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消失的过去

消失了?瑢灭睁大眼。

躲回去了。碧或望着千桃手上仍微微有闪光的银饰解说。

胆小鬼。宣流嘴下不饶人地骂了句。

呃,好像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比如说又有想抢天石的魑魅甚至魔或妖精来攻击要怎么处理?或是天石的另一半上哪要回来之类的,不然像是千桃打算拿天石怎么办的问题也可以讨论呀……碧或支颐,他们每回大家一同讨论好像一向讨论不出个什么重点?

“流,我想回去补眠。”凰鸟又打了哈欠。

又是这种命令式口气。

宣流翻翻白眼,为啥这只笨鸟对他特别喜欢用命令句呀?

反正他也想睡了,主角也不在了,他起身离开。

散会了?瑢灭看了看,碧或──你吃早饭了吗?

一脸灿烂夺目的笑容。

大抵也猜到她想做什么的碧或轻轻叹口气,瑢灭习琴的悟性奇高,他练上二个月的曲子她只要二天便会了,再给她挖下去他就要没料了。

望了一眼还在打击中的千桃,希,房间借我们好吗?

希也已捧起书打算回房了,闻言想了想,点点头,帮我把书放回房。

谢了。接过书的碧或对希挥挥手,便被迫不及待的瑢灭给拉出房外,等等等等,我还要回房拿我的琴……

碧或苦笑的声音离房间愈来愈远,房内终于静下来。

众人都离去之后廉贞才再次现身。

他不知道千桃为什么执意要留住他,若说是身为天石的价值,千桃根本不需要,也或许,贪……吗?

不,若是如此她昨日应该夺下另一半天石的。

而且除了不断让他吸取妖力,让只剩一半的他还能具现化外,她并没有利用他做过任何事。

昨日千桃口里虽说不拦他取回天石,却又帮那只梅精……思及此,他又觉心头火起……好吧,事实上,他很愤怒。

他不过想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和自由,却一再被阻拦,连千桃都拦他──他从来就摸不透她的想法,但却不以为她有什么资格拦他,他不过是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罢了,她却不愿放他走。

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是只不满百岁的花妖,心思难懂得叫廉贞想投降。

想了半天,终于打算打起精神和他现任主子好好沟通一下。

千桃。他试着唤。

我不会还你天石的。闷闷的声音自缩成一团的粉红色布团里传出。

我……

我也不会帮你拿你的另一半的。

他什么都还没说好吗?

你若还想去找那梅精麻烦我会把你封进你的本命石里。

你若愿意,把首饰拿下来放个几天不戴我就会自己消失了。廉贞对自己的处境还算清楚,其实昨天她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帮那只梅精的。

我不愿意。终于抬起姣美的侧脸,虽然脸蛋是向着窗外的,廉贞仍是捕捉到了千桃一闪即逝的落寞。

真是奇怪,方才他明明很火大的。

但那怒火却随着她没一句是合他心意的话一直消失,到只剩一丝丝火苗。廉贞皱起眉,突然觉得非常纳闷,他开始被只妖精影响情绪了?

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千桃突然回头,换了个表情,纤指戳上他胸前,我有什么不好让你这么想躲我?

嘶。

他感到隐约的雀跃,心底最后一丝火苗也被她浇熄了。

奇怪的是,竟然是她那看来不甚高兴的质问下。

但他想获得自由的执着不会被这些奇怪情绪左右的。

你没有不好……我很感谢你。他感谢她没有吃掉他以增长自己的妖力,虽然被铸成女人的首饰,但她却用妖力回复他的意识。

那你还想离开我?千桃垂下脸,难掩失望。

我只是……想要自由。

千桃微蹙眉,自由?什么东西?能做什么?听不懂。

廉贞只是闭目,没什么。

不待她再多开口,他便隐回银链里,她偏首看看手上的银链,又是一个不懂。

但她脸上泛出一朵绝丽的笑容,可别误会了她,她虽不满百岁,那可不代表她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妖精。

有些事,是要讲天分的。

她不懂的事情或许很多,但是……有些人,天生就只有被拐的分──不管是人、妖或……天石。

清早,小姐缓缓睁眼,发觉她人在厢房里,不知怎么回来的。

或者……她仍有些不清醒,昨天发生的事,是梦?

梅精?

她抚着心口,一想到这个词,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速。

昨夜,失去意识前最后闻到的芬芳,的确不属于这个季节。

纷乱的思绪在小姐脑中转着,她轻轻一叹,撑起身子。

绿梅。她扬声。

在。听到小姐的声音,她一如以往地捧着水盆推开房门。

见绿梅仍是一脸平静地侍候她盥洗,弯身为她卸下睡鞋,换上绣花鞋,然后在房里点上小姐喜爱的檀香。

但萦绕的芬芳无法驱走小姐的不安。

绿梅见小姐仍坐在床榻上望着她发呆,知道是昨天的关系,她放下了手边的工作走到小姐面前。

澹澹的清香扑面而来,那熟悉的香气,她一直以为是绿梅用了什么香精,现在才知道,这是她的气味。

不是梦。

那么,她该如何面对绿梅?绿梅毕竟是自幼和她一同长大的,说是女婢,她们的感情更胜亲姐妹几分……但绿梅可不是人哪!

绿梅轻轻一叹,小姐,您若介意,绿梅以后便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她自七岁便伴着小姐长大的女婢,她很喜欢绿梅,与其说是喜欢一个手脚伶俐的女婢,不如说是喜欢她说话时,绿梅静静倾听的模样,彷佛所有事都会在她的微笑中平静,包括她出嫁的事。

小姐并不能算嫁得不好,比起姐妹,但仍是一椿互利的交易。

小姐其实是心慌的,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在兄长给她保证之前,她的忧烦并没有瞒过绿梅,绿梅只是听着,不解她的心烦,但仍是给了她保证。

绿梅不会离开小姐的。绿梅是这么说的。

她并不算俐落的,但小姐也从没想过要多增几个女婢。

绿梅是她未出嫁前阁里唯一一个一等女婢,事实上,也是唯一能入她闺房侍候她的女婢。

但……她出阁……却将绿梅留在府中。

只因,绿梅是她的姐妹、她的亲人,她不能忍受──

瞧着小姐愈蹙愈紧的黛眉,绿梅退几步,那么,小姐保重。

一直怔着的小姐这才回过神来,立起身揪住她的袖,保重什么?

小姐不想看到我。

小姐攒起眉,我何时说了?

是没有说……不过光瞧她沉默着,眉心愈皱愈紧便猜得出来了。绿梅没有开口。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什么?绿梅跟不上小姐的思绪。

你不是人的事。

小姐没问过。

好吧,她确实没问过,不过……这种事会有人问吗?小姐揉了揉眉心。

而且,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了。绿梅垂下睫,澹澹地说。

这是小姐第二回听到她准备离开她了,而且,她不再用绿梅或是奴婢自称,小姐有些心慌──离开?你想去哪里?

绿梅奇异地望了她一眼,只是回我原本的地方。

紧揪着绿梅的袖,却仍然像是抓不住,小姐用力扭紧了布料,像在挣扎着什么,绿梅只是和从前一样,静静地望着小姐,待小姐整理好思绪。

绿梅……小姐眯了眯眼,下定决心似地咬牙,别离开我。

这句话出口,绿梅的思绪突然有些迷离,将眼前的小姐和那个脆弱无依小女孩重迭。

她徐徐地勾起一抹澹笑,和情绪完全相反的笑,小姐,您已经不需要我。

谁说的?

小姐将我留在樊府里。绿梅说出了一件令她一直想不通的事,甚至,她在昨夜听到她是刻意将她留在樊府时,有种被背叛的感受。

小姐蹙紧眉,无法决定该不该说出口,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小姐不需要我了。绿梅承认,她是不大高兴。

谁说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过得不好……语未毕,她又恼得想把舌头给咬掉,明明不想让她耽心的,却说出口了。

小姐过得不好?绿梅讶然地望着小姐。

烦心地挥了挥手,走向梳妆台,没什么,帮我梳头。

绿梅上前,不赞同地望着镜中的小姐。

绿梅是有些赌气地不去知道小姐出阁后的状况,那并不代表她不关心小姐了,小姐回来时,她也曾观察过小姐的模样,除了第一日有些舟车劳顿的憔悴外并没有什么不同,许是她忽略了?

绿梅,兄长……很好,若你只是一般的女婢,我将你留在府里只是因为兄长不会亏待你,你也不用当一辈子的奴婢,你……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照顾你,若带你过去,便得一世为婢,我不会这么对你的,即使我──即使我不想离开你。一会儿,小姐才决定将她原本的想法说出口,当然是因为知道绿梅不是人了的缘故,奇怪的是,她竟一点也不介意地接受了这件事。

绿梅只是澹澹地点点头,人所谓的一世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数十年弹指即逝的光阴,她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梳到一半,才想起小姐已为人妇,将发放了下来,重新梳起头。

她昨天不应该动用天石的力量的。

本来只是想打退那只魔,没料到那气息却引来一堆众生,连天石本尊都来了……也不对,若是天石本尊,就算她不用天石的力量,应该也会被天石的气息吸引来,这么说,用不用结果都一样?

小姐,您为什么过得不好?没有理会小姐说的话,绿梅迳自问着。

小姐慌了一下,别问,好吗?

挽起发,绿梅沉默着。

你姑爷过几日会来和樊府谈生意,顺便接我回府。小姐泛出甜甜的笑容,垂下睫道。

已经看了小姐这么多年了,小姐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她的眼,她并没有漏掉小姐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

绿梅仍是不语,她仍不了解小姐,好一会儿,才开口。

小姐,你若开口,绿梅有能力为你做到任何事。她承诺。

小姐已经恢复平时模样,她挑眉笑问,真的吗?包括摘下天上的星子吗?

有何不可?绿梅不置可否。

这是她第二次对一名人族承诺了,而且二次都是对同一人,不过很显然,不管知不知道她不是人,小姐向来不大把她的承诺放在心上。

因为姑爷来到樊府,西厢房里热闹了起来,人多便能趁机打溷,绿梅偷得了一点闲,因为几日来不再见有什么魑魉魍魅妖魔鬼怪地来袭击,她也稍稍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那半的天石气息强过这颗被她妖气染过的天石,因此没再被找麻烦。

寒风送着,她坐在小姐旧时楼阁园子里的溪边,仰首,映入眼帘的尽是片片深青色竹叶筛着日光,点点落在她身上、大片大片地落在上方的小池里仍碧澄澄的荷叶上、均匀落在潺潺流动的粼粼水面。

将手撑在二侧,她深吸口气,将冷冷的空气里蕴的满满馨香吸入腹中。

赤足浸在冰冷的水中,她开始想念山林里的优闲生活了。

她闭目算了算日子,她在人间也已经……十年了。

绿梅是株梅精,原本住在樊府别业附近的山里。

据说那也是樊府的产业,对绿梅来说那只是人族自己划分得很开心的地盘,她已住在此千年了。

她还没有人身,但要长年维持人形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她偶尔会到附近的农舍玩玩,甚至那座美仑美奂的别业她也进去过,只不过那儿平时没什么人在,因此没什么有趣的事情看。

那年,似乎是那座别业的主人来了,别业里热络起来,绿梅兴致盎然地看着府里人们的互动,发现只有一个少年在发号施令,府里头有很多她没在别的地方见过的事──例如下人间的勾心斗角、对少年的逢迎谄媚……

没隔几个日,少年的亲人便来了,还带着一名小女娃,小女娃的行迳骄纵、任性,下人们讨厌她,私底下的耳语她听得不少,但小女娃的地位似乎比下人们高,下人们多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