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花

雨色秋来寒。

湖畔下着薄薄的秋雨,杨柳垂枝承着雨滴而无法迎风摇曳,雨如冰珠点点,即便是温暖的南方也寒意沁人。

最是受不住寒的便属希和瑢灭二个南方人,但二人比起来瑢灭的畏寒程度显然更胜,而本为花儿精气所化的千桃对寒冷与否的感觉并没有真正的花妖敏感,依然是活蹦乱跳的。

顺利得到那张通行文件和陆家旗后,他们在定国首都的某家小青楼唱了几场后一炮而红,风靡许多文人雅士,不顾宣流愈开愈贵,到后几场已经贵到近百两的价也要一来再来,将老鸨和他们的荷包都填得满满的,不论是垂涎于千桃的美貌或是被凰鸟天籁般的歌喉所吸引,总之他们狠狠的捞了一笔,也帮宣流制造了不少麻烦,想一亲芳泽的人们不计其数,于是宣流不知从哪弄来一艘外表普普,内装还不差的楼船,雇用了些人手在船上工作后,从定国一路开到了这儿来。

而且他们……十分招摇。

宣流对这艘已经算是舒适的楼船仍是十分不满,又将他们赚的钱花了一大笔把他们几个的舱房弄得像皇宫似的,再将楼船外表重新整理上漆过,弄得粉粉簇簇,于是整艘船现下除了招摇外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虽然希颇有微词,但仍是随便宣流花钱,毕竟见识过了千桃即使不用妖力对人们的魅力依然不减和小凰鸟天籁般的歌声,也认为他们花的这些钱不用多久就会回来了。

来到这儿,希才发现宣流还是很有品味的,最少比湖畔停的那些装饰得一蹋煳涂的画舫好太多了。

对终于来到这个许多文人雅士用精致字词描述过的大湖,宣流并没什么感觉,碧或则是十分有兴致地东瞧西看,今个儿说要游湖、明个儿说要上什么楼什么阁的,和千桃玩得十分开心。

并不想成日待在船里,因此凰鸟又用很欠扁的语气要宣流带她出来,宣流原先是不想理的,在舱里多舒服呀!要什么有什么,何必特地出来吹风受冻呢?但碧或和千桃一人一妖也认为他整日待在舱里不好,他又不怕冷,成天待在船里做什么?挟着他仍是把他给拖出船来。

已至秋末,湖岸旁一些没有清冷萧条的景像,反而画舫楼船、栉比鳞次地,千桃望着这排排船的湖畔。

因为他们的女乐师瑢灭嫌天气太冷,指头被冻僵弹不出音来,又不愿意吸太多冰冷的空气来表演箫笙之类的乐器,因此他们还未开始招摇,但有了楼船后就不用再特地到陆上的青楼跟老鸨借场地表演、不用特别烦恼住哪儿、更不用再分给青楼的嬷嬷他们的表演费用,因此他们倒也不急着表演。

千桃和碧或撑着伞,宣流只好自个儿拿着伞,

“我们要在这儿停很久吗?”千桃看得新鲜,随口问道。

“你若想多留久些便留久些。”他们歌舞团的名目不过为了方便游山玩水、四处游历,倒也并非真的为了生计忙碌,钱也无多赚的必要,碧或道。

“那咱们留到春日吧?”看着现在稍嫌沉静的大地,千桃十分期待看见这儿的春日。

“流?”碧或回头看一个人撑伞显得脸色很差的宣流。

“你们喜欢便成了。”因下着雨的天气还被拉出门,宣流的脸色也阴阴的有些难看。

“瑢灭会很高兴的。”碧或笑道。知道不用再顶着愈来愈寒冷的天气同他们在外边四处晃,大概也就不需要太徵求他们的同意了。

宣流其实并不需要撑伞的,但他也不想吓着人,只是没想到他得自己撑伞罢了。

凰鸟也新鲜地四下张望,她很少这么近看到这么多人,即使天性并不喜欢人,但对于这个人所创造的世界仍是不无好奇的。

“雨里走那么久,鞋都不湿呀?”

宣流皱了皱眉,“鞋而已,不会有人注意的。”

“我去四处看看。”

别飞太远,找不到我回船上。

“嗯。”

展翅飞离了那个肩头,她有些茫然。

连为什么会突然想离开都迷惑。

她不知道原因,或许是因为那群神子里,她只曾经停在他的肩;也或许是因为梧桐树上,他虽然看来十分不满她,但仍是用着温柔的力道握住她的爪;虽然是被山长骗来照顾她的,但他对她的照顾却称得上无微不至的。

虽然正如那个老摇着扇子的神子说的,他若愿意,他可以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她跟着他去和老鸨谈借场地时、老鸨在见他们红得火,想藉他们多捞些钱而和看来俊秀无害的他谈价码时、和那些人们周旋为花妖挡掉欲一亲芳泽的众人时、和船主商谈租船时杀价时仍用笑吟吟却一些也看不出虚伪的温和笑脸时,或是对在船上工作的船工们嘘寒问暖的圆滑……连他的朋友们也没有她看得多,她看尽了他虚伪的模样,但他却没有对他们──他的那些神子朋友们如此,就连她这个外来的加入者也没有。

被那么细心地照顾久了,她几乎连原先是为了什么而来到人间都要忘了。

大湖很美,许多游湖的人或乘小舟、或搭楼船、或在湖畔的楼阁不畏秋寒地欣赏着大湖风光。

她俯视着使人迷醉的大湖,思索着事情,不自觉地高飞,直到小舟如米粒大小、楼船也剩豆子大,大湖能让她一眼望尽,都忘了她现下不过一只秦吉了,普通的秦吉了哪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

一声幽幽的叹息随着呼呼的风声飘过她耳际。

她微怔。

不知是否听错,她轻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