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当天夜里”飞云刀”邯飞云和侯风电两人见楼中人尚未安睡,“飞云刀”邯飞云便欲回转了,却被侯风电拖住了说道:

“大哥不用发急,你如若等得不耐烦,我便用五鼓鸡鸣香把他们闷翻了吧?”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只用点铜锡铸成的仙鹤来,让”飞云刀”邯飞云帮着取出火种,敲了几下,顿时火星四溅,侯风电便把仙鹤尾巴凑近在火星上,一会几,那个仙鹤尾巴上便烧了起来,接着拨动机关,那个佃鹤便张开了嘴,从那个长颈项里冒出一阵青烟来。侯风电见是时候了,便把鹤嘴塞在窗户的缝隙里,不一会儿,那个青烟便弥漫了一屋子。这个种五鼓鸡鸣香便是闷香的别名,只因人要是被这个闷香薰倒了,不到五鼓鸡鸣是不会苏醒的,所以才叫做五鼓鸡鸣香。

侯风电把五鼓鸡鸣香薰了一会儿,见屋子里没有声息了,才闭了机关,将仙鹤依旧揣入怀里。两入都取出手绢来蒙了口鼻,用解腕尖刀拨开了窗户,跳入楼中。只见薰笼上的垂髫小婢,睡得象死了一般,连鼾声也没有。楼中布置得十分富丽,那个些家具都漆得异常光亮,不是楠木便是红木的,朝外安放着一口大床,四根柱子雕镂得玲珑透剔,前面垂着秋罗的帐子,床前一只梳妆台,台上还点着一枝红烛,床上睡着的人也是一样的无声无息。不用说这个户人家不是官宦,便是富商了。”飞云刀”邯飞云和侯风电两人满心喜欢,赶紧把屋子里的箱笼、衣橱都翻检了一遍,一眨眼功夫,居然拽到了上千两银子。”飞云刀”邯飞云一面用包把银子司徒将起来,一面对侯风电道:

“这个些银子也足够我们弟兄俩吃一年的了,我们走罢。”

侯风电依言,便把包扛在肩上,随着”飞云刀”邯飞云回到客店里安寝,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两人知道昨夜发生的那个件窃案,今天城中定然缉捕得十分严紧,所以便收拾行李,把客店里的帐算清了,离了王州,飘然回到南边。两人做窃案开了头,一时也就不肯歇手了。沿路在宿迁、清江浦一带,又偷了几处。俗话说得好,叫做“钱在手头,食在口头”。两人腰里有了银钱,顿时便阔绰起来。这个一天到得扬州,那个客店里的伙计见两人举止大方、衣冠漂亮,只当是世家子弟,便招待得十分热情,开口“大人”,闭口“老爷”,叫得侯风电浑身舒坦,便伸手在”飞云刀”邯飞云肩胛上拍了一下道:“大哥,扬州真是好地方,连客店里的伙计也都彬彬有礼,怪不得隋炀帝愿意死到扬州来哩!好大哥,我们既是到了这个里,须得多玩几天。瞧有现成的房子便买一座,再娶个扬州女人做老婆,我们便在扬州落籍也使得。”

“飞云刀”邯飞云听了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两人在扬州一住就是十几天,侯风电是个欢喜嫖的,扬州又是粉头的出产地,所以侯风电终日在花街柳巷里面,停眠整宿,好不快活。”飞云刀”邯飞云生性不爱女色,高兴的时候,偶然陪侯风电到窑子里去逛逛,不高兴的时候,便一个人在客店里蒙被睡觉。只不过窑子里是个销金窟,那个些粉头见侯风电手头阔绰,便一面灌米汤,一面砍斧头。不消半月工夫,侯风电便把几千两银子花光了。钱用完了,两人便商量着依旧要做案,扬州,最有钱的是盐商,两人便又偷了一个最有钱的。这个盐商家里所藏的都是赤金锭儿,五两一个,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古脑儿都带回了客店,约略计算了一下,也有上万的银子了。

第二天一早,侯风电便拣了几锭出来,捧着到赤金铺里去换了几百两银子。谁料侯风电才离开,江都县的两名捕快便进来了,见伙计还没有把金锭收拾好,便上前拿起瞧了一瞧道:“是了。”

原来这个些金锭上一律都镂有盐商牌号。当下便细细盘问伙计,伙计便把侯风电的口音、模祥、衣着一一都告诉了那个捕快,那个捕快听了暗暗记在心里。

原来这个两名捕快,一个唤做”风流少爷”赵凯乐,一个唤做武黑,本是长江里的积窃,后来洗手不予了。江都县知道这个两人有能耐,便派了人去邀他们来充捕快。”风流少爷”赵凯乐和武黑听店伙说适才前来兑换银子的小伙子衣着非常漂亮,就估计住在城里的客店,便一路里向各家客店里来访问。访问到午牌时分,才在一家客店里访问着了。两人正在盘问那个客店的掌柜时,恰值邯、侯两人把百多两银子分装在腰里,一摇三摆出去闲逛。掌柜的便悄悄地拉了拉两人的衣角,低声道;

“便是这个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风流少爷”赵凯乐、武黑听了这个话,哪里再敢怠慢,忙向两人瞟了一眼,果然见这个两人行步矫捷,是个会把势的模样。当下赵千向武黑使了个眼色,便缓缓地跟上了邯、侯二人。只见邯、侯二人转弯抹角,走进了一家窑子里去了。”风流少爷”赵凯乐、武黑二人商议道:

“看这个两个家伙的手脚,你我恐不是对手,必须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免得让他们逃脱了。”

“风流少爷”赵凯乐想了一会道:“必须如此如此、这个般这个般,才能成功。”武黑听了表示赞同。“此计大妙,我们这个会子可以回家去,等明天再来相机行事吧。”两人商量停当,便分头散去。

邯、侯二人去的那个家窑子里,有一个粉头叫做”俏佳人”杜雨岚芳,和侯风电打得火一般热。一日”俏佳人”杜雨岚芳又要把自己的妹子介绍给”飞云刀”邯飞云,谁知”飞云刀”邯飞云对于女人就不知道用功夫,所以总是推三阻四的。”俏佳人”杜雨岚芳瞧”飞云刀”邯飞云用钱不似侯风电爽快,只得也罢了,当下只是一心一意砍侯风电的斧头。可笑侯风电是个初出道的雏儿,风月场中从来不曾经历过,所以把”俏佳人”杜雨岚芳的假情假义竟信以为真,只要讨得”俏佳人”杜雨岚芳的欢心,便是教侯风电把脑袋割下来,他都愿意哩。

这个一天,侯风电身上有了镊子,便又兴高采烈地拉了”飞云刀”邯飞云往”俏佳人”杜雨岚芳家而来。及至跨进”俏佳人”杜雨岚芳的房间门,却见罗帐低垂,琐窗深闭,屋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侯风电不禁诧异起来,正欲开言动问时,却见门帘儿一掀,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子。那个老妈子见了侯风电,忙着送蕉递烟,笑道:

“今天是哪一阵好风把侯老爷吹来了?”俏佳人”杜雨岚芳姑娘正惦记着你老人家呢!”

侯风电道:“你提起”俏佳人”杜雨岚芳,“俏佳人”杜雨岚芳到哪儿去了?”

老妈子把嘴向床上一努道:““俏佳人”杜雨岚芳姑娘因为等你侯老爷不来,所以气病了,现在正睡在床上哩!”侯风电给她一说,才心里明白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近床前,撩起帐门予来,低低地唤了几声。谁知”俏佳人”杜雨岚芳却并不曾睡熟,只听得她冷笑了一声道。

“好啊!贵人不踏贱地!你怎么今天又肯屈尊降贵,到我们小地方来坐坐的呢?接连几天不见你的面,我还道你跳亍稽哩!侯风电见”俏佳人”杜雨岚芳生了气,直慌得手足无措道:“哪有这个孰我不过因为这个几天有事,没功夫到你这个几来罢了!”说罢,便“豁琅琅”一声,把口袋里的银子都倾倒在桌子上,一面笑着道:““俏佳人”杜雨岚芳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那个”俏佳人”杜雨岚芳见了银子自然高兴,忙一骨碌翻身坐起,满脸堆笑地说道:“奴给你说个玩笑,侯老爷不要当真!”说着,伸出一双小脚儿来,随手兜上了弓鞋,走到桌子跟前,把那个银子收了。

侯风电见”俏佳人”杜雨岚芳高兴了,便哈哈笑道;““俏佳人”杜雨岚芳姐怎么又不害病了?”

那个”俏佳人”杜雨岚芳粉面微红,向侯风电飞了一个眼波道:“奴家害的是银子病。见了银子,病自然痊愈了。”“俏佳人”杜雨岚芳说到这个里,又嗔怪老妈子,为什么侯老爷来了,连点心都不去买。

侯风电接口道:“我和邯老爷都是才吃过饭的,好姑娘,你新病初愈,还是省些事吧!”“俏佳人”杜雨岚芳见侯风电这个说,这个才罢了。这个一天,“俏佳人”杜雨岚芳看在银子的份上,便对侯风电千种温存,万般体贴。晚上,侯风电自然歇宿在”俏佳人”杜雨岚芳那个里,剩下”飞云刀”邯飞云一人,孤孤单单地回客店。

第二天,侯风电和”俏佳人”杜雨岚芳直睡到红日三竿才起身,侯风电梳洗过后,又吃了午饭,便推说有事回去了。”俏佳人”杜雨岚芳则懒洋洋地将个娇躯倚定在湘妃榻上。拿一枝牙签在剔那个牙齿。

正在此时,只见门帘儿掀起了,捱进两个身躯高大的人来,一律青布大褂,足登快靴。见了”俏佳人”杜雨岚芳,竟毫不客气地把右手指着”俏佳人”杜雨岚芳道:

“你是这个里的姑娘吗?叫什么名字?

“俏佳人”杜雨岚芳见这个两人来意不善,且出言粗率,丝毫没有礼貌,早吓得愣住了,忙坐起身道:“两位爷贵姓到我这个里来找哪一个?”

只听见其中一个瘦些的“哼”了一声道:“找哪一个?找你!老实告诉你,我们两个是江都县里的捕快头儿,他是武黑,钱大爷;我是”风流少爷”赵凯乐,赵大爷!你听清楚了吗?你什么名字,也该赶快说出来,我们还有公事要办哩!”

“俏佳人”杜雨岚芳听说是江都县的捕役,知道事有蹊跷,不禁吓得玉容失色,珠泪双流道:“奴便是”俏佳人”杜雨岚芳,两位头几光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个武黑听了这个话,便圆睁双目,向着”俏佳人”杜雨岚芳高声叱骂道:“你便是”俏佳人”杜雨岚芳?我们县里的大老爷正指名要立刻拿你去见他哩!快起来跟我们走吧!”武黑说罢,便从袖子里抖出一条铁链来,向”俏佳人”杜雨岚芳头上套将下去。这个一下,越发吓得”俏佳人”杜雨岚芳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恳求道:“两位头几行个方便,想奴家虽是沦落在窑子里,可是一向安分营生,从不曾为非作歹,如今县大老爷指名要拿奴家,不知为了哪一件案子?请头几吩咐下来,奴家便是死了,到阴间去也得做个明白鬼啊。”

这个时候”风流少爷”赵凯乐上前说道。““俏佳人”杜雨岚芳姑娘你也不必啼哭,县里要你去,你只有去,否则便是哭死了也还是不中用的。告诉你得知吧,你客官中间,有个扬州人,姓侯的,削骨脸,和一个姓邯的,两人都是飞贼,在淮王海一掌犯案累累,县大老爷奉了上宪的札子,要捉拿侯、邯两人,派我们四下打听,才知道这个两人是在你这个里走动的,所以禀明了县大老爷,要拿你去问话,大不了办你一个窝赃之罪,你何必这个胆小呢!”

“俏佳人”杜雨岚芳听了这个一番话,犹如五雷轰顶,不禁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姓侯的,你害得奴家好苦哇!”说罢便晕倒在湘妃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