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靖仇不再多言,伸长手臂,先割开她左手蛛丝,然后将匕首交给她,着她自行解救右手。于小雪很快就坐起上半身,然后小心割断黏住下半身的蛛丝,最后站了起来。
西门靖仇调运气力,但觉体内伤势不好不坏,除了右臂麻木之感犹在之外,一身气力仍然用得出大半。当下缓缓向前俯身,左肩微侧,道:“你先搭住为兄肩背,待为兄替你割开脚下蛛丝,我们一齐用力,只要配合得好,你就可容容易易趴伏在为兄背上。”
于小雪玉颊上红晕未消,她原本娇媚无比,此时更添几分艳丽。她只轻轻说一声好,望也不敢望西门靖仇一眼。
西门靖仇听到巨蛛嘶嘶之声就在头顶,这时已不暇瞧看,当下接过匕首,迅速一挥,寒光起处,她双足下面蛛丝齐断。只见他腰间叠力向上一拱。于小雪几乎是飞起来一般,双足在空中划个圈子,接着跌落在他背上。
西门靖仇如果不是右手被那沉沙古剑绊住,想要踏网走去,原也不算难事,但目下只剩下一只左手,未免顾此失彼,只好慢慢蹲低身子,割断左足下的蛛丝,单以右足承住自己及于小雪重量,左足趁机迅快向前一伸,踏住前面一根蛛丝。要知他一足踏住蛛丝之际,就犹如走钢索一般,只能稳住重心,直直落在那根蛛丝之上,若是稍有倾侧,便无法用力,立时翻倒。是以早先于小雪想出一人倒吊之法,便是能够迅速行事,等如两只手生在下面,用不着慢慢拿准重心,自是减去许多危险和迅速得多。
西门靖仇如此这般,艰困无比地走了三步,也不过是移动了四尺左右,忽然感到脚下蛛网一震,急急回头一瞥,只见那只大如圆桌的巨蛛已经落在网上,距离他不过是两丈左右。
他们在蛛网上面移动时迟缓艰困异常,但那只巨蛛却如鱼入水,如鸟飞空,进退自如,比起在平地上还要灵活迅快。只见它八爪齐动,迅如飘风地在网上走了一圈,第二圈可就逼近他们。
西门靖仇脚下站的是富有弹性的蛛丝,背上还负着于小雪,根本就不可能抡动那把沉重的巨剑,施展出硬斩强砍的招式。
那只巨蛛冲到他们面前,于小雪只骇得闭上双眼,哪敢瞧看。
西门靖仇右肩一耸,古剑弹起来,平举向前,剑尖指住那只巨蛛。
但此举其实毫无用处,那巨蛛纵然畏俱沉沙古剑不敢用巨口来咬,可是它八只利爪部长达一丈五六,只要伸出前面两爪,合力夹击,西门靖仇便根本无从抵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巨蛛忽地偏侧开去,从他们旁边寻丈之处迅速爬过,似是绕到他们身后方始加以袭击。
西门靖仇勉强扭转半身,古剑移指巨蛛,只见它八爪不停,翻翻滚滚又爬了开去,兜个大圈,又迎面笔直冲来。
这巨蛛如此情形,倒教西门靖仇好生不解,当下仍然挥剑直对着那只巨蛛,但这一回剑尖微微举高一点。
一阵腥臭之气迫到两人身前,那只巨蛛这回冲到数尺之内。西门靖仇咬牙切齿,忍住胳臂酸麻,运足气力贯注在沉沙古剑剑身之上。
那只顾大无比的巨蛛视力极是迟钝,它直到这刻迫近在数尺左右,才瞧见敌人。它乃是数百年通灵毒物,不比冥顽不灵的普通虫类,刚才吃过那沉沙古剑的亏,体内此刻仍然疼痛得要命,一见敌人挺剑出现眼前,还以为对方乃是主动扑到,连忙怪嘶一声八爪翻飞,急急如风般斜斜爬走。
西门靖仇哪知它也怕自己手中之剑,因见它来势猛急,自料已难幸免,当下运足全力一剑横所出去。这一剑已用尽他平生气力,势凶力猛。却不料那巨蛛忽然斜斜游走,剑势登时落空。西门靖仇明知砍中巨蛛也没用处,但这回没有砍中,也自暗叫一声不妙,只见他身形随着剑势直冲出去。原来那沉沙古剑份量特重,这一剑砍空,如何煞得住身子。若不是脚下被蛛网粘住,定然随着剑势摔开老远不可。目下虽是寸步不移,但眼看必定要仆倒在蛛网之上。
那时左手虽有匕首可以割断蛛网,但那沉沙古剑伸直粘在网上,身躯粘紧移动不得,左手的匕首焉能解救厄运?
正在心惊之际,沉沙古剑去势已到了尽头,马上就得将西门靖仇扯坠网上。
在这刹那之间,西门靖仇忽然瞥见剑尖左侧两尺左右,有一根蛛丝从七八丈高的洞顶直垂下来,一头轴在洞顶,一头粘在蛛网。
忽听于小雪叫道:“大哥,你的剑能砍中那根蛛丝么?”
西门靖仇虽然不知她为何有此一叫,但逞强好胜之心顿起,朗声喝道:“那有什么不能的?”健腕一振,剑尖不落反起,嗖地向那直悬蛛丝砍去。
这一手正是他鬼谷派风雷刀法的一招妙着,称为”再贾余勇“,刀势虽是势尽,但他鬼谷门内功心法能够再以劲发力,忽逞余勇。
只见剑尖乍展,刚好斩中那根直悬的蛛丝。剑尖登时被那蛛丝黏牢,不能收回,西门靖仇身躯向前斜俯,手脚拉得笔直,不能前进亦不能后退。
他苦笑一声,道:“小雪这主意高得很,这么一来愚兄就用不着再作困兽之斗啦!”
于小雪不知如何恢复了勇气,娇笑一声,道:“不错,大哥你可以放弃挣扎之念,净等那大蜘蛛过来把你吃了。”
她虽是恢复了勇气,可是口中提及大蜘蛛三个字时,也不免打个寒噤。
当下接着道:“但大哥你不要害怕,小妹已经想出妙计,暂时可以逃过那巨蛛毒吻……”
西门靖仇实在想不出如此情形之下,还有什么妙计,但他胸襟宽大,气度宏量,微微一笑,道:“只要小雪不害怕的话,在这临死之前,开开玩笑,足见得我辈称雄江湖之上,确实是胆勇过人……”
于小雪哪有心情跟他再开玩笑,匆匆道:“时机迫促,大哥你要小心听着。小妹这就用匕首将大哥脚下的蛛丝割开,大哥你立刻用力缩起双脚,不再碰到蛛网,荡到那根蛛丝旁边,小妹再割断那根蛛丝底下与蛛网相连之处,这时我们就变成吊在那根蛛丝之上了。”
西门靖仇顿时恍然大悟,道:“好极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借蛛丝摇摆之力,飞渡这片蛛网……”于小雪在他背上倒转身躯,一手揽住他的腰部,双脚勾紧西门靖仇肩颈。伸长一手,匕首疾划。
西门靖仇感到脚下一松,随即腰上加劲,缩起双脚,人便贴着蛛网向前荡去。于小雪伸长手臂等候,临到快要撞上那根蛛丝之时,猛可一划。
这时前荡之势犹在,那根直悬下来的蛛丝下面割断,便吊住两人身形向前悠悠荡去。这只巨蛛这时还在后面绕圈上来,西门靖仇沉声道:“小雪千万要抓紧一点,愚兄要用双手抓剑用力向前荡去,才能加强前荡之势……”
于小雪闭上眼睛,紧紧揽住西门靖仇,口中叫道:“大哥你只要碰到那边洞口的蛛网,让那蛛网粘住我们,停止回荡之势就行啦!”
西门靖仇双手抓住沉沙古剑,腰间借势用力,前荡之势突然加急,呼的一声凌空越过底下数丈宽的蛛网,刚好到达对面壁上洞穴前面。西门靖仇看得真切,本来缩起的双脚突然一伸,左足已勾住洞口那面蛛网最上的一根蛛丝,登时停止了荡回去之势。
于小雪叫道:“行啦,行啦,虽然还有点困难,却不难解决!”
她张目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只见西门靖仇上半身向后直仰,一只脚伸直勾住那面罩在六尺见方的洞口的蛛网最上面的一根蛛丝。原来他仗着那根蛛丝荡到这边来时,已经升高许多,若不是他这时用脚勾住洞口蛛网,两人绝不能够得上部位碰在洞口蛛网之上。
于小雪道:“小妹先将洞口蛛网尽行割破,只留下大哥左脚勾住的那根蛛丝,然后再爬上去,站在大哥肩上,就可割断剑尖上的蛛丝。”
西门靖仇皱眉道:“这一来我立刻得翻个筋斗,倒吊在洞口,我虽没事,但小雪势必掉落下面的蛛网上啦!”
于小雪寻思了一阵,道:“小妹纵然掉了下去,也不要紧,不过就怕小妹掉在网中之后,无法将这匕首传交大哥,那时候倒吊在洞口,小妹陷身下面的网中,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西门靖仇道:“正是如此,小雪你必须从长考虑,总得想个万全之法才行。”
于小雪道:“无论如何小妹是将洞口这张蛛网割开总不会错……”
以西门靖仇扯得笔直的身躯作为桥梁,在上面爬上爬下,倒是一宗罕见罕闻的奇事。
不久工夫,她已将那面蛛网通通割断,只留下洞口最上面的五六条蛛丝。洞口大开,她跳落洞内,喘一口气,道:“好久没有脚踏实地啦!”
赵抽枫道:“这石洞之内不知有何景象,小雪千万小心,不可进去探视。”
于小雪格格娇笑一声,道:“左右都是绝路,这石洞内纵有怪物,想来也不及那只大蜘蛛可怕。小妹这回可不能听从大哥之话,定要进去瞧瞧……”口中说得硬,其实芳心中甚是惊恐。她并非怕死,而是恐怕洞中藏着不可知的奇异毒物,突然在她眼前出现。
目下时间宝贵,她更不迟疑,举步向洞内走去,右手捏紧那支匕首。
她转入洞内之后,眨眼间就发出一声尖叫。西门靖仇听出她叫声中尽是惊怖之意,心里头又急又侮,长叹一声,忖道:“唉,我如果不是身陷罗网之中,焉能让小雪孤身犯险,受尽惊恐折磨。想我西门靖仇堂堂大丈夫却不能庇护一个妹子,夫复何言——“
正在自怨自嗟之时,于小雪已经退了出来,一面惊魂未定之色,口中微发喘声。
西门靖仇朗声道:“小雪休怕,洞中有甚么物事,快说与大哥听听?”
于小雪喘了几口气,道:“那里面是个很宽大的石室,角落有面石屏风,屏风后面有张石床,石床上有个活人,头发蓬松,胡子甚……”
西门靖仇讶道;”甚么?有个活人?他可曾跟你说话?”
于小雪道:“没有……”说了这一句话,突然平静下来,她一笑,道:“我再进去瞧瞧!”
西门靖仇皱眉道:“那人不知是椎,自个儿幽居此地,想是像我们一样误入昆仑禁地秘府,终于失陷在近死门之内。小雪你果真见到他还活着的么?”
于小雪肯定地点头,道:“他睁大眼睛,那两只眼珠会转动发光,小妹绝没有看错。”
西门靖仇用尽平生之力一荡,上下的蛛丝动也不动。他叹口气,道:“好吧,你进去瞧瞧,但千万不可得罪了人家!”
于小雪悄悄地道:“他的样子古怪极了,假如是个恶人,我怎么办?”
西门靖仇沉吟一下,低声答道:“愚兄看多半不会是坏人,可能身上有病,不便行动。不过以你描述的那样子想来,此人恐怕困居此处时日已久,脾气怕不太好,所以我叫你不要得罪了人家!”
于小雪大感放心地笑一下,道:“这就是了,大哥且等一等。”转身奔了人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道:“大哥,那人见我再进去,只睁眼瞧我一会儿,便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身子也不移动一下。”
西门靖仇沉吟片刻,道:“那石室内可有什么其他事物?譬喻竹竿木棍之类的东西一“于小雪啊了一声,道:“小妹竟忘了这法子。”连忙又急奔入内。
石洞外的巨蛛口中嘶嘶怪叫不绝,在网上游走许久,西门靖仇斜眼腮视,只见它渐渐迫近,心中大为紧张。
石洞内传出于小雪一声尖叫,那巨蛛似是听到,陡然停住,转身望住洞口,这时和西门靖仇相隔不过丈忤,只须长爪一探,就可以钩中西门靖仇。
西门靖仇一方面困于小雪尖叫之声担心,一方面紧张地注视着那只巨蛛的动静。
只见它前爪提起,缓缓向前勾探,庞大的身形也移近了数尺。
西门靖仇心中大叫糟糕,暗想这只巨蛛视力虽是不济,但再逼近数尺的话,定可见到自己。即使于小雪不再喊叫,看来这只巨蛛仍然会马上发现自己。
但他心中终是放不下于小雪的那声尖叫,不知她碰上何种危险。任他西门靖仇如何英雄盖世,视死如归,这刻心悬两地,束手无策,也极是傍惶烦乱。
那巨蛛又移近数尺,石洞内忽然一条人影疾奔出来。西门靖仇面对着那只巨蛛,只见它举爪缓缓向自己身上搭落。在这生死俄顷之际,他反倒朗声大笑,双目圆睁。这一阵含蕴着豪情万丈的笑声在宽大的石洞内震荡回响,那道自石洞中疾奔出来的人影本来已经身形一滞,忽然挺身扑上,寒光一闪,划过空际。
西门靖仇剑上一松,整个人连同那沉沙古剑一起翻下来,倒吊在洞口中。那巨蛛的利爪恰恰从他头顶掠过,一阵劲厉风力括面生疼,可知这巨蛛利爪上力道沉重如山,这一下要是抓中了,整个人非让它撕裂不可。
但见空际寒光又是一闪,西门靖仇脚上蛛丝也自断开他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外面嘶嘶之声已逼到洞口,西门靖仇用力跃起,猿臂一伸,将洞口那人拦腰抱住,纵人洞内两丈之处。他手中抱的正是于小雪,只见她双手握住一根禅杖,却是倒转过来,在杖尾处缚住那支短短的匕首。她娇呻一声,两手发软,当啷巨响一声,那支禅杖掉在地上。
西门靖仇道:“小雪及时赶到,救了愚兄一命,恩情似海,愚兄感铭心腑,绝不敢忘记……”
于小雪娇躯不住发抖,西门靖仇可就不敢松手,只好仍然将她抱住。她喘息一会儿,才道:“那只大蜘蛛好怕死人,如果大哥不是忽然发出豪壮笑声,使小妹振奋勇气,只怕……只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西门靖仇自然知道她下面要说的话,当下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天意要教愚兄葬身于巨蛛毒吻之下,怕也无益……”
于小雪抬起眼睛,道:“大哥英雄侠骨,临难越坚,可以说得上是当世一位奇男子……”西门靖仇低头一看,只见她美眸中射出无限柔情不尽倾慕之色,娇面上红霞堆艳,媚丽之极,不觉呆了一呆。
于小雪向他烂然一笑,双臂一伸,把他紧紧搂住,埋首在他胸际,柔声道:“小妹平生见到蜘蛛便脚软口噤,但今日在大哥英雄气概激励之下,居然还能够做了一些事情,唉,只要妹子常常随侍大哥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像这种温香在抱,软语低诉的香艳情景,西门靖仇纵使是个铁人,也得溶化,但觉心中无限温馨,尽是幸福满足之极,两人缠绵地搂抱了一阵,西门靖仇忽然道:“小雪,你且看看洞口!”
于小雪道:“大哥告诉我吧!”她仍然埋首在他胸际,不知是害怕抑是舍不得离开片刻。西门靖仇道:“那也没有什么,只不过那大蜘蛛在洞口重新布下一面蛛网,似是要封闭住我们的出路。”于小雪道:“我们要不要把那蛛网弄掉。”西门靖仇想起一事道:“你刚才为何又叫了一声?”
她抬头退开一点,嫣然道:“是那石床上怪人,他本来僵硬地坐着不动,只有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我正在找寻竹竿木棍之类,他忽然伸手到床下,把我骇得叫一声,却原来他有支禅杖放在床下……”
西门靖仇俯身用左手提起那支掸杖,道:“啊,坠手得很,小雪居然舞弄得动,现在把匕首取下,我们一同向那位老人家叩谢……”他接着轻声问道:“你不害怕那人?”
于小雪摇摇头,轻轻道:“他一定是个好人,我从他眼睛看得出来。”
西门靖仇皱眉道:“这就是了,他是谁呢?”
于小雪取下匕首,插在鞘中,揣在怀里,然后和西门靖仇一齐向洞内走去。
深入两丈左右,转个弯,陡然眼前一宽,只见一问巨大石室,右角有块石屏风隔住目光,左角有几张石凳,还有一张石床,此外一片空荡荡的、哪有人影?
于小雪指指石屏风,西门靖仇点头会意,和于小雪走到切近,朗声道:“晚辈西门靖仇偕同义妹于小雪拜谢老前辈慨借禅杖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