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坊,是中唐名画家,宋代大画家米芾,将之与吴道子、顾恺之、陆采薇、并列为人物的四大家,其所绘之仕女图流传后世,可惜他最有名的“贵妃出浴图”及“春宵秘戏图”如今巳不复可睹。

至周坊之后,则有唐伯虎及仇实甫工于此技,且享有盛名,已至“画中有诗”的艺术境界,不能以猥亵的图画目之……

总之,春宫秘戏图在人类的艺术史上,有其一定之地位,其起源则是远溯数千年,且与宗教有极为相近之关系,不仅中国如此,欧西诸国,非洲大陆亦是如此。

不过中国则是由道家方士用阴阳生克之理,配合采补求仙之学,来发扬光大,欧西诸国则由祭师行之。

离题太远,言归正传。

且说靖仇抬头望去,见到屋顶上整个是一幅巨大的“春宫秘戏图”,不禁为之一呆。

那幅巨画,似乎有些跟清明上河图相似,背景中宫室,花林、草丛、闹市、渡口、亭楼、台榭各不相同,人物的身份服饰也各不相同,有的半棵,有的全裸,男女陈杂,少则二人一组,多则数十人一群,全都奋勇作“白刃”之战,表情生动之极,有的酣畅,有的蹙眉,有的痛苦,有的欢愉……

可说是每一个不同的画面,都可以代表述说一个不同的故事,无论是花间月下,还是白画重楼都强调这种人性中的一点活活泼泼的生机……

靖仇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虽然道家修真是讲究禁欲,练功的时间极多,督促也很严厉,弟子们很难有机会到市镇的风月场所去放荡一番。

所以在这方面靖仇虽不是个童男,经验却很少,是以目光一触及那幅巨大的秘戏图之后,立刻目瞪口呆,心旌摇曳,无法自已……

那幅画实在绘制得太好了,靖仇随着目光的缓缓移动,只觉血脉沸腾,丹田之一阳气鼓动,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

他心中明白不能再看下去了,但是目光紧盯着画面,难以舍弃,几乎连眨动一下,都觉得太可惜了,正如磁石吸铁一般,再也无法脱离……

就在这时,铿锵一声轻响,那些巨大铜镜中的一面,突然移开来,现出一个门户,从里面络绎走出五个年轻的少女。

那五个少女都身御薄纱,手持羽扇,袅袅婷婷地缓步而进。

她们对于躺卧在地上的靖仇,似乎是没有看到,一进入室内,立刻便排列开来。

紧接在这五个少女之后的,又是七十身着花衫的女子,所不同的,便是这七个少女手里都持有乐器,如笙、箫、鼓、琵琶……

靖仇被那启动铜镜的声音所惊,目光移动了一下,当他看到那些婷婷玉立的少女,花枝招展般走了进来,他的心跳得更快,眼中赤红,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喉中发出一声低吼,翻了个滚,站了起来,准备扑将过去。

小雪见靖仇正在洞中乱舞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在找出路,因此,心下很是纳闷!

小雪四处寻着着,恰巧发现脚下不远处有着一滩水,俯下身子,从中摸出一颗石子,朝靖仇背上砸去。”噗”声,上面的水滴洒在他背上,冰凉的感觉从背上流下,使他的神智为之一醒。

他的脚下一顿,稍一迟疑,立刻便知道自己若是扑过去,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因为那里一共有十二个少女,以他此刻的情形看来,若是扑过去,非要到精竭气绝,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只觉小腹鼓动,仍然无法遏止那股想要发泄的欲望。

他猛地一咬下唇,借着那一痛之力,强自让自己转过身去,盘膝坐下。

那七十手持不同乐器的少女,进入室内之后,立刻坐在铜镜之前,开始吹奏起来。

靖仇盘膝面坐,合上眼睛,准备施展师门的心法,定下心来,谁知一闭上眼,方才所看壁画,便又鲜明的浮现脑海,反而更加明显,更加活跃生动。

接着,乐声响起,丝丝入耳,奏的正是“江南春”。

缕缕的乐音,袅袅升起,充盈在室内,时而轻柔,时而高昂,使人仿佛置身在春花烁放,绿树丛生的江南。

三月的江南,莺飞草长,百花齐绽,温馨的春风真是熏得游人醉。一刹那之间,靖仇仿佛觉得自己到了江南。”咦!那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柳浪闻莺,双峰插云,不都是西湖的美景吗?”靖仇诡异地忖道:“我怎么会到了西湖?”

柔柔的丝竹乐音缭绕在他的耳边,他的眼前一花,似乎觉得自己到了西湖的一条街上,那条街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完全跟“春宫秘戏图”上所绘的一模一样……

靖仇重重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望了望,但见眼前人影穿梭,羽扇飞扬,轻纱缭绕,正是那五个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心中一点灵智未泯,晓得自己将要陷入幻境,这外在的乐声舞影,仅是诱发心底潜藏的一缕欲念,其实在他目睹那幅巨大的壁画后,便已被欲魔攫住,难以拔身。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双掌急推而出,想要借这一推之力,将眼前的幻景击碎。

然而他的力道却是那样软弱,只扇动那片片穿在五个美女身上的轻纱,根本无法伤害她们丝毫。

靖仇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霍地站了起来。

他伸开双手,准备抓攫而击。

眼前羽扇一挪,露出一张喜孜孜,红馥馥的脸孔,有如惊鸿一现,转瞬便又隐没在扇影中。

靖仇一呆,唤道:“小雪,怎么你也来了?”

是以这时突然见到那修现便隐的一张面孔,与小雪极为相似,顿时,便将即要伸出的双手,又缩了回来。

脑海中浮现起小雪的容貌,靖仇登时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整个人都为之一凉,神智又清醒过来。

他的嘴里喃喃念了下,道:“不可能的,八妹怎会到这里呢?果然我是陷入幻境里了。”

那五个身穿白纱的少女,完全没有理会靖仇的喃喃自语,依旧踏着一种怪异的步子,如同舞蹈一般,将靖仇围在圈子里。

一阵阵似兰如馨的香味,随着她们的舞动,弥散而至,扑上靖仇鼻端。

靖仇又觉真阳鼓动,难以抑制,急忙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运起功来。

若在平时,他用不着一盏茶功夫,便可以定下心来,进入空灵的境界。

可是此刻,无论他怎样摒弃杂念,他都无法定心,耳,鼻、意、三种感觉全被外界的声色操纵……

然而,靖仇仍在挣扎着,与这股沛然涌起的欲念抗拒。可惜他不是佛门弟子,学的只是一些最基础玄门心法,尽管用尽一切力量,仍然有如扬汤止沸,纯是徒劳无功,反面在无法抑制后,受害更大。

就在他苦苦挣扎之时,倏地乐声一低,一缕柔和缠绵的歌声悠然而起,句句入耳,靖仇听得分明,心头又是一阵迷糊。

幻觉之中,他仿佛看到小雪在对他低吟着:“朦胧月影,黯淡花阴,独立等多时,只怕冤家乖约,又恐他侧畔人知。千回作念,万般思想,心下暗猜疑,蓦地得来厮见,风前语,颤声低。轻移莲步,暗卸罗衣,携手过廊西,正是更阑人静,向粉郎故意矜持,片时云雨,几多欢爱,依旧两分离,唤道情郎且住,待奴兜上鞋……”

这幕偷情的情景,由他所痴爱的小雪嘴里唱出,更使得他难以把握住方寸。

刹时,但见他双颊赤红,虎扑而起,一把抓住在身边低唱的一个少女,疯子似的撕去她披在身上的一袭薄薄的轻纱……

那个少女发出一声惊呼,用羽扇掩遮住粉嫩圆润的胴体,在这忽隐忽现里,更刺激靖仇的视觉,使得他的兽性欲发……

眼看着靖仇抵御不了欲火的燃烧,陷进脂粉大阵中,一身武功便将毁于一旦,甚而会有精枯气竭的危机,倏地室内响起一声霹雳似的大喝:“西门靖仇,你忘了父仇国恨了吗?”

靖仇此时已扑倒在地,陡闻此声,怔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停止动作。

敢情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弓已张开,不得不发了,岂是区区的一句话便能制止得了?

那幅春宫秘戏图上的画像,如同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闪过,他仿佛已融入画中,成为画中的主角,而那数十个不同面孔的女子,此时也都化为小雪一个……

“小雪!”靖仇颤声叫着,跃马而上……

倏地,一只手疾伸过来,狠狠给了他几个耳光。

一股剧痛使得他悼然惊醒,耳边听得一阵莺声燕语:“仇哥哥……”

靖仇眸眼一看,只见铜镜反映,室内无数赤裸的美女,无数个赤裸的靖仇。

可惜这无数个靖仇,却被提在无数个于小雪给狠狠扇了无数个耳光。

靖仇怔了片刻,如梦初醒,怔怔问道:“小雪,我……我……”,话未说完,眼泪却不争气的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小雪唉声叹气着,道:“仇哥哥,刚才可凶险着呢,依我看,这就是黑白郎君所说的幻术了,真不知道,这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厉害的一个山洞,看来,我们如果想走出这个山洞,就得从这里经过!”

靖仇点点头,道:“小雪,你说的对。唉,回想当时,就算有人告诉我真象,恐怕也不会相信,因为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而忘了快速的手法,往往会欺骗眼睛所见的事实啊”

小雪吁了口气,在靖仇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下,娇叱道:“仇哥哥,你还不快点抱元守一,定下心来,难道你非要等到万魔噬你,才清楚过来不成?”

靖仇啊了一声,只觉脑门一震,一股凉气自丹田涌起,顿时浇熄了胸中的欲火。

他张目一看,道:“是黑白郎君教你的吗?”

于小雪将手一放,娇怒道:“你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你还想报仇复国啊?”

靖仇羞惭无比,嗫嗫道:“小雪……”

郑君武笑道:“别说了,你如果觉得好些了,我们赶快起吧,要不然,我们不能如期到昆仑山,哪岂不是辜负了紫微真人的心愿?”

说着,她别过身,率先向前走去。靖仇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然赤裸,穿上原先的衣服,跟了过去。

此时若非洞中黑暗如墨,只怕那张面孔比熟柿子还要红,尽管如此,他依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赶紧跟了上去。

于小雪道:“仇哥哥,你先别说话,快运功定神,驻除杂念,否则这场色魔劫难,他日会对你产生极大的伤害。”

靖仇深吸口气,盘膝坐下来。

于小雪右手按在靖仇的背心,道:“时是无多,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靖仇道:“多谢你,小雪。”

于小雪叱道:“咄!心动境即动,心摇魔即生,千种美色.万般风情,都是魔境,你还不快点撮起放纵的心,还等什么?”

鬼谷之术原即传自本土道家,受道教的影响极大,本质上较接近密宗,实际上后来受到禅宗的精神感染更甚。

所以于小雪所说的这番话,颇有禅宗当头棒喝的意味。但是靖仇到底还是年轻,心既被境所移,便难以定下,尽管有于小雪的相助,仍然无法凝神静念,杂思此起彼落,须臾万千,闪掠过脑际……

于小雪盘膝坐在靖仇的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背心要穴,准备随时施以援手,助靖仇一臂之力。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于小雪觉得靖仇的身躯在慢慢的摇晃起来,不由吃了一惊,赶紧运起一股真力自“命门穴”攻进靖仇体内。

果然靖仇体内的真气忽慢忽快,忽强忽弱,显示了心念受到极大的干扰,无法平顺真气运行。

于小雪缓缓的将靖仇体内的真气导入丹田,沉声道:“仇哥哥,放松自己,不要再运功了。”

靖仇吁了口气,慢慢的伸出双手,向左右舞动一会,这才睁开眼来。

于小雪缩回故在靖仇背心的手掌,在脸上擦了下,忖道:“真是好险,若非我处置得当,恐怕仇哥哥已经走火入魔了。”

靖仇转过身来,道:“小雪,谢谢你。”

于小雪见他汗出如浆,也不忍心叱责他,皱了下眉,道:“你还不把汗擦擦?”

靖仇举袖擦汗,于小雪暗暗叹息,忖道:“仇哥哥,一身背负着家仇国恨,他能扛得起吗?”

她见到靖仇站起,忙道:“仇哥哥,这里是非太多,我们快出去吧。”

敢情她知道这种画得如此生动的春宫,每看一次,镌刻在脑海的印象就愈加深刻一层,终会使人心灵完全会被那幅画所掳,而无法自主……”

是以她忙叫靖仇快点出去,避免再受到春画的刺激,而让心灵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她牵着靖仇的手,从挪开的铜镜边走入一条秘道。

那条秘道正是她进入之处,不远处有几个房间,大概便是那些少女住宿之所了。

于小雪领着靖仇走到一间半敞的房间边,停了下来,道:“仇哥哥,你看这里。”

靖仇瞪大眼睛,只见这条甬道宽约五尺,两房每隔数尺,都有烛台插座,灯光极亮,只见甬道曲折婉蜒,不知通向何处。

于小雪本想领着靖仇到房内运功调息,可是回心一想,此时靖仇心思紊乱,欲魔未除,若再进入那些歌伎房中运功,闻到心里深郁的脂粉香味,恐怕仍然无法摒除杂念,反倒有害无益。

更何况最使她担心的,还是昆仑山此时怎么样了。

忽然,于小雪问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靖仇默默说道:“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

“那我们得快点找到出路,要不然,昆仑山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可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仇哥哥,快点啊!”

话声一顿,道:“快走,我们到再往前去看看,或许前头就会有出路了。”

靖仇犹疑了一下,道:“可是……”

于小雪皱道:“可是什么?你可要知道哩,你不是说过吗?昆仑山上神仙多,说不定他们能帮你救出你师父,好早日令你恢复西乐国。”

靖仇一想起被困在伏魔山中的师父,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小雪,你教训的急是,我们快走。”

于小雪敲了他一下脑袋,娇怒道:“仇哥哥,你现在急了吧!走?走哪儿去啊?”

靖仇一愣,道:“小雪,当然是往前去啊,还能到哪儿去了?”

于小雪一瞪眼,道:“我知道怎么知道出路在哪里?”

靖仇四处张望了会,道:“我想就在这个地道里,好像距离不远了,我们找一找就可找到了。”

于小雪道:“找?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去找?只怕此刻那批人早已到了昆仑山了。”

靖仇想起自己受紫微真人之托,却未完成他的意愿,内心惭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