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溺水

向雨晴一下子变得沉默了,她想不通,怎么男人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呢?怎么就分不清真假呢?他们都是用什么思考呢?周围很近的朋友,知道她的情况,怕她想不开,就天天请她吃饭,打发时间,而且都是一对一,他们怕人多,她会烦。她从心里感激他们,有朋友真好,这些朋友,在她心里,一辈子。

她曾一直自认看人很准,从前,经常有朋友请她帮忙鉴定人品,没想到,这一次,对张新宇,却不管用了。她竟然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摔了跟头。她心里苦,她恨张新宇,恨他为何背着自己去爱别人,如果不喜欢,可以说出来,她向雨晴不是纠缠不休的人,她会转身离开,然后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自己去舔伤口。她接受不了的是,为何在他们之间,同时,还可以有别人。其实,这时候,她更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本性,还纵容自己在错误的路上走了那么远,她对他,怎么就做了错误的判断,难道恋爱中的女人真的就一点智商都没有吗?

朋友们看她不开心,一天天消瘦下去,希望她能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会好过些。但向雨晴对于她和张新宇之间的事,只字未提。他们只是从张新宇口中知道,她,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对此向雨晴的理由是:因为恨他,所以不能谈他,她怕从她嘴里说出的任何话,都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那样对他不公平。虽然分开了,她还不至于做小人。况且,她的朋友中有很多也是张新宇的朋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他们交往,毕竟他们和她与他之间的事情无关。朋友们因此都说她是无公害的人,只会自己在那里使劲的恨,却不危害别人,哪怕心里非常想把那个人撕成碎片。

向雨晴这阵子很怕闲下来,她发疯一样的工作,业余时间也都安排的满满的,把自己从前没做过的、不敢做的事都做了一遍。考驾照,游泳,泡吧,还常常独自在江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朋友们也不停的给她安排各种活动,羽毛球,搓麻,唱K,去近郊旅游……

一个周末,他们去漂流。

这天,向雨晴异常活跃,她大说,大笑,大叫,大闹,用此掩饰着内心的落寞,因为,她不想让那些关心她的人担心,他们,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

漂流时,她和苏宁一个船。苏宁是去年分来的大学生,办公室财务科。她对他印象很好,不是因为长得帅,而是他有远远超过他年纪的成熟,向雨晴欣赏。还因为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样摩羯座,同样的做事态度,同样爱运动,同样不甘平庸……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体谅彼此的心情,都把对方当成最普通的朋友,没有任何杂质,也永远不会变质,让他们能放心交往,放心做朋友。

他俩一上船,就拼命划,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漂流,从前单位组织过,所以深知抢在前面的好处。很快就把其他人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这时,河道出现了分叉,分支那边水很浅,只要船到那里就会动不了,他俩会意的笑笑,领会了彼此意图。

快速下船,拖船到旁边树丛中。他俩清晰的记得,上次漂流时,因玩的太尽兴,两个人都下船去泼水,泼够了却发现船没了,早顺着水不知道漂哪去了,最后他俩分别搭了不同的船,一只慢撒气,另一只只剩下一个浆,载着负重的他们,艰难的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到达下游岸边。

藏好船,他俩就拿着准备好的塑料盆,站在了河道分叉处,见船过来,就善意的提醒人家,“这边河道太浅,船走不了”,然后把他们引到真正走不了的分叉路上,对方人和船随后就像放在案板上的鱼,任他俩宰割,没有一点还手能力。他俩先向人扬水,再向船灌水,只几下,就看着求饶的人,从船上不停的排水。就这样,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也没放过,眼看着一波波人都过去了,他们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后。累了,扬不动了,就上船,往下游漂去。

路上,碰见几只和他俩一样活跃的小船,结成了联盟,并排行驶。就快到终点时,只见前方水面上横着一排船,敲盆声,呐喊声,此起彼伏。遭了,敌人也联盟了,而且阵势更大。他们的对策是,男的集中到几只船上,去应战,女的则留下来守着剩下的船。

苏宁打算跳到旁边船上,当时他和向雨晴分别坐在船的两头,就在跳走的瞬间,船身180度翻转,将向雨晴牢牢地扣在了下面。此处水很深,速度也快,向雨晴脚下没底,身体不断下沉,意识却清楚。她的脑中立刻闪过:糟了,自己在队伍的最后,前面的人都在打仗,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会水的她,难不成就这样死在这吧?

身体还在下沉,周围渐渐变成了深黄色,而且越来越暗,她不知道自己的意识还能持续多久,有些怕,可又没有希望,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感觉不像是真的,可又如此真实,她还年轻啊,还有很多事没做呢,脑袋里,爸爸,妈妈,张新宇,苏宁,杨爽……一个个面孔在往外跳,难道人在要死的时候是这样的吗?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她不甘心,就算死也得有点价值啊……

这时候,向雨晴突然觉得自己腰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了下,有力度,身子好像也在跟着动,但却使不出力,仍旧向下滑,而且胸口憋闷,很难受。该不是有人在拉自己吧,她能感到向上的力,只是很微弱,自己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此刻只有一个脑袋,还在思考,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已经离开了她,手在哪?脚呢?胳膊?腿?貌似都逃命去了。不能在自己落单的时候,连最亲近的身体都背叛了吧,看来她需要好好反省自己了……走神的她马上又回到现实,她告诉自己,会有人救自己的,不要乱动,保持冷静,一定不会有事。如果这是上帝在惩罚她对张新宇的态度,那么她选择不再恨他……渐渐的,眼前一点点亮了,脑袋浮出了水面,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觉得胸腔很疼,猜想自己是不是得救了,但身子却还在向下用力,找不到支撑。思维越来越模糊,感觉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她使劲的听,却什么也听不清,而且好像有人正在费力的把她往船上拖,然后,她似乎趴在了船上,周围越来越亮,声音也大起来,头却昏昏沉沉,身子也动弹不得,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只剩下脑袋了,可水也不至于把身子弄没啊?

她旁边,船侧面,水下面,有人正拖着船向岸上走。

她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人声鼎沸,可眼皮却越来越沉,她使劲的睁啊睁,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合上,否则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向这边张望,好像大家都在等她,等着报仇,“过来了,过来了……”

“这个溺水了,真的溺水了”,声音从耳边传来,她放心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她还活着!真的活着!床边站着很多人,屋内眼光明媚,很温暖。看着大家,她笑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你们,活着真好。”此刻,由心到眼,涌起了无限酸楚,伴着幸福,她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流了出来,滴进耳朵里,也有些调皮的,直接跑到了枕头上,带着声响……

也许只有经历过死的人,才能更懂得生的意义,现在,她懂了。她其实不怕死,但怕没有价值的死。一定要好好活着,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她告诉自己。因为,现在的她,终于明白,生、死,只在一瞬间,为了那么多身边爱她的人,她不能遗憾的离开,更不忍心带给他们伤心和难过,她要天天看到他们的笑,也要让他们看到她的笑。那些是非恩怨,都见鬼去吧,因为,在死亡面前,他们是那么无力,而死与活相比,则更无力。

好好活下去,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