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将劫难告知众人,上官府中立时乱作一团,众人或奔逃,或哭丧,哪里还有王宫贵邸的气象?
上官云拿出府内金银,将仆役伙夫遣散停当,正准备转身回厅,忽然一个将军走了进来。
他满面虬髯,目光如鸷鹰般锐利,但等他来到上官云面前时,目光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那人跪倒问道:“主公,发生何事了?何故遣散家仆?”
上官云心中有些凄凉,见着那位将军便即大喜起来,道:“蔡将军,我正要找你,我们屋内商议。”说罢,二人携手走向前厅。
那将军便是上官城都尉蔡丰,他本在城边巡逻,忽听小卒禀道,“主公正在遣散家仆,不知为了何事?”蔡丰大惊,急忙奔回上官府,加以询问,果然如此,他又惊又惑,急忙过来问明缘由。
他们走入回廊,蔡丰急不可耐,又问道:“主公,到底发生什么了?您刚刚那是做什么?”
上官云边走边说道:“敌人即将来临,我不遣散他们,他们便只有送死了。”
蔡丰仍不明白,惑道:“敌人?如今上官城内外安详,何来什么敌人?”
上官云停住脚步,看了蔡丰一眼,摇了摇头,又指着天边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蔡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天边乌云密布,黑暗如夜,时而划出一道闪电,照亮天际,显得甚是诡异,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便道:“黑云。”
“错了,是敌人,是千军万马。”
“军马?”
蔡丰不敢相信,语气非常急促。
上官云继续向前走去,道:“蔡将军,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十二年了。”
上官云叹了口气,犹豫一阵,道:“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你也走吧,带上你的部下,带上兄弟们,离开这儿吧!”
蔡丰颇觉诧异,却是忿然说道:“什么敌人?让主公如此惊慌?我蔡某倒要领教领教。”
上官云黯然道:“徒增牺牲而已。”
“主公向来英明,此时说话却大为不妥,哪有丢下主帅的将军?你要我蔡某背上千古骂名吗?”蔡丰停住了脚步,昂然说道。
上官云并不惊讶,这句话在他意料之中,他也跟着停下脚步,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愿走,只是我,我不忍看着你们白白送死。”
蔡丰哼道:“死有何惧?人生自古谁无死?主公,敌人是谁?”
“方家,鬼谷老妖。”
“鬼……鬼谷老妖?”蔡丰听到“鬼谷老妖”四字,脸色陡然变得惊恐起来,甚至说话都已颤抖。
上官云点了点头。
蔡丰定了定神,道:“难怪主公如此担忧,鬼谷老妖法力高深,传说他手中的「死亡权杖」指谁,谁死,这人又是一个极为凶残之人,难怪主公要遣散众仆了!”
上官云忧极而笑,道:“这下你知道了吧?带兄弟们离开吧,徒死无益。”
“主公你又错了,鬼谷老妖虽然厉害,然而我蔡某并不惧他,大不了豁出一条性命便是,还有,蔡某手下无逃兵,就算我愿意丢下上官城,我手下的兄弟也不会的。”蔡丰依然没有显出退缩的神色。
“你们都是这句话,哎!”上官云没了言语。
“主公不必多言,蔡某死也不会离开上官城的。”
上官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也罢,如果我再说什么,反而显得我妇孺了,那我们就共同来面对这个可怕的敌人吧!”
蔡丰点头称是,道:“属下这就加紧巡逻,不让敌人趁虚而入。”
“我还有一事要你帮我办下。”
蔡将军急忙拜倒道:“但凭主公一言,属下万死不辞。”
上官云扶起蔡丰,拍了拍蔡将军的肩膀,道:“好兄弟!我们家的那些老仆都是在上官家待了许多年的,他们定然不愿意离开,你带些人去劝他们走吧,他们手无寸铁,而且多是妇人,叫他们走的越远越好。”
“属下这就去办。”
……
诉说完毕,上官云目送蔡丰离开了回廊。
“多好的一个将军!”上官云不由得叹道。
及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上官云才向着后厅走去,只是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
来至后厅,见到王亦珍,上官云微笑道:“一切都办好了。”
王亦珍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忧郁之色,见到上官云也是相对一笑,道:“看来要下雨了。”
“夫人,我们去后花园看看那株紫薇怎么样?”上官云道。
王亦珍大喜道:“妙,妙,我们这就去。”
王亦珍见丈夫也如此喜欢紫薇,心中甚是欢喜,拉着上官云的手向着后花园奔去。平常他们在府中行走,多会遇到丫鬟仆人向他们行礼问安,此时一路走去却一个仆人也没见着,料想都在前院,或者各自逃命去了,他们不以为异,虽然隐隐有些凄凉之感,却是暗藏心底,不予显露。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后花园,这里假山巍巍,流水淙淙,虽然已是六月天气,然而鸟语花香,春意不减,他们沿着小石道走入其中,眼前绿意盎然,花姿绰约,松竹相间,怪石蹉跎,好不美丽。
上官云感叹道:“原来我们的后花园这么美丽,以前来此都是匆匆而过,无暇细看,此时想来实在后悔。”
王亦珍笑道:“谁让你每天忙于家事国事了?眼前美景你却视而不见,真是辜负了如此的大好佳色,人生短暂,匆匆数载,那又何必,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么?”
上官云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这些年我没有好好的陪过你,真是有愧于你。”
王亦珍道:“现在不是正陪着我的吗?”
上官云呵呵一笑。
王亦珍忽然惊叫道:“快看,紫薇开了。”
上官云向紫薇看去,果然开了几朵,其他的也正含苞待放,跃跃欲出,花虽然开的稀少,却是极为灿烂,紫艳夺目。上官云笑道:“这紫薇花只要一开,那可是百日不谢的。”
王亦珍点头吟道:“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上官云微笑赞许,走到紫薇花旁摘了一朵,闻了一闻,芬香扑鼻,他将紫薇插在王亦珍的髻畔,道:“花似人美,人比花香。”
王亦珍啐了一口道:“头发都要白了,还说这些,羞不羞?”
上官云将妻子搂入怀中,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么美丽,在我心里,你就像这株紫薇,永远都不会凋谢。”
王亦珍听他缓缓说来,不由得落下了泪,年轻时的甜蜜缠绵一幕幕的浮上心头,岁月催人,光阴如梭,晃眼数十年便已过去,是幸福还是酸楚?
他们一时陷入沉默,不再言语,只相互的拥抱在一起,一切,都已经静止。
……
忽然,天空暗了下来,如同黑夜一般,仿佛是末日的来临。
上官云将妻子紧紧的搂着,淡然道:“夫人,敌人来了。”
果然,远处一个诡异的声音叫道:“上官云,交出「龙凤坠」,饶你不死。”这声音从天际发出,却是一个少年声音。
上官云见此人夹着黑云而来,他不敢怠慢,便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相见?”
那声音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半柱香后,你仍没交出龙凤坠,别怪我心狠手辣。”
上官云昂然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要龙凤坠,没有。”
“敬酒不吃吃罚酒。”伴随着这声低语,一个人影站在了房梁之上。虽然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是一个人影总是能见的。
这时,副都尉蔡浩带着数百士兵从前殿赶了过来,蔡浩乃是蔡丰之弟,年方二十,长的甚是英俊。
士兵们手中持着火把,几声呼喝,便将后花园围了起来,同时火把将后花园照的通亮。
上官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那人全身黑袍,连头发也包裹其中,只余一张苍老的廋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同一个死人,狰狞扭曲,阴沉可怕,他手中拄着一根黑色拐杖,拐杖上雕着一个死人骷髅,幽幽发着青光,此人正是鬼谷老妖。
蔡浩手中握着一把寒枪,那是他的「冷月枪」,无坚不催,他将冷月枪向地上一插,顿时地面青石裂为碎块,他厉声道:“何人擅闯上官府?快快下来受死。”这一声如同猛兽怒吼,众人耳中都是嗡嗡低鸣。
鬼先生却似没有听见,仍如死人般的站在房顶。
接着又有两个白影从天而降,一个女子,一个男子。
那女子只有十四五岁,也是一脸的冷漠,背上负着一把长剑,寒气逼人。
那男子大约十七八岁,摇着一把折扇,模样儿清秀文雅,微笑处风度翩翩。
他们缓缓落至鬼先生的旁边,向着地面打量了一番,白衣少年道:“上官云,没料到你这么胆小,竟然将家仆全都赶走了,哈哈。”
上官云看不出这个少年有何特别之处,倒是对他旁边的鬼谷老妖有些怯意,便道:“少废话,要打便打。”这句话实是冲着鬼谷老妖所说。
王亦珍一直抓着上官云的手,此时她只盼老天慈悲,让恶人得到恶报,佑他们一家平安。
“不急,上官云,如果你交出龙凤坠,我们便只杀你一人,如果你拒不交出,那我只好屠城了。”白衣少年神色傲慢。
屠城?
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年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上官云现在才感到少年的可怕。
白衣少年笑道:“赶走仆人有什么用?实话告诉你,上官城已经被我完全包围了,就算一只麻雀,它也不可能飞出去。”
此言一出,上官云更加骇然,心道:“那老莫,老莫不是凶多吉少?”
“放箭!”
蔡浩见白衣少年嚣张至此,再也忍耐不住。
数百只弓箭早已蓄势待发,在蔡浩这一声命令下,但听得弓响箭鸣,数百只箭嗖嗖数声,纷纷射向了三人。
他们三人见众箭射来,仍然纹丝不动,眼看就要将他们射成刺猬,数百弓箭手都是窃喜不已,忽然眼前一幕直让他们大惊变色,也不知是何妖法,那些箭纷纷倒飞开来,向着自己射了过来。
但听得数声哀嚎,已有多人中箭而倒。
蔡浩惊骇不已,这三人竟会妖法不成?但他毫不畏惧,右脚一点,跃入空中,挺枪直刺三人。
“唰”
白衣少女见蔡浩单枪刺来,右手化作兰花指,法诀一捻,背后长剑一声厉啸,愤然出鞘。
顿时冲出一道白光,直入苍穹,将整个上官城照的透亮。
剑名「若雪」。
“若雪一出,天地冰封。”
众人都觉身子一寒,好像寒冬陡然降临。
蔡浩心中骇然,好一把仙剑。
他从小便跟着上官家的前辈修习功法,自负小有所成,乃是上官城中难得的天才,无人能出其右,是则年纪轻轻便已身居要职。
可是,眼前这个少女,竟已达到了御剑之境,其修为之高,蔡浩自叹不及。
蔡浩见若雪幻作白光,迅疾而来。还没靠近,自己便已落入冰窖之中,忍不住便要哆嗦颤抖,他强吸一口冷气,定了定神,慌忙仰天翻个跟斗,险险躲过。
蔡浩躲过若雪,但见若雪滑向园内,园内立时飘起了片片白雪,几缕鲜血飞过,便已刺杀了数人。
若雪如同一颗流星,在园内绕翔一圈后,飞向了白衣少女。白衣少女翻身接住,缓缓落到了地面。
这一落
便似仙子下凡
袅娜娉婷,柔若轻纱
不曾激起半粒微尘,不曾沾惹半点烟花。
众人惊呼声中,早已忘了她是敌人,只当她是仙子……
蔡浩心中砰然一动,此时她才发觉这个年幼的女子,出落的竟是如此秀美,犹如一朵白色的牡丹,端庄大方;又似一朵寒冬的雪梅,洁丽无暇。蔡浩芳心大动,一时呆住了。
只是这个秀丽的女子却是一脸冷霜的看着自己,眼中没有半点的柔情。他恍然惊醒,眼前她是敌人,自己焉能遐想?
蔡浩略定神思,一声厉喝后,双手握紧冷月枪,斜刺而出,周围士卒也跟着数声长啸,扑向白衣少女。
如此对白衣女子来说便是四面临敌之势,但见她仍是那般的冷漠,若雪一挥,将蔡浩逼退,接着身子凌空转过,又是一圈剑气发出,剑气过处,草木结冰,万物飘雪,寒天冻地。
眨眼之间,数十人立刻纷纷惨叫,倒地而死,有些人更是身首异处,惨不忍睹,鲜血立刻染满了后花园,一股腥臭之气瞬间盖过了花香。众士卒或呻吟,或惊呼,再也无人敢再上前。
蔡浩大惊,那白衣女子轻轻一转,裙衫飘动,如同仙女,却是一个要人性命的仙女,蔡浩还未站稳,又见白衣女子身子横旋,寒剑斜劈而来,速度之快,剑气之凌厉,已容不得他做任何躲闪,他慌忙将冷月枪横举头顶,要挡下这道寒栗的剑气。
可是,只听到“铮”的一声,冷月枪已被劈成了两半,接着蔡浩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四溅。
“浩儿!”
上官云失声痛叫出来,可惜,蔡浩没有听见,他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