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季最后一段时日,在二月上旬的一个清晨,冠苒起床没能再叫醒妈妈,冠楚思手里拿着冠苒三岁时候的照片,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人世。
她的嘴角含着笑,想必是在人生最后的时日里能够看到冠苒与古盛父子团聚而满足欣慰吧。
母亲去世了,冠苒很难过伤心,他哭了很久,眼睛肿得都核桃一样。
古盛把冠楚思身后事一切都算是妥当了,火化后就办了葬礼,葬礼并不隆重,简简单单的,没有多少人来,完了之后就要带着冠苒离开,虽然冠苒死活不愿意,哭着喊着要‘妈妈’,‘不要丢下妈妈’。
面对这个孝顺乖巧的孩子,他虽然不忍心,但是他还是必须硬下心来,强行把冠苒带走。
心爱的女人死了,古盛也很伤心,但是世界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悲伤而停止运转,古氏股价也不会因此而暴涨,世界贸易也还是生生不息,还有很多事,很多人需要他。
带回冠苒,古盛起初是打算要给他把姓改过来的,但是冠楚思临走前恳求过他不要让冠苒把姓改掉,生在大家族里就要背负太多的东西,她不想她单纯纯真的冠苒这么小就背负这些沉重的东西,平平淡淡的,一生只要过得平安就好。
古盛显然不太愿意,因为虽然他在外面情人颇多,但是为他留下子嗣的却并不多,原因其一是他并不愿意多要孩子,还有就是虽然也有几个生下了,但也大都是女儿,除了家里的长子,和另外一个情妇所生的私生子,就再无其他男丁,所以对于冠苒这个孩子,他还是很重视的。
但是他也仔细考虑过了,心里对这个自己整整在他生命里缺失了五年的孩子还是很怜惜,而且这是冠楚思最后的心愿,他也只好遵从她的意思。
不过虽然决定不让冠苒改回‘古’姓,但作为他古盛的儿子,还是心爱之人为自己所生的孩子,他必须让他生活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古盛决定把冠苒带回古家主宅里,好好教养。
因为这两天情绪波动很大,感情上受到了创伤,又一个劲儿的又哭又闹,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所以冠苒一上飞机,一会儿就睡着了。
古盛拿毯子给他搭着,仔细瞧着,才发现这个孩子瘦的厉害。
跟着冠楚思,虽然她把一切好的都给儿子,尽她一切所能的让冠苒吃得好,但是毕竟只是一个人女人,独身带着孩子,日子仍然过十分清苦。
再加上冠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的直接效应就是个子瘦小。
他脸色苍白,下巴削得尖尖的,全身几乎有几两肉,只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依旧清亮有神,如同天上最耀眼的星星。
此时睡着了,浓密且长直的眼睫毛覆下来,遮住了黑黑水水的眼睛里的清光,显得特别的乖巧可人,身体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骨架也比一般同龄人小,以致于古盛刚见到他的时候,把已经五岁的他误以为才三岁多,可见日子的清贫。
飞机到了指定地点,冠苒还没有醒,脸颊比前几天古盛才来的时候更清瘦了一些,白白嫩嫩的脸蛋带着睡觉的红晕。
虽然喜爱,但是一向比较淡漠没有什么父亲经验的古盛,并没有亲历亲为,让保镖抱着冠苒下来,抱到自己的车上。
古家主宅所在地是古家买下来的一片私人住宅区,离机场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车行驶到一大半的时候,冠苒睡够了才惺忪迷糊地醒过来。
办完事已经是晚上了,一向雷厉风行的古盛一点都不耽搁地乘坐夜机回了S市。
华灯初上,五岁大的孩子,一切在他心里都是新奇的,看着车窗外迅疾而过的高楼大厦,各种闪烁变幻的霓虹灯光,冠苒暂时忘记了失去母亲的悲伤,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特别湛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高楼林立的城市的繁华夜景。
车子安静地驶进了一座绿色葱茏的院子,院子两边是挺过了严冬,高低整齐的法国梧桐,最后停在了前庭,有一个中型的龙头喷头喷泉。
古盛先下了车,保镖把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小心着冠苒的头让他下来。
古盛牵了冠苒的手,走进屋子里。房子是有些年代了,但是却依然气势俨然,带点西方旧贵族式的那种瞻天恋阙的建筑风格,就像是一座城堡,冠苒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漂亮的住处,目不暇接,一时看呆了。
古家的人知道古盛是今天晚上回来,都在家里等着,管家在门口迎接。
冠苒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有点拘束地跟着古盛进了门,佣人端来了热水和热毛巾,古盛接过来擦了一下,又弯下腰,给儿子用热毛巾擦了小手。
房间中央的德国进口大灯开着,透过灯罩,明亮的灯光打照下来,在流光里静静流淌跳跃着。
冠苒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由着古盛给他擦手擦脸,乖巧的不得了。
女仆又端了暖身的红茶上来,古盛端着茶喝了一口。
管家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端着杯子要喂冠苒,冠苒摇摇头,接过茶杯自己喝了两口,醇香带着清甜的茶水,暖暖的,从口腔顺着食管一直流经四肢百骇,流进冠苒的心里。
苏小曼也在,画着精致的装容,虽然已年过三十,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冷眼看着古盛的一系列动作,还有他身边的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儿,心里简直呕出一口血。
看古盛这样明显是要让这小孩子认祖归宗的架势,这样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多他们分家产的人,自己嘴里的肉,这样让外来的狼叼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古盛拉着冠苒在到沙发上去,再将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眉宇之间也有了古盛的几分影子的男孩子叫到跟前,对冠苒温言道:“来,苒苒,这是你哥哥,叫古聿。以后要好好跟哥哥相处。”
冠苒歪头看古聿,眼睛闪了闪,一边点头回应古盛。
古盛满意地摸了摸冠苒的头,又转脸对古聿严肃地道:“这是你弟弟,名唤冠苒,以后你要有个哥哥的样子,要照顾着弟弟,爱护他,不要让别人欺负他。”
古聿是苏小曼所生,也是古盛的长子,现年七岁,因为生活的物质条件好,身体各方面都发育的很好,骨骼架子俨然是十岁左右孩子的样子,低头打量着冠苒,神情动作里带着张狂与倨傲,仿佛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样子。
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知道自己也许是被这个哥哥看不上的,略微有些自卑的冠苒自尊心有些受挫,但是却还是把小腰板挺得更直,想着母亲所说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别人看低了去。
冠苒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古聿,因为清瘦,所以显得眼睛异常的大,黑黑水水的在灯光下照得特别的亮,里面全是欣喜的笑意,恭敬乖巧的叫了声“哥哥。”声音清清脆脆的,听到的人都会心生喜爱的。
但是这在古聿根本不起作用,他边一个笑容也欠奉。
古聿心里其实是不喜欢冠苒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可怜,明显的土包子,而且还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凭什么一下子就成了自己的弟弟。
他虽然小但是也还是知道父亲在外面情人众多的事,对于这样突然带回来的孩子,自然也知道这是父亲和外面的哪个野女人的生小野种,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会让母亲不高兴伤心,所以心里更加厌恶起冠苒来。
但是摄于父亲的威势,古聿还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讨厌的情绪,只好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嗯。”
古盛笑着把冠苒从沙发上抱了下来,“去和哥哥玩一会吧。”
在古聿印象里古盛一直是严父的形象,平时对自己又严厉又淡漠,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森然而冷漠的,有时候跟自己说话根本不像是在和未满十岁的儿子说话,而是在吩咐下属做事一般。
可现在对着这个瘦得跟鬼一样的家伙,严父形象的古盛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那亲柔和的眼神,古聿一边嗤笑古盛的这种让人恶心的装腔作势,一面在心里愤愤不平父亲的不公平待遇,心思复杂,心里不免越发的阴暗起来。
古聿站在一旁声音并没有多少起伏,对冠苒扬扬眉,“走吧,我带你到楼上玩。”
冠苒高兴地跟了过去,蹭到古聿的身边,声音稚嫩里又带着谨慎,“嗯,谢谢哥哥。”一又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古聿。
听他讨好的声音,古聿不以为意,昂首挺胸的转身向上楼的楼梯走。
冠苒还记得母亲说的要讨好哥哥的话,试探着伸手过去,怯生生地要去拉古聿的衣角,古聿看出他的意图,像是躲避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的避开了。
冠苒看着空空的手里,有些怅然,小小的心里感情有些受伤,但是他以为这只是哥哥对自己不熟悉,慢慢熟悉了以后就会好的,看着周围如财美好童话里精致雅致的大房子,虽然现在还不适应,但他相信未来的前景一定是美好的,是值得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