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夜,池塘边的小黑屋旁,几位大和尚轮番祷告,倒是一脸的凝重,全然不惧蚊虫叮咬,阮小喜看得稀奇,对楚青语说:“我原说他们都是酒囊饭袋,今日怎么这么敬业?”
“原是你看走了眼,人家这些大师们没有几把刷子怎么出来混?”楚青语躺在床上吃葡萄,倒是一脸的轻松自在。
“好吧,算我看走了眼,只是……”她说着又笑起来,“为什么觉得那么滑稽呢?楚少爷,你为什么那么相信这些东西呢?”
“病急乱投医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楚青语又扔了一个葡萄进肚。
“病急?”阮小喜看了他一眼,此时的楚青语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倒实在也看不出哪里有病,她突然凑到他面前,低低的非常困惑的问:“楚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病?”
楚青语瞟她一眼,“你说呢?”
“我说?唉,我就是说不出来才让你说。”
“所以说你傻呢。”楚青语笑得爽朗,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双眼笑得弯弯的,孩子似的把葡萄扔起再用嘴去接,每次阮小喜都怀疑他接不到,可是人家却次次接得很准,看得她的眼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如是几次,越发迷糊起来,“你到底有病没病呀?”
话音刚落,楚青语突然绊到了凳子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这一摔,可摔得不轻,整张脸又陡地苍白起来,整个人也似乎又变得像面条那样软,阮小喜连忙把他扶到床上休息,看他一脸细密的汗珠,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呻吟,阮小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浆糊,要不就是一锅粥,不然,为什么她总是闹不明白这男人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呢?
就这么糊涂着,一直到第二天,楚青语带她去小黑屋看五夫人,她还是在研究着他到底有没有病,空远和尚见楚青语来了,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楚青语点点头,说:“五夫人罪孽深重,还劳烦大师们多念念几天经,送她好好走。”
“大少爷放心,贫僧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空远说。
果然是不遗余力,如果说昨天还只是念经的话,今天则是来了大手笔,几个大和尚在小黑屋旁敲锣打鼓跳起了怪异的舞蹈,那木鱼声也是越敲越急,直敲得人脑仁疼,阮小喜跟在楚青语后面进入小黑屋,五夫人缩在墙角里,缓缓的抬起头来。
看见楚青语,她咧着嘴角笑了笑,“青语少爷来了,多谢少爷赐药。”
阮小喜一愣,赐药?赐什么药?
楚青语蹲下来,“五娘不必言谢,青语也是有所图的。”
五夫人晒笑,“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给你图的。”
“青语只想问五娘,既知自己将死,为何还要污辱我的父亲?”
“我污辱他?”五夫人再度冷笑,“他就是那样一个货色,我是万万没说错的,你若不信,去那烟花柳巷打听就是。”她一转头,见楚青语面有凄色,遂低叹一声,说:“青语,我知道,我这样说你父亲,你心里难受,可是,也许你们都不能见到他的另一幅面孔吧,又或许,他在你们面前是另一幅样子,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如此,那时我初入府,见到大夫人,那样的美丽温婉,我当时还想,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仙女似的人物,竟配到这肮脏货手里。”
楚青语苦笑,“人各有命,可是,五娘,我娘与我爹一向感情甚好,如果爹真如你所说,她是断断不能容的。”
“那就奇了怪了。”五夫人皱眉苦思,终究未想出什么来,只是赌咒发誓说:“青语,四娘都是快死的人了,断然不会说谎。”
“那么,四娘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爹的呢?”楚青语又问。
“早在入府之前几个月我就认识他了,”五夫人正想往下说,楚青语突然啊的一声,五夫人忙停住,问:“怎么了?”
“呃,没什么,五娘,你继续说。”楚青语嘴唇微颤,显然是想到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不能自己。
五夫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那时我还真没瞧得起他,他那幅鬼样子,衣服那么破旧那么脏,可是他却说,自己是京城首富楚老爷,我当时还当他胡扯呢,谁知他后来竟然真把我带入这府里来了,还娶了我,现在想一想,倒像一场梦似的。”五夫人叹息一声。
“一个男人去嫖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吧,五娘何苦把他说得那么不堪,又是禽畜不如的,可真是难听的很。”楚青语淡淡的说。
“你以为我想这样说他呀,实在是他……”五夫人说到半截停了口,转而又说,“算了,我也快死了,这事呢,若再是不说,就烂到肚子里了,我为什么要说他是禽畜不如?因为,他居然打楚歌的主意!”
五夫人话一说出,惊得阮小喜差点跌倒在地,楚青语也是猛地一颤,紧紧的扯住了五夫人的袖子,“你此话当真?”
“若是有假,罚我来世还作媢妓!”五夫人愤怒的说,“那时楚吟刚死,就在那个小黑屋边,我看见一个黑影抱住楚歌,欲行不轨,我吓了一跳,当时本想不管的,可是楚歌那丫头向来温顺,我自进了门,所有人都视我为异类,只有她见我时总是甜甜而笑,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分得清谁是好人,我就决定想个法子去救她,谁知近前一看,那个黑影居然是老爷,我当时惊得不行,知道他素来阴狠,也就不敢现身,但楚歌叫得凄惨,我实在又听不下去,到最后灵机一动,装作女鬼,总算吓退了他,楚歌经此一事,早已吓得魂不守舍,晕了过去,我看了一下,好在没有受辱,便把她抱到了三姐门前,谁知道第二天再见楚歌,她竟然失了声。”
楚青语听到这里,紧紧的握住了五夫人的手,目中含泪,说:“五娘,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楚歌,你放心,只要有我楚青语在,决不会让你死。”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倒叫五夫人吃了一惊,她笑说,“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所以救了楚歌,一来也是机缘巧合,二来,也是伤及自身,当年我若是不是被继父所害失了身,又何苦沦落在这烟花巷里苦渡岁月,?”五夫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想来念及旧事,伤神不已。
“五娘觉得,是谁害死了你腹中的骨肉?”阮小喜突然发问。
五夫人陡地一愣,“不是玉语吗?”
“那五娘觉得,玉袖又是因何而死?”阮小喜又问。
五夫人越发茫然,“不是因为喜欢青语被老夫人所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