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玉袖和玉语了,”楚青语茫然的看向远处的山林,“也不知她们的亲人听到了她们离世的消息,会是怎样的难过。”
“无论失去的是什么样的亲人,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只怕都是一样的。”
“你说得对。”楚青语轻轻的叹息,又燃了一堆纸钱,对着坟墓自言自语,“娘,昨夜起了一阵大风,差点将您的蔷薇园给毁了,今天……今天的日头好毒,儿子突然都害怕起来了,像是走在一片浓得化都化不开的雾里,真是不知要怎么做才好,娘,您若是地下有知,便托个梦给儿子,也不至让儿子如此糊涂。”
阮小喜见他话里似是另有所指,心中一动,忍不住说:“少爷,您真的觉得,玉袖和玉语是自杀而死吗?”
楚青语看着她,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等我?”阮小喜吓了一跳,“等我开什么口?”
“天底下哪有你这么胆大的女子,敢把死人的尸体翻来复去的看,却并无半分惊慌之色?”
楚青语眸中寒光突现。
阮小喜淡然的笑,“一个仵作的女儿,从小粗野顽劣,会怕什么?再者了,死人有什么可怕?哪怕他之前是杀人魔王,死了之后也不过是一堆腐败的肉身,任人宰割,在我看来,可怕的倒是活人,活人远比死人要可怕几千几万倍。”
“你的父亲,是仵作?”楚青语皱起眉头。
“少爷若还觉得怀疑,命人去查就是,我父亲目不识丁,然而仵作一职,原就是由贱民所担任,父亲不识字,我偏巧又有兴趣去识得几个字,所以年幼时便随父亲在衙门行走,见惯了行行色色的死尸,实在没什么大不了。”阮小喜说得坦然自在,她说的原是实情,只是,跟着的那个人,不是姓阮的农户罢了,想到年幼时跟随父亲东奔西跑,如今却是阴阳两隔,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那他日我若死了,倒要请你好好的给我验验尸,看我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死于非命。”楚青语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得相当难看。
“少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在夫人的坟前自轻自贱?”阮小喜正色道,“你现在是病着,可是,若是好生服着药,也未必不能好,但我瞧少爷,每日里下人们精心熬的药,你却常常面露憎恶之色,你这样,身子何时才能好起来?”
楚青语像是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与你相处一天一夜,就这一刻,你最是正经,可是你不知道吗?那药有多苦!”他猛地贴近了阮小喜的脸,一双幽深的黑眸死死的盯住她,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阮小喜也没有想到说到汤药之事竟会让他反应如此之大,但她还是说:“良药苦口呀,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呢?你的身子太虚弱了,一个大男人,走几步路就会气喘,一定要按时服药,勤加锻炼才行。”
“你真的不知道,那药有多苦吗?”楚青语的鼻子几乎快碰到了她的鼻尖,阮小喜不由脸红心跳,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气,可能是长时间待在蔷薇园里的缘故。
“药,不都是苦的吗?”阮小喜把身子往后撤了撤,暗自叫苦不迭,她不过是好心好意的劝他吃药而已,虽然他吃不吃药跟她屁关系都没有,但是,好歹他也是她的挂名夫君呀。
“你说的不错,药都是苦的。”楚青语缓缓移开了头,“现在,我们不说药的事了,我们来说死尸的事,以你一个仵作的眼光看,你觉得,玉袖是怎么死的?”、
“玉袖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又移尸到喜房的。”阮小喜肯定的说。
“有何证据?”楚青语挑挑眉。
“若是真自缢者,用绳帛勒处呈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齿露,若被人打勒杀假作自缢,则口、眼开,手散,发慢,玉袖的勒痕呈黯黑色,定然是被人先抵在一物上勒死,又移尸到喜房,所以她的脖子处会另有一处浅淡的白痕。”阮小喜侃侃而谈。
楚青语似是听得入了迷,阮小喜都说完了,他还是愣愣的盯着她看,阮小喜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惊觉,但却未对阮小喜的话作任何回应,只是又问:“那玉语呢?”
说到玉语,阮小喜眼神一暗,这是她头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她的面前惨死,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玉语在死前已经服了毒,至于是什么毒,仓促之下,我实在无法分清,也许,是一种致人癫狂的毒药吧,这府里,可真是乱,让人心惊胆战,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就是流落江湖,也比在这里担惊受怕强。”
楚青语无声的笑了笑,说:“你现在,依然可以走,你不是有点功夫嘛,想走没人拦着你。”
“是,少爷定然是希望我走,然后,好没人欺负玉宁是不是?哼,我偏不走,偏要在这里碍某些人的眼!偏要在这里享荣华富贵,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富贵险中求嘛,所以,青语少爷,你可要好好的,千万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去了销魂殿。”
阮小喜说着又笑起来。
楚青语歪着头看她,半晌,说:“你这样说,我能理解成,你是在吃醋吗?”
“我这样也叫吃醋?不至于吧?”阮小喜夸张的说。
“你若现在走,我还肯放你走,若是走得晚了,只怕走不了了。”楚青语背对着她,又冒出来一句话。
阮小喜叹息一声,“我往哪里走呢?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少爷,我早已经说过,如果不是孤苦无依,没人愿意来做冲喜新娘,当然,楚家是京城首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说完又叹息了一声,她又何尝想来这里?她一心只想寻出杀害父母的凶手,可是,凭她一个孤女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她只得依靠白沙,当然,即使她对白沙无所求,也不能看着他愁闷而不替他分担一分,她想起那张英俊然而冷酷的脸,心底的叹息像水泡一般咕噜噜的一层层冒出来,她只顾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全然没注意到,在她身边的楚青语早已变了脸色。
“就算你真的为了楚家的金钱,也不至于说得这样直白吧?”楚青语不知因为什么,脸气得铁青,“要是楚家没有钱,像我楚青语这样病歪歪的货色,只怕你连瞧也不肯瞧一眼!”他的声音一直低醇柔和,此时却陡然间变得高亢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