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看着眼前的分岔路,阿蛮惨然一笑,一个人自语道:“人常道天无绝人之路,可是我现在真的是遇上绝境了,喂,苍狼,还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要死同穴了。”

阿蛮无力地跌坐,趴在她背后的苍狼也顺势倒在地上,阿蛮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从来都是坚忍的,可是在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之后,终究还是奔溃了。若是没有希望便罢,给了希望之后又见绝望,这样的戏弄,未免太过。

也许就这样葬身在这里了,她还没有亲口告诉肖默涵,她以前爱着他,现在不爱了。她还没有给歌姬坊的众姐妹一个交代,她们会不会还每天歌舞,正常经营着歌姬坊,等她回去,就像以往一样?她还没有成亲,没有找到父亲口中那个可以让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

成亲?想到这里,阿蛮陡然失笑,现在的她算不算已经成亲?眼前这个陷入昏迷的男人唤她娘子呢!他……是她的男人了吧!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寂的在这个世上如浮萍般无依无靠。

阿蛮坐在苍狼身边,让苍狼头枕她的双腿,伸出手轻触苍狼的脸颊,在黑暗中描绘着苍狼的轮廓,她与他相识不足五天,可是他们已经有着这样的牵绊,这算的上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吗?缘分何等奇妙,她从小便与肖默涵在一起,二十来年了,可是却也没有这样亲密过,现在,一个尚算陌生的男人,就这样强势地闯入了她的生命。她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习惯,更加不知道他的亲族情况……好多的不知道,竟然如此轻易盖去了她对肖默涵的所有的了解。

“相……公。”阿蛮迟疑地低声唤了一声,原本极小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地域之间,缓缓回荡着,一下一下敲击着阿蛮此时脆弱异常的心。

突然,阿蛮感到手指下那略微峰挺的眉轻轻耸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极其虚弱的沉稳嗓音传来,“娘子,唤我作甚?是……想我了吗?”

听到这一声调笑,阿蛮不争气的红了脸颊,接着便觉一阵委屈,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地滴落在苍狼的脸颊,只是阿蛮却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感受到脸上冰凉的泪水,苍狼努力睁开疲累的眼睑,可是却看不见阿蛮此刻的表情。他想抬手拭去阿蛮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动弹。苍狼在心中自哂道:“你还真是没用。”

“喂,你说我们要是死了会怎样?”阿蛮的泪水依旧不停地滑落,却云淡风轻地说着好似不关己的话语,绝望到极致,就是漠然。

“死了?我们不会死……我们……方才成亲,还……还没有洞房花烛,怎……怎么会死。”苍狼忍着身上的痛楚和失血带来的虚弱眩晕感,强自镇定。

“……”阿蛮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苍狼这句洞房花烛。

“娘子,顺着……左边走,遇见分叉,就……就往左边走。”苍狼提起精神,说完这句话,便又沉沉睡去。

苍狼的这句话,让阿蛮心中又重新看到点点希望,这样一波三折不由让阿蛮想仰天长叹:“是死是活,能不能一次给我个痛快。”

一间石房内,姝萱,苍穹,阿城一字坐开来,均是面色凝重。尤其阿城,面色中已隐隐带着一丝焦躁,平时里的冷然平静已渐渐散去。

“主人,已经飞鹰传书沙狼各部,均没有云姑娘所要寻找的人的消息。”一个面色沧桑,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站在苍穹身边缓缓地说着。奇怪的是,这位男子虽是面容不修边幅,极是粗犷,可是周身的气息却又很是平和。

阿城不由多看了这位男子几眼,姝萱却是低着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眼前的男子她虽认识,却并不熟悉,曾经那一段时日的相处,却也是没有说上什么话。不过她却是知道他的名字,阿四。

“已经两日了啊!”苍穹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可怎么是好,小姐已经失踪这么久了,该不会……”想到心中的猜想,阿城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许久不做声的姝萱,这时清冷地开口说道:“阿蛮,不会有事的。”

看着笃定的姝萱,阿城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信还是不信,这个女子,越是接触,就越让他觉得深不可测。总是这么冷然的女子,少女的模样,却……

就在这时,阿四脸上闪过一抹犹豫,蓦然许久还是开口说道:“主人,寒焰少爷送信回来,少主遇袭,下落不明。”

“什么?”苍穹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而他原本坐着的椅子向后倒去,在接触到青石砖的地面时发出“嗵”的一声巨响。

“寒焰少爷在寻找少主,说是也许会在那个地方……”阿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眸中泛起一丝冷意。

“被何人所袭?寒焰可有提及?”苍穹转身将椅子扶起,看着阿四询问道。

“说是一群穿着绛红色长袍的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具体身份,不知。”

“……”苍穹一时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道:“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先找云的朋友,苍狼不会有事。”

闻言,阿四心中苦笑,“从以前就是这样,主子遇见云姑娘的事情,总是会放在最前面,现在,失踪的可是少主啊!难道还比不上云姑娘的一个友人?少主母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少主?”姝萱突然出声,疑惑地看着苍穹。

苍穹苦笑一声,眼角的纹路更加的深刻,“我没有成亲,苍狼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云,你还记得离儿吗?”

姝萱点点头,以示她记得,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抹明媚的笑靥,那个开朗爱笑,总是跟在他们身后唧唧喳喳个不停的少女,那个一心爱恋着苍穹却被他当做妹妹的离儿。

“你走的那一日,离儿来找我,我喝醉了……这样,有了苍狼。”苍穹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陡然沉了下来,变得有些晦暗。

姝萱一时沉默了,不得不承认,再次提到离儿,姝萱心中闪过一抹歉然。若不是她,那个女子许是不会鼓起勇气追寻那一份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爱恋,亦不会因为想为心爱的男子产下一子,而香消玉殒。

姝萱开始努力地回忆那个至今在记忆中鲜活的女子。

记得那时,离儿总是跟在他们身后,笑靥明媚,可是每每对上苍穹温和带着笑意的面庞,就会红了一双小巧的耳朵,眼神也有些飘忽。这些,苍穹从来没有发现过,而她,却无意间看到了。

对于灵魂的敏感,姝萱意识到,也许一桩新的交易,出现了。

此后,姝萱一直默默观察着离儿。果然,离儿一心爱恋着苍穹。看着苍穹的眼神落在旁处,离儿会失落。看见苍穹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离儿会伤心……

姝萱自然知道苍穹心里爱慕的人是她,而离儿也知道。那个少女,不仅爱笑,心地也是那般善良。总是唤着她云姐姐,总是笑看着她,没有怨怼,没有嫉恨。

渐渐地,姝萱发现她竟然不忍心了,不忍如此美好的女孩因为跟她的交易落的个魂飞魄散的境地。可是想起青,姝萱努力甩去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忍,还是向离儿提出了交易。

她依然记得,那时离儿满脸的惊诧,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离儿那时说道:“云姐姐,你这般,对苍穹大哥何其不公?他爱着的是你。”

离儿那时还说:“云姐姐,你爱苍穹大哥好不好?”

姝萱现在犹记得离儿那时梨花带雨,求着她留在苍穹身边。那个少女怎么那么傻,竟然想为自己心爱的男子留下他爱着的女子。

她记得那时她说:“离儿,我不会爱他,永远不会。”

那时她说的决绝,那个少女突然间泪如雨下,蹲在地上,环抱双膝,失声痛哭。

后来,那株开满嫩黄色小花的璎瑶,是她送给离儿最后的礼物。那一滴归于罗华佩的属于离儿的一抹殷红,是离儿最后的坚持。

她听见了离儿对着璎瑶低声说道:“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和苍穹大哥的孩子。”

可是姝萱料想到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结局,她离开后不到一年,那一抹归于罗华佩的蕴着灵魂之泪的幽魂,让姝萱心中刺痛着,她没有想到,离儿不该那么早魂归罗华佩的。

她本该高兴的,离她见到青又近了一步,她又可以带着希望期待下去。可是那时,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像是被雾气所拉扯着的树林,见不到光亮,窒得人透不过气。

恍惚间,姝萱听见苍穹说着离儿的事情,“离儿她,因难产,去了。”

那一刻,她多么想告诉苍穹,“我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就知道离儿的逝去,并且离儿的死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我没有料想到离儿会死于难产,可是若不是我,你们不会有那一夜的缠绵,离儿也就不会有孕,更加不会难产而死。”

张了张嘴,姝萱还是将要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已经过去的事,再怎样也无法挽回了。即使她有些悔意,可终究只是徒然,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云姝萱,你未免也太过自私了。”姝萱在心里自嘲道,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看着突然有些消沉的姝萱,其他的人也沉默了。只有苍穹深深的注视着阿蛮,像看着这世上对他来说最珍贵的宝贝似的。

阿蛮自昏睡中慢慢苏醒,随即紧闭眼眸,皱着眉头,抬手阻挡刺眼的阳光。心中暗自疑惑着,这是哪儿?

“你醒了……”突然,一个冰冷的男声传来。

阿蛮闭上眼细细分辨了一下,随即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湛碧色的眸子,阿蛮顿时激动地睁开眼睛,烈日刺痛了阿蛮的眼,一行晶莹的泪珠顺着阿蛮那被蒙尘的面颊滴落,留下一道痕迹。

“呜啊……”阿蛮哭将出声,不顾身上的脏乱扑到眼前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寒焰身上。但是阿蛮却不是扑到寒焰怀里梨花带雨,而是抱着寒焰的腰,在寒焰腰侧哭嚎着,将眼泪抹在寒焰的腰侧的黑色衣衫上,着实哭的豪放。

寒焰脸色遽变,身体僵硬,他抬手想将阿蛮甩出去,可是碰到阿蛮的手臂却又放下,就那么静静地放任阿蛮抱着他哭的歇斯底里。不伸出手抱着阿蛮,却也没有甩开阿蛮。

诸多波折之后,阿蛮看见了在她心中一直占着救命恩人的地位的寒焰,一时奔溃恸哭,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停不下。

哭泣许久,直到阿蛮喉头干涩疼痛,她才放开寒焰,有些怯懦地擦拭了下脸颊上的泪痕。

突然间,寒焰靠近阿蛮,离阿蛮只有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阿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为寒焰又要将她扔出去,心中懊恼。

可是出乎阿蛮意料的是,寒焰竟然只是伸出手勾起食指,轻轻滑过她的侧脸,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之后,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蛮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直到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张宛若芙蓉花开的俏脸,羞红了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