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内争

赵小易正待分解,忽然人丛中站出一人来,说道:“宋左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罢,这人怎么是我们的教主?”赵小易向他看去,但见他一身灰白长袍,相貌清雅,手握长剑,悻悻而言。赵小易虽觉此言有理,但看了看他的表情,便觉得十分厌恶。

众人向他看了一眼,立刻便有数人窃窃私语起来,一人吼道:“没错,他又不是我们教内的人,怎么做我们的教主。”赵小易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觉全身不舒服,双手抱拳,道:“今日多多打扰,晚辈这就告辞。”

那宋左使叫道:“恩人,先别走。”赵小易见他语言诚恳,而且是个前辈,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便静等吩咐。

宋左使转身对着众人凛然道:“大战之前,我们是怎么说的?我们不是说好,谁驱走魔教妖人,谁便是我们的教主吗?难道你们要做言而不信之徒?”

众人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那灰白衣衫之人名为沈清风,乃是麒麟教的青龙使,地位仅次于左右二使。见有人为他所动,忙辩道:“此言不假,然而这个人并非我教中人,那这个誓约便也算不得数。”

原来当时麒麟教的势力分为左右两派,左派拥立宋仁,也就是眼前这个宋左使,此人在麒麟教中声望颇重,若是他要继承教主之位大家却也无话可说,然而此人向来谦逊,自觉无力胜任教主之位,于是一再谦让,装傻充愣,不愿担当教主之职。这也不怪,他心里自有心仪人选,那便是麒麟右使钟正良,此人为人豪侠,不拘小节,办事利索,修为高深,在麒麟教中的地位可说胜于宋仁。宋仁也是佩服的紧,所以央求钟正良出任教主之位,而钟正良只喜喝酒交友,不喜俗务烦身,说什么教主之位非宋仁不可。于是左右二派首脑相互推诿,手下弟子便暗斗较劲,只盼自己这方能够夺得教主之位,便能扬眉吐气,势欺对方。这当然也是数十年结下的梁子,只是等到教主逝世之后,这才勃勃而发,不可收拾。

饶是如此,却也无方大局,每个门派都有这般内讧之象,只要不伤大体,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怪就怪在,一夜之间,钟正良忽然暴毙而亡,而且死的甚是惨烈,凶手好像非常痛恨钟正良,不仅将钟正良杀死,还将其剁尸八块,死前显然也受了不少折磨,并非一刀致命。

那右派弟子见自己的钟右使惨遭横祸,便一口认定是左派干的,于是一个个义愤填膺,当日便找上了左派的晦气,那宋仁就算是有十只嘴巴恐怕也说不清楚。再说那些右派弟子哪里会听他的解释,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变色,哪里还认什么同门之谊,分明就是仇人。

麒麟门除了设立左右二派互相促进,互相制约之外,另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使。青龙,朱雀属右;白虎,玄武属左。地位仅低于左右二使,受教主直接管辖,以便防范左右二使实力过大,势大欺主。当日便是青龙使与朱雀使的唆使,右派直与左派大战了一天一夜,白虎使当场殒命,其惨烈可想而知。

宋仁身为麒麟左使,眼见教中内乱却是无力阻止,当日见众弟子尸横遍野,他也只能痛哭流涕而已,自思没有管理好麒麟教,对不起前任教主,对不起麒麟圣教,便欲自刎以谢其罪,后经弟子劝止,方才作罢。原因便是倘若自己一旦自刎,那麒麟教更加群龙无首,亡教之日不远矣。为了麒麟教,为了前教主,也只好苟且偷生。

麒麟教自那次内战之后,实力大大削弱,从此一蹶不振,之后自然小斗不止,其激烈惨象,不亚于大战。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天龙魔教一部千丈崖金翅殿得悉麒麟教处于内乱之中,便起了侵略之心。火麒麟大杀魔教,此仇不能不报;麒麟刀威力无比,此宝不可不夺。于是便于三日前大举进攻麒麟教,直到今日方才退去,双方元气大损。

金翅殿本为金翅圣王所管,然则赵舒求功心切,竟然背着师傅独自带着众人前来寻衅,他心高气傲,区区麒麟教自然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却重创于此,他假传圣命,回去之后不知如何应付。

麒麟教得知金翅殿攻打自己,左派宋左使慌忙带人抵御,却以显得寡不敌众,吃亏不少,那右派弟子见左派与魔教相斗,不禁不相帮助,反而暗暗叫好,坐观虎斗。

宋仁见右派不相援助,大感不妙,忙差人前去求救,说道,“麒麟左右,同气连枝,左若先亡,右必不保。”那右派弟子都觉有理,便欲出手迎敌,叫喧不止。青龙使本欲不理,然见余人尽都激动气愤,朱雀使也说,“不管左派右派,都是一教弟子,唇亡齿寒,如果左派被魔教所灭,右派自然不保,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逝去的教主,又怎么对得起逝去的钟右使?教内纠纷只有等到日后再说。”青龙使见众望所趋,无可制止,便约说道,“左派答应教主之位由右派担任,便即相助。”

宋仁听他所说,自然明白,右派当任教主,那不就是青龙使当任教主吗?他素知此人心胸狭隘,狡诈多辩,表面虽然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内心恶毒难言,钟右使之死,和他多半有所干系,哪能把教主之位让与此人?那不等于自掘坟墓?麒麟教亡与不亡又有多大差别?然而大敌当前,也只好委计求全,便说道:“谁若能够驱散魔教,谁便是教主。”他说此话实则也是万不得已之辞。

那右派弟子这样一听,倒也有理。又思到,眼下麒麟教亡在旦夕,两派却仍在这里争夺教主之位,岂不让世人笑话?青龙使见宋左使话已至此,不好再说,如果一再得好不让,反而会弄巧成拙,于是约好一言为定,这才与魔教众人接上了刀子。

他们依照麒麟地势,或攻或守,与魔教大战三日,魔教仍无退意,众人焦灼不已,眼看又一次战斗打响,双方都已斗的力尽气竭,此役便是最后成败的关键了。

就在难分难解的时候,忽然杀出一个赵小易,赵舒对赵小易似有忌惮,三人大打一场,见占不到便宜,于是愤然而去,魔教最终功亏一篑,而麒麟教自然对陈云感恩戴德,奉为恩人。却没料到宋左使忽然拜倒在地,尊他教主,那左派弟子惟宋仁之命是听,见宋左使跪倒磕头,众人虽然不解,不过他老人家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高见,于是也跟着跪了下来,呼声一片。

果然宋仁姜老心辣,他自思无论哪派担任教主,是必引起另一派的不满,两派纠纷还是不能化解。加之自己对教主之位本就无心,况且钟右使死后,自己若来坐任教主之位,大家更加不服,那也不能便宜了右派青龙使,更不能让青龙使奸计得逞,就只好央求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当任教主了。他既非左派,也非右派,自然不会有左右之隙,又见他修为不弱,人也机灵,定能胜任教主职位,况且路见不平,临危不惧,其人品自然也信的过,纵然此人日后做出有损圣教之事,那也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思前想后,有益无害,于是不问事由,径自跪了下来。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叫了再说,当真便要赶鸭子上架了。

那青龙使见突然多出一个教主来,哪里愿意?立刻站身出来,横加阻止。宋仁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凛然回道:“之前也没说是不是教内之人,只说赶走魔教之人,难道那狂徒不是他……赶走的吗?”他说“他”字,躬身向陈云拜了一拜,这才继续接着说完,其恭敬态度可见一斑。那“狂徒”自然是指赵舒。

那些左派弟子尽都维护宋仁,立刻便闹了起来,“麒麟右使说得有理。”,“他是我们圣教的救命恩人,便是我们教的再生父母,当我们教主实在应该。”,“要不是他,恐怕我们都已经死在魔教手里了,他做我们的教主理所当然。”,“你们能驱走魔教吗?”,“教主逝世之后,就是麒麟左使最大,你们上下不分,成何体统?”

那些右派弟子无一人肯服,开始听来也觉有理,但越听越觉不爽,分明是挑衅之言,于是也跟着吵嚷起来,“我们不能?你们就能了?”,“前日是谁来求救的?”“麒麟左使最大?我们钟右使是谁杀的?”,“你们左派最好给个说法。”,一时众人分作两派,吵谍不休,甚至谩骂起来。对于地上逝去的弟子,如若不见。

赵小易看了上官月儿一眼,满脸茫然,眼中又有笑意,又有苦意,耸了耸肩膀,低声道:“发生了什么?”上官月儿笑道:“好像要你做大官呢。”赵小易苦笑道:“不是罢,你瞧我像做官的吗?”上官月儿“噗嗤”笑道:“完全不像。”

这时,青龙使沈清风道:“就是,你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做我们的教主是何用意?我看你简直就是图谋不轨?我们历代以来就没这个规矩。”此言一出,大家更加哗然。

宋仁见右派弟子不服,厉声道:“都给我住口。”此言由内力吼出,盖过数百弟子吵闹之声,直震得大家耳中“嗡嗡”作响,如同一个闷雷,大家立刻止住了声息。宋仁见大家安静下来,在怀中一掏,摸出一个金牌出来,举在手中,高声道:“我有教主令牌在此,见令牌如见教主,众弟子还不下跪。”他本来是副慈相,此时凛然而威,花白胡子随风飘斜,丝毫不减严厉之色。

那左派弟子当先跪下,右派弟子虽然心中不服,也只好纷纷跪了下来,不敢再有怨言。沈清风见众人尽都跪了下来,明显宋仁已占威势,指着宋仁忿道:“你杀死我们钟右使,有何脸面在此发威?”

宋仁道:“你说此话可有证据?”沈清风道:“何需证据?你一心想当教主,众人尽皆知道,你觉得钟右使胜过于你,你便起了杀他之心,是也不是?”

宋仁虽与钟正良相交不深,那也只是碍于职位原因,私底下却是互尊互敬,惺惺相惜,合称“麒麟双使”,受人敬仰,得知钟右使遇难,宋仁更是大哭一场,哀伤不已,怎谈得上蒙害于他?他见沈清风蓄意捏造事实,冤枉自己,情知是假,仍不免大怒,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

宋仁一副怒容,全身颤抖,宛如一只发怒的狮子,随时可能扑出,便要将眼前事物撕得粉碎。上官月儿本看得高兴,被他这一厉喝,吓得全身一颤,粉脸失色。沈清风却豪不畏惧,反而显得有些得意,道:“你当真残忍,钟右使为我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你这小人……”他说到这里,显得有些气急攻心,深深呼吸几口,才接着说道:“你这小人竟然贪念权势,心起歹意,他是你的同门呀!你杀他不说,你居然一个全尸也不留给他!右派弟子们,钟右使平常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们竟然还给仇人下跪,你们对得起钟右使吗?”他说这番话,当真便是义愤昂然,有些弟子听得簌簌滴下了眼泪,有些弟子站起身来,喝道:“对,我们要给钟右使报仇,大家起来。”

这样一闹,右派弟子已有数人站起,眼看又要再起纷绕,宋仁忙吼道:“大胆!你们竟敢无视令牌?莫非你们当真不把前任教主放在眼里?当真便要引起自家兄弟互相残杀?当真便要让麒麟圣教毁于你我手中?”此言声势胜过刚才,上官月儿不由得向着陈云身后躲了一步。

这声果然凑效,那些刚要站起的弟子一闻此言,便又跪了下去,刚刚站起的见大家跪下,也只好跪了下去,常言道:“箭射出头鸟。”可不能去做那只出头鸟。

沈清风见众人又跪了下去,忙道:“大家怕什么?我们右派何时怕过他们左派了?”话虽说完,却无一人敢动。他又指着宋仁叫道:“宋仁,你莫要在这假仁假义,谁是我教的滋事之人,大家心里清楚,今天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不然也管不了你是不是左使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宋仁深知内斗一触即发,上次左右大战,仍然历历在目,那些右派弟子虽然暂时跪倒在地,但他们心里一定也在等着自己给个说法,如果自己所言稍有不慎,恐怕又一次的血战再所难免,他不敢掉以轻心,缓缓道:“钟右使之死,自然会察个水落石出,凶手是谁,自然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眼下令牌在此,你青龙使长站不跪,岂不是没把教主谕令放在眼里?眼下是谁藐无法规?是谁在造次寻事?”

右派弟子听来有理,都纷纷向着沈清风瞧去,沈清风脸色微变,左右看了一眼,但觉孤身势弱,难以为大,猛地里想到朱雀使,他与朱雀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怎不见朱雀使说话?他四下望了望,并未见到朱雀使,奇道:“朱雀使呢?”

一个弟子低声答道:“朱雀使为了圣教牺牲了。”沈清风身子一颤,“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听此消息,双腿一软,长剑入地,只好跪了下来。心道:“朱雀使这一走,孤掌难鸣,我可就是只身无援了。”他心中有失,忽觉凄伤起来。

宋仁见他跪了下来,舒了一口气,道:“大战之前有言在先,谁驱走魔教,我们便拜他为教主,这个小兄弟虽然不是我教中人,却是他驱走魔教众人不假,你我就要遵守承诺,不得反悔。”转身对赵小易道:“敢问教主高姓?”

赵小易听得似懂非懂,见宋仁问自己姓名,忙答道:“晚辈赵小易。”宋仁“哦”道:“原来是赵教主。”又转身凛然说道:“我麒麟左使宋仁以麒麟令牌为信,尊赵小易为麒麟圣教第十三代教主,如有违逆者,按教规论处。”说罢,拜倒再地,朗然道:“属下宋仁拜见教主。”左派弟子尽皆欢喜,此教主乃是麒麟左使所立,以后定会照顾左派,一个个跟着大声呼道:“麒麟圣教,斩妖除魔,气吞山河,威震九州;麒麟教主,武功盖世,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赵小易听他们字字道来,铿锵有力,直入九霄,不禁一震,心道:“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上官月儿在赵小易背后悄悄的说道:“哥哥,好威风呀!”赵小易叫苦。

那些右派弟子见左派弟子拜了新教主,心中都隐隐为之所动,其实都是麒麟教的弟子,谁不想麒麟教光耀发达?被魔教欺负好受吗?有些弟子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不禁跟着念了起来。

沈清风待他们念完,便要站起分辩,旁边一人拉着他道:“大势所趋,认输罢!”就在这时,众人又念起“麒麟圣教,斩妖除魔,气吞……”沈清风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了。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高呼,越呼越是兴奋,越呼越是高昂,越呼人越多,越呼声越大。宋仁起初还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但现在听来,左右二派已经同声同气,心中甚觉安慰,不禁一酸,就要落泪。数年相争,今日终于和解,实在不易,多年的心愿终于如愿以偿。

赵小易听了两遍,开始被众人震慑,呆在那里,此时才反应过来,忙道:“万万不可,晚辈才疏学浅,怎可胜任教主之位,况且晚辈是长生门弟子,又不是麒麟弟子,怎么可以?”

宋仁道:“教主若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赵小易对上官月儿道:“这可如何是好?”上官月儿道:“嘻嘻,人家一番诚意,你答应了罢。”

赵小易白了她一眼,对着众人道:“你们起来再说。”宋仁道:“谨听教主吩咐。”站起身来,其余弟子也跟着站起。宋仁对着众人说道:“钟右使之死,教主自会查明,秉公办理,大家不要担心。”

那些右派弟子闻言喜不自胜,都向着赵小易看来。赵小易微显尴尬,向他们干笑了下。沈清风叹了口气,悻悻而去。

宋仁道:“教主先和我们回山罢。”赵小易道:“这……”上官月儿拽着他道:“走罢,犹豫什么?”宋仁大喜,道:“教主,请!”众人忙给陈云让开一条大道,恭敬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