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大踏步走了出去,阮小喜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老爷,他躺在那里,仍是一动不动,肚腹之间,却是轻轻动着,她看了又看,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了门框上。
楚青语盯着她看了一眼,阮小喜回望着他,他突然冲她一笑,说:“小心点。”
阮小喜这回又开始犯迷糊了,这又是什么状况?他不是不认得人了吗?又好了?
事实证明阮小喜的猜测是对的,因为,楚青语真的又好起来了。
可能是刚才的放声悲哭有助于排解心中的苦闷之气,又或者,见到自己的父亲,又能亲手抱抱他,亲近他,让他重拾了过往的一些美好回忆,又或者,是他命不该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楚青语又奇迹般的开始慢慢恢复,虽然还是体弱,还是会头晕眼花,但那脸色倒是好看了很多,与那种枯黄色相比,还是苍白比较耐看一点。
“看来小喜说得真是不错,这父子俩相见,抱头痛哭一场,倒是比什么样的汤药都有用。”王爷笑眯眯的看着阮小喜。
阮小喜嘿嘿笑,“我只是胡说罢了,没想到,倒歪打正着。”
“是,我这次大难不死,真的是要好好的谢谢小喜。”阮青语斜倚在塌上,笑吟吟的盯着阮小喜看。
“谢我做什么呀,是你福大命大嘛!”阮小喜也陪着笑得很欢。
唯有玉宁在门外伸头缩脑的,一脸的不开心。
允成王爷在楚府住了几日,便又告辞而去,楚青语已能勉强支撑着起身相送,两人躲在王爷的轿子里,也不知说些什么事,好半天,楚青语才又走出来,冲王爷挥手。
两人转身回府,经过一处凉亭,楚青语说有些累,阮小喜便陪他坐下来歇了一会,楚青语看着远处的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院落,突然说:“以你一个仵作的眼光看,你觉得,我的父亲,那天有没有晕倒?”
阮小喜摇头,“仵作只看死人,不看活人,再说,那天我都吓傻了,哪还能注意到什么。”
“你吓傻了吗?我好象记得,你回头看了又看,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楚青语歪着头问。
“喂,青语少爷,他是你爹哎。”阮小喜不想再多事,对于楚青语,她总是有些捉摸不透,当然,这个府里的很多事,她都捉摸不透,比如那个三夫人,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样的惊悸?
她皱着眉头,只顾自己在那里猜疑,却忽略了眼前的男人,男人敲敲石桌,“哎,娘子,相公跟你说话呢。”
“呃,对不起,我有点走神,那个,你说什么?”阮小喜装作不在状态中,又问了一遍。
面前的男人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话还真是费劲。”
“是,跟玉宁说话不费尽,不光不费尽,还心有灵犀一点通呢。”阮小喜阴阳怪气的说。
楚青语笑,“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吃醋吗?”
“还真没那闲心。”阮小喜懒懒的说,“不过呢,某些人,也不能为了色,连命都不要了,秀色虽可餐,但是,不宜多食呀,多食者,精血有亏,这一次的教训呀,你就好好的记着吧!”
“说什么呢?什么精血有亏?什么教训?”楚青语皱着眉头追问。
“忘了?你的忘性可真是大,那天在客栈里,你要不是和玉宁那个,那什么,你能平白的惹来这场大病,二夫人早就跟我说了,你是因为精血有亏,又遇风寒惊吓,这才一病不起,这都明摆着的事,你还在这里装,装什么呀?”阮小喜不屑的看着他,随即又想到自己这么鄙夷自己要讨好的人,有点不太对劲,忙又呵呵一笑,说:“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一冲喜的丫头,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日后在府里也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呢,别让那玉宁来欺负我就是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吧,脾气不好,真不好,偏又会点拳脚,要是发起怒来,没轻没重的给玉宁姑娘毁了容,大家都会不开心的,你说是吧?”阮小喜嘻皮笑脸的凑近了楚青语,“我答应你,只要她不欺负我,以后你们两人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也绝不会去老夫人那里告状的。”
“你的状,不是已经告过了吗?”楚青语淡然的笑。
阮小喜吓了一跳,“咦,不是吧?你怎么知道?你那时,正病着呀。”
“你还真是不经诈,我不过是诈你罢了,你倒实说实说了。”楚青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歪着头看着阮小喜,一脸促狭的笑。
“你,你这人,真是。”阮小喜本想装一回好人,却被人当场拆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那楚青语还一直盯着她看,她索性低下头去研究石桌上的棋盘。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风轻轻吹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啦的响着,听起来倒很是欢快,楚青语重又坐下来,握住阮小喜的手,轻轻的说:“谢谢你。”
阮小喜一惊,飞快的把手缩了回去,怔怔的说:“谢?谢我什么?”
“谢你那一晚,拼力杀敌,不然,我这条命非丢了不可。”
阮小喜不由自主的一抖,她低声说:“少爷,还是,不要再说那晚的事。”
“你还是很害怕,是吗?”楚青语轻声问她。
“少爷觉得呢?少爷之前见过瞬间杀死五个男人的女人吗?”阮小喜痛苦的说。
楚青语摇头,“没有见过。”
“是,我也没有见过,我甚至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就是我。”阮小喜想到那些迸飞的血液,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少爷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楚青语轻轻的摇头,“我只是觉得,那时的你,很绝望,绝望可以让一个人在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绝望?”阮小喜茫然的看向楚青语,喃喃的重复着那两个字,“绝望,是的,你说的很对,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很绝望,可是,我在绝望时可以在瞬间杀死五个人,却不能杀死十个人,二十个人,或者更多的人,我很难过,我不能杀死那么多的人。”她说着说着,整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乱当中,她的头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双膝之中,“为什么?为什么我杀不了他们?”她开始低低的抽泣起来,楚青语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知道的,他懂得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知道并懂得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