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启程

目标地:永州府义勇庄。

丽罂?探查信息。

秋落?达成恩师嘱咐。

上官?找人。

爱徒秋落:

为师自觉时日不多,可凡生者尽有终,爱徒勿哀。假若无缘临终会面,亦是命数。是非因果,人间伦常。

徒自为人刚正、直烈,而变通不够,性格淡薄冷绝如青烟,虽傲然于世,依然令为师忧心不下。

然为师尚有一事未了,终生心无安稳:汝仍记否?数年以前,豪侠任华前来拜访,欲赋为师以大任。事件关乎世道安稳、兴败,然为师欲以报任华恩情,便为己任。

无奈,师早已年高力竭。倘此逝去,无颜面见豪兄于黄泉路上。因而,为师已决。

往年豪兄执武尊朱雀令求师协其选出盟主继承之俊杰。为师看来,今日武林,比武艺可列进前三的,必有黑妖老人之爱徒。汝武艺人品,为师明白;论何乡,为师亦是对汝赞同不绝。

想来豪兄以往同对汝称赞不止,今师赋此重任交托汝身,亦无违豪兄心愿。因而,本武尊朱雀令即授于汝。汝须担此重任,慎重行事,宽容待人,振起武林,便慰为师上天灵神。

黑妖老人绝字。

这张满是折痕和污痕的纸张摆在江川客栈厢房里的木桌上,万秋落第九十五次艰难地阅读那因为过度突出草书的随意豪迈而显得十分凌乱的笔迹。

实际上,超强的记忆使得他一早对这仅有两百多字的信了然于心。所以呢,纸张虽因多次揉扯、窝塞而字体不清、甚至破损不全,却完全没有妨碍到他对撰写人意思的解读。然而,他依然忍不了第九十五次悲痛地坐在桌旁,眯着狭长而有神的眼睛,抵住所有的心烦意乱将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到落款那里。

万秋落,师承人们称“武林一绝”的黑妖老人,这当中幸运与否,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人们都说说“名师得高徒”,作为黑妖老人的徒弟,万秋落的武功自然不差。这自然有师傅的一份功劳,只是与他本身不喜玩耍,勤苦练功且悟性极高也有着很大关系。事实上,想要拜在黑妖老人门下的人数不胜数。据说上官庭也曾经有几天的时光抱有这般期慕的想法。那应该是他跟父亲上官权赴三清山拜师半途之中的事。

可待他到达三清山黑妖老人的住处后,说不清是因为认识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万秋落这个为新的玩伴,所以注意力有所转移,或是因为其他某些缘由,总之拜黑妖老人为师的想法,从此消失殆尽了。

上官庭后来解释,黑妖老人只是一个很触动人的“传奇”罢了。

传奇,正是因为它高崇、虚无而无法轻易接近,以致于无法了解它的本质特征才显得神秘感十足,因而才让人敬仰万分。因为有距离感,所以想要去了解,而了解不得,便在心中将其奉为尊者,就如同常人信奉神仙一样。

只是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载的万秋落的眼中。之所以不能了解其本质特征,是因为黑山老妖行踪不定,太过于变化莫测。你肯定不能单单从信的表面意义来感觉留书者是一个潇洒豪迈、念旧情、很负责任的豪侠。

第九十九次一字一句地细读师傅的遗信,万秋落总结出了以下内容:

爱徒秋落:

为师我这老瘾又犯上啦,山中待得确实苦闷,我游历四海去啦。不用找我,哪怕我死于外头也不用找我。教你这么久,你也差不多到时候回报一下我。

你这家伙啊,真是石头脑袋,对为师我一不关心二不敬重,每回有啥事你是一点脸面都不留,使我窝火得很。因而我怎能给你独自留在山中过舒心生活?

你记不记得几年前姓豪那家伙过来山中找我的事情?丫把朱雀令留给我叫我随便来找个谁接盟主位置,我当时没留心,把事情忘了。有天上茅厕时在干草堆中看见一个令牌才记起了。

这个又并非什么要事,你师父又懒得四处找人,便把这块牌给你了。我知道你是会嫌这事情麻烦的人,只是为师就是明白你嫌烦所以给你啊。你绝对要当好新任盟主,替师父我争脸啊!

黑妖老人绝字。

字调像遗书一样,倒是完全不避忌。万秋落坚信这个一向秉承“祸害留千载”宗旨的糟老头,绝对不会真是留了这封遗信便归天了。

而事实是,他逃跑了。

以捉弄徒儿为乐的“将死之人”,在豪任华上门拜访以后,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小把戏。那时万秋落也算学有所成,而师傅则常常找个麻烦活儿丢给徒弟,之后便去云游四海,躲避风声。

但之前的恶作剧倒并没今回这般重大。以前多数是在山脚小河村中给徒弟找来七八个娘子、卷掉嫁妆逃之夭夭;或者在酒馆欠了大帐后记下徒弟的姓字,拍着屁股开溜;再或者是悄悄偷袭徒儿未遂,感到丢脸溜走;最严重就是不留神弄得山中雪崩而使得房子深埋其中,而结果自然也是——逃跑……

不过虽说老头一直都在给他制造麻烦,可是来来去去总一直在三清山的范围之内,此次还是万秋落首一回为了替师父揩屁股而下山。

如果可以,万秋落宁愿这一生都留在山中,不踏足尘世才好。不是因为他经受过一些天大的伤痛,也不是因为他看透红尘愿离俗世,他不过觉得“吵”感到“烦”罢了。

虽是青年,但落来个未老早衰的心性,估计是山中的安宁生活赋予他的磨练于尘世数倍之多的原因,因而他常常将一天当作普通人的三天来过活,元气上的损耗度当然也是别人的数倍。

而对万秋落来说,武林盟主的对于他的意义并不大于其对师傅的意义,因此他根本不将什么盟主当一回事。若是按照他的心性,他最有可能会做的事是将令牌丢到茅房的草堆中——实际上他本来是准备这样做的。

糟老头跑掉,本以为可以一人在山中多过些天清静日子,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早。他完全忽略了师傅本就是那种以捉弄徒弟为乐的人,他才不会让他如此惬意地在山中享受清静呢。果不其然,一封“遗言”惊现,他就要下山去了?

话说在师父无故失踪了的那七天里,万秋落的日子非常难熬。师父不见了,这也没什么问题啊,奇怪在于:这七天中没有被拿走嫁妆的少女们上山丈夫、也没酒馆的小二上山来要钱、师父失踪前一天中也没察觉有谁进了他房中偷钱袋、如今住着的屋子更完整的的没有大雪掩埋……

这事,确实有点不平常!

最后,万秋落在师父房间的一个单鞋中发现了这张遗信以及一块黑黑的金属做的令牌后,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的万秋落本是想要翻出床底的鱼竿要钓鱼去,大概的扫过一眼信中内容后感到无聊。这师父再次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用信包起令牌便随手丢到了窗外的山崖之下,接着摸出钓竿到溪旁享受闲适,自在的垂钓……

是夜,不明为何,辗转好久却无法入眠。

“名师得高徒呀,名师得高徒啊!”不断浮现在万秋落脑海里竟是师父扇着鸡毛扇轻笑的样子。

师父得知自己这样“毫不负责”离开后,绝对会这样吧。非但武功承袭于他,那不负责之劣根性也是如此。如果真是无视师傅的交代,那么自己往后便再也也有任何立场朝他摆冷面,而他亦能够顺势将豪盟主交代的“朱雀令”之事的过失推给己身。

不可!万秋落是那种非常有骨气之人,即便被所有人嘲笑、谴责、大骂,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这或许可以归因于那些人与自己关系不大,擦肩而过就过去了,几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因此即便被嘲笑也无关痛痒。只是师父不同,他是自己二十余年来唯一的亲人,自然比较重视,而且因着自己内心不断涌动的自尊心,是断断不能忍受游戏人间的师父那样对待他的!

“这糟老头绝对是想推掉责任!

本来是他自己的问题,游山玩水以致于忘记了别人委托的事。他很清楚我绝不愿意接过那麻烦茬儿,一定将令牌丢于脑后,所以才偷偷跑掉了。”

万秋落暗暗想着:“即便要杀人、要放火、要去做万夫所指之事,亦绝不能像他那样做出这种‘毫不负责‘的事!”

下定了决心,万秋落翻身跃出窗户,迅速冲到山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就找到刚刚被自己扔掉的破纸团。

按照师父的意思,是想由他来当这个武林盟主。只是要他来接管这桩麻烦事他是断断不愿意的,原因依旧是——麻烦。本来就是个喜得清闲的人,又怎么能奢望他去做一些麻烦至极的事呢。

于是返回房中的万秋落马上收拾好包袱,准备次日出发,到山下寻找一个有点声望的侠客,然后把令牌交给他们就完事。

然而他真正从三清山出发,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时上官庭忽然上山,还把他的房子烧掉了。

不管万秋落将武林盟主之位让贤的做法是否真有违黑妖老人的期待,他的确是一个嫌麻烦的人,缺乏行动力就是其中一个表现。

万秋落有着非常独特的世界观和判断力!

丽罂从他肯拿出银两赎她的霎那就感觉出来。而至今,而在上官庭详细地讲述了万秋落的事情之后,她更加坚持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