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赔罪

在爱情上输得女人,往往就会败得一无所有,说的就是她吧?

“那我走了。”她说着换鞋出门,陆泽清坐在沙发上看着她,那冷静到没有包含任何情感的眼光,又好像眼里压根没有她,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彼此都知道,这就是最后的诀别了吧,简单的出人意料。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竟然心里会有这样一种迫不及待分手的感觉,等不下去了,他知道再等下去势必祸患无穷,爱或不爱都没关系,付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再被被人狠狠践踏的事,这样的事……他永远都不想再发生在自己的生命里。

年少时候的爱恋,容易铸就深情,也容易养成诸多恶习。陆泽清就是从第一次婚姻失败后,开始变得不知所谓,玩得身心疲惫后,他又结了第二次婚,这次娶进来的是个听话的好女人,不会再在新婚之夜叛逃出走,也不会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乖乖地在家做好一个主妇应该做的一切工作,虽然家里多的是佣人,她还是会每天不厌其烦地亲自下厨,给陆泽清做好吃的,满满一桌子全是陆泽清最喜欢的菜,端上桌后,那个痴情的女人就这样坐等在桌旁,数着时间的流逝。

她知道不管怎么样,不管多么晚,陆泽清总会回来的,有老婆在的时候,陆泽清仍旧会花心,但是不会在外面过夜,流连美色总也有个度,玩过头了就回来,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推开门之后,往往看到她等他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腰上还系着一条绘着卡通猫图案的围裙,很可笑,陆泽清走过去的时候,替她将围裙解开,他真的笑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老婆其实也挺可爱的,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死板无趣,如果不是家族配给他的,而是他自己在别处遇见的话,兴许他会爱上她也不一定。

想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把握,说要把她嫁给谁就嫁过来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样的人。他们之间仅仅是利益的相关。

他决定要对她好一点。

他所谓的好很简单,跟她温柔地做爱,减少跟外面女人的联系,多一点时间呆在家里。就这样地过了一年,在他想要对她更好一点的时候,这个女人因为难产死在了医院里。

陆泽清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焦虑地等在病房门口,带着一种即将做爸爸的迟来的惊喜与恐惧,整整一夜不眠不休地守候时,漂亮的小护士抱着他的儿子出来,在他伸出去的手还来不及接过那个孩子时,走在前面的医生说了一句:“陆先生,对不起,您的太太……”

陆泽清的手触电般从孩子身上挪开,他像被囚在笼中又捅了一刀的野兽,惊跳而起,揪住那个医生的领子重重地一拳挥过去,身边一阵器械散落的声音,后来发生什么事他已经记不清了,他脑海里浑浑噩噩地一团血腥,在小叮当试图拉住他的时候,甚至暴戾地接连打了他好几个耳光,扇得他满嘴的血,周围想要阻止他的人全部被他踹翻在地。

他简直好像疯了一般,一把抢过那个犹自懵懂的初生儿,一开始是倒提着,陆泽清的脸色冷得好像要结冰,周围的人都以为他要掐死这个孩子,或者把他从三楼的窗口扔出去时,那个小婴儿突然开始哇哇大哭。

清脆的嚎啕声,响起在阒静的午夜走廊里,犹如醍醐灌顶,他这才猛然惊醒过来,摆正姿势好好地抱着他,觉得孩子的肌肤滚烫地令他想要将他扔出去,可是他不能,他死死地用胸口偎着他,哪怕这个孩子是汲取他妻子的全部心头热血出生的,一步步走进那个张大口仿佛一个怪兽的产房。

在空洞洞的房间里,他嗅到很深的血腥味,几乎让他两腿颤抖个不停,他站不稳地跪倒在妻子的床前,用呜咽嘶哑的声音,第一次那样亲昵地唤她的名字,“怜儿,怜儿……”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什么,而他那时候不懂得应该怎样珍惜,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身子竟然弱到这种地步,连分娩新生都做不到,她拼尽全部力气生出来的这个孩子,不久后就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陆泽清觉得,这是他上辈子加这辈子,两辈子合起来欠钟怜的债,他每年花费巨资给儿子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配最好的医疗设备,甚至都做了心脏手术,可是这个孩子还是太小了,四岁的生日都没过,就这样死在他的眼前,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

一切都是那样静,没有人声,连器械的声音都没有,就好像这些痛苦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一天是他这辈子哭得最惨的一天,尤胜于钟怜去世的时候。没有亲生经历过这样的骨肉分离,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的。

如果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死了,那么他不会那么悲伤,因为那时候,他对他还隐隐带着恨意,觉得是这个小恶魔在娘胎里剥夺了怜儿的生命,最初的时候,他甚至动过要杀了他的心情,听到他哭得哇哇大叫时,他甚至对保姆说,把这小孽种从窗台上扔下去!

扔下去就可以清静了,可是他又鬼使神差地接过那个孩子,抱在怀里,哄他,亲他,然后陡然发现他粉嫩嫩的小脸原来很可爱,于是开始学着保姆的样子,很生疏甚至是有些许羞赧地轻拍着他的襁褓,他在这一刹那陡然有了初为人父的自觉,心血来潮地给他取了跟亡妻相似的名字。

钟爱,钟爱。陆钟爱。多俗的名字!多没有品位的名字!可是他唤得一次比一次上瘾。他每天从外面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家,第一宗事都是去婴儿房里看他睡得好不好,如果觉得他这一天过得平安快乐,他也会不知不觉地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起来,嘴角上带着不易察觉地笑意。

这样也不错。

然而灾难又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医生告诉他,这个孩子很快就会走跟他母亲相似的命运,这个病如今国内的医疗技术不够,是治不好的。国内治不好,那就去国外,他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断绝跟所有情妇的联系,从此一心一意扑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他为之费尽了心血,不惜倾家荡产地四处求诊,不料钟爱还是死了。

尸体焚化的那一天,他将儿子的骨灰盒葬在怜儿身边,好让他们母子团聚,他在亡妻的坟前说对不起,说了几百个几千个对不起,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不知道怜儿会不会怪他,不知道钟爱会不会觉得他这个当爸爸的无能。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也许他陆泽清取这样的名字,这辈子就是注定该无情的,每一次一旦付出真感情,都会无疾而终,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那就这样好了,横竖他在别人眼里,就是那么一个天生的混蛋,还管什么脸面跟尊严呢,爱怎样怎样好了,打发完这辈子,再去地下跟怜儿他们母子俩赔罪吧。

很久以后,失去她的那一刻,她才总算愿意将真相告之,“怎么,有色心没贼胆?”于清近一步靠近他,“你当初让我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是说过一句话,只要你从这儿跳下去还没死,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会爱你。”

混沌的记忆里,被一把巨斧猛地劈开,顿时电闪雷鸣,回到他第一次新婚之夜的时候。

他记得那个暴雨滂沱的日子里,悬崖旁边,大雨倾盆而下,底下怒涛卷起千堆雪,在他执意追着那个女人去时,是她在身后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嘶声大喊:“泽清……陆泽清!我爱你,你没有她,还有我……”

他当时气急败坏,恨不得将这累赘的女人一把甩开,因此攥着她的手恶狠狠地想要推开,可是她在身后死死地抱着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开手。

“滚开!”

“泽清,你没有她,还有我……”

“你没有她,还有我……”那梦魇一般的声音,总是围绕着他,透心而入,伤痕累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冷的声音,这样冷的仿佛要剜尽自己血肉的声音,所有的爱恨,都在那个悬崖边化作了利刃般的这样一句叩问。

“滚开!我不需要!”梦魇之际醒来,只觉得汗湿背脊,额际也是冷汗涔涔,怎么会这样,原来他所遗忘的都是这样的记忆么,原来那个一直在他心底沉沉浮浮的影子就是她么?不、不可能,他一直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居然到现在还记得么。

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觉得自己有可能让浪子回头,输了还不肯相信自己输了

殊不知浪子真正回头的时候,不过是他想回头了

幸运与不幸运的区别,只是看你有没有选对那个时机。

既然是一个游戏,那么她就要让它成为一柄双刃剑。

庆祝的地点定在WING酒楼,在最高层的贵宾楼包了好几个大房间,来的人不止有梁警官所在分区的同事,还有一大帮子狐朋狗友,凑一块儿拼酒划拳,场面甚是热闹。在此之前,蒋思彤跟方誉都没见过张思辰,推门进去的时候,于清说,看你们俩能不能一眼就看出谁是张思辰,猜中的有奖。

蒋思彤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命运,或者说她们四个人的命运,都会因为这一天的此时此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说到张思辰的酒会,我突然想起一事,我那两个平时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姐妹也在场上,陆总陆总……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到时候您可千万要记得手下留情啊。”其实,她只是开玩笑,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陆泽清,他是那种会花大把时间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而不会用来哄女人的人。

他喜欢新鲜的事物,可是没有足够的耐心,更不会像悲情小说里、狗血电视剧中那样,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看中了某个贫民女,就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把人弄到手。确切地说,陆泽清是真正的贵族。

对于贵族这两个字,并非能够用钱财去衡量的,那些一夜之间暴富的人,那些嚣张跋扈在世人面前逞凶的人……在陆泽清那样的人看来,不过是贵族的渣滓,而他们所谓的‘纯血种’,为人处世,一言一行,有着自己交际圈里必须遵循的原则跟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