫倒在地,口中发出凄厉嘶吼。

钟萧见状,冷笑一声,正待再行施力,一举将那林朗击杀了,却忽有一股浩然正气充塞宇内,那一百零一柄长剑,如雪见日一般,尽皆消融。

跟着便听得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说道:“此事暂且到此为止了,至于是非如何,日后再论。”说话之时,有浩然之气将那林朗托举而上,到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面目风神如玉的年青人身旁。

身在浩然之气中的林朗,其断裂双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呵呵,闫师兄既已如此说了,那就日后再行分说。”那年青人话声刚落,便有一长须老者在钟萧身旁显出身形来,笑着说道。

钟萧见到这人,连忙躬身施礼。

此时也有一股不同于任何天地元气、与那浩然之气更是绝然不同的气息将钟羽和黄叔甲托举起来,也与林朗那般,全身伤处迅速的愈合起来。

随后,两方人众也不多话,各自回转了。

落入钟府,钟萧厌恶的瞧了一眼那堆肉末,一挥袍袖,肉末便即消散无踪,地上血迹也随之遁隐。

那黄叔甲只是在林朗击打之下,岔了内息,因而晕了过去,伤势并不太重,那长须老者救治了一下,便即回转了来。

睁开眼来,黄叔甲一看到那长须老者,急忙行了一礼,惶恐道:“弟子实在不肖,竟累的余师叔出关。”

天蜀剑宗在世俗中的剑观总观,自不会只有尚在剑之师境中期的黄叔甲坐镇,而他这个余师叔便是真正的震慑四方宵小之人,他与方才那个一出手便化去钟萧百余柄元气长剑的闫姓青年人,都是已入了合道长生初境,是为小贤者,开始坐悟三千天道。

而那个闫姓小贤者所以如此年轻,自是他注重容貌、使大法力返老还童之故。

那余师叔挥了挥手道:“无妨。”

钟萧接过自家侄儿,问道:“师叔,我这侄儿……”

那余师叔伸手在钟羽后背一阵催运,又细细查察了一番,才道:“他使得那套霸道功夫,只不过是世俗中的而已,元气虽是耗费衰竭,却没伤及根本,于日后修行无碍。叔甲,你是不是喂服过他‘九转化生丹’?”

那黄叔甲躬身道:“嗯,正是。昨日钟羽师侄,被钟师弟方才击杀那人伤的很重,已近垂危,我便喂服了他一颗‘九转化生丹’。”

那余师叔道:“‘九转化生丹’极为珍贵,药性自也非同小可。以欲儿当时的伤情原是用不上的,你喂服了他,看似显效极快,却又许多药效堆积在身,于日后修行实则有很大的伤害,实在鲁莽。不过幸好,他这次受伤很重,方才经我催运之下,算是耗去了全部药性,隐患也已除去。”

黄叔甲面带忏意,连声道:“是,是。弟子记得了。”

这时被黄叔甲嘱咐不准出屋的钟家人,也陆续出了屋。

钟母泪眼瞧着自家儿子,不知所措,直听到那余师叔告知自家儿子没事,才放下了一些心。

一众人等聚在钟家,一时有许多虚礼要讲,钟萧已习以为常,并不在意,那黄叔甲和他余师叔却难免有些不耐烦,但也忍耐了下来,没当众离去。

这些俗礼,也无需尽叙。

却说钟羽在被自家爹爹亲手抱回到屋中,未过多久,便醒了过来。

其时,他伤势虽已痊愈,却也难以动弹。若是以往,他未免会觉得大为无趣,忍受不了这等煎熬。

然而,今日历经了真正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于世间万物都生出了无比的留恋之情。此刻无法动弹的躺在床上,感受着柔滑舒适的被褥,轻轻呼吸着当时奢望而不可得的气息,缓缓舒了口气。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次日午时他便已能下床了,又服了一枚大伯留下的碧云丹,到得晚间,已无需让人送饭到屋内,而是一家人聚在了大厅里。

钟府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钟羽的大哥自也不会再待在太学里,昨日便回来了;昨日钟萧也只是随着他余师叔去往剑观不过几个时辰,便又回转了钟府,正经拜过了钟老爷子。

今日晚宴,整个钟家人竟都聚在了一起,只是用饭的时候,气氛却有点异样。

大家都是静静的吃饭,谁都没说一句话。

钟羽初时以为是自家大伯回来的缘故,但回思了一下自己还没拜入剑宗时,大伯回家相聚也不是这般情形,再一思索就大致明晓了。

原是因自己这几日的事闹得!

毕竟钟家人都以儒家经典为重,而儒家主张经世致用,那就须得考取功名,而后才能致用。这几日,自己先是得罪那宝玉亲王,又公然拒接圣旨,昨日一战更是闹得整个都城都翻了天,将皇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此次得罪了皇家,日后即便因自家大伯的威势,他们不敢拿钟家人如何,但钟家人想要受到重用却也是没了一点可能,经世致用更是笑话。

如此以来,除了钟羽和钟萧之外,其他钟家人心里又如何能够好受。

只是钟羽之所以得罪皇家,起因全是为了钟秀,钟老爷子当日便曾夸赞过他,此时也不觉得他有过错,自是不会加以诘责,而他二伯和他大哥自然更无道理责怪他了。

钟羽大伤初愈,钟父自也不好训责他的鲁莽。

当此情景,其错虽不在己,然则却是断了自家亲人自幼便存下的念想,钟羽不禁大是懊悔,对于当日所做之事,也生出了“该还是不该”的疑惑来。

匆匆用过了饭,钟羽几次想开口自责,却终究没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