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间昏暗的囚室,四周都是坚硬的黑岩,里面只有一张硬木板床和稍显有些破败的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一小碗白饭,一碟儿青菜和一盅不知道用什么肉熬成的汤。

一个身穿宽大的白色长袍的女子坐在桌子前,垂眸凝思。

她的发柔顺黑亮,如同锦缎一般光滑;肌肤娇嫩,似婴孩般吹弹可破;樱唇略丰,却紧紧抿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个女子是美的,美得出尘。虽然身处这样恶劣的环境,她却依旧像那仙子一般,美的不似人间所有。而周围的破败也丝毫无损她的悠然,反而映衬着她如同天山上的雪莲般高洁。

“圣女,您就向教主服个软吧,您现在的身子真的经不起在地牢里折腾啊!”一个穿着湖绿色衣衫的女子半跪在白衣女子面前,带着哭腔哀求。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那样她将给天山圣教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她不能让天山圣教百年的基业毁在她一个人的手上,她知道,那个人有毁了圣教的本事,她不能冒险。就这样吧!让她一个人,在地狱中渐渐沉沦,红莲业火将会是她最后的归宿。她将带着那人留下的罪孽,永不超生。

“教主说了,若是您还是什么都不说,就要将您处死以保全圣教的名声。您倒是说句话啊!怜儿求您了。”

“圣女,要不怜儿去求祭祀大人救您。”怜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起身站起来,“祭祀大人一定能救您,一定能……”

就在怜儿想要离开去求救的时候,门口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怜儿大惊,直直的跪在一边不敢抬头,身子也几不可察的颤抖着。

为首是一个身穿纯白色大氅,浑身散发着冷然气息的女人。她看起来虽然不似韶华少女,可是却有着绝世的容貌。此时她的眼神中满是冷漠,像是天山顶峰上常年不化的积雪一般,刺骨的冰寒。她的薄唇轻抿,让她平添几分坚毅果断之感,带着些许无情。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怜儿便将目光挪向端坐着的圣女,眸光清冷,让人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

怜儿感觉到女子的眼光,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她咬紧自己的下唇,不敢做声。

女子左侧是一个看起来年岁并不是很大的男子,他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如一汪清泉般明澈,荡着柔和的光,手中把玩着一块黝黑色的不知是什么质地的石头。

女子另一侧是一个已经略显老态的妇人,妇人看着牢中的圣女,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她想要上前对圣女说些什么,可是碍于身边的女子,不敢多言。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圣女,心中惴惴不安。

垂眸许久的圣女抬起头,柔柔地一笑。那笑容之美直叫百花都暗淡失色,怕是只有那纯洁孤高的天上雪莲才能配得上她。

“玉儿参见教主。”圣女如是说道。

教主没有说话,而是眼神冷厉地看着圣女,圣女并不躲避,用柔和的眸光与教主对视。

老妇捏了把冷汗,却不敢开口,只能暗自焦急。

而那个男子却满眼的兴味,教主一向冷傲,说一不二,现在圣女竟然敢挑战教主的威严,这样下去,事情将变得更加的有趣。那个温柔端方的圣女,变了呢!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没有将眼角的笑意传将开来。

“你可知罪?”默然许久,教主冰冷的开口,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玉儿知罪。”圣女柔声回答,没有任何的辩解,也没有求饶,即使她知道,这样下去她将面对什么。

“本宫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也不说?”教主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她的眸中也有寒芒射出。

“玉儿愿以死谢罪。”圣女依旧温柔若斯,语气悠然,好似一心求死之人根本不是她。不管再问多少次,她的答案始终如一,那便是,死。

教主面容更加的冷凝,看着她一手栽培起来的圣女,这般的顽固不驯,她心中的怒气更甚。

“哼”教主怒极反笑,冷哼一声,继而斥道:“既是如此,便遂了你的愿。”

言罢教主甩袖离开地牢,她不知道再这样待下去,她不会不在盛怒之下提前结束了圣女的小命。这般的顽固不化,这般的痴愚……就似,就似十几年前的她,那般的相似。只是那时的她,没有勇气求死。

教主离去,在她身边的男子也一言不发地跟着离开。

那老妇却是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隔着地牢的门,凝视着圣女。

“圣女,你听从教主之命吧,不要忤逆教主,教主近年来的性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你服个软兴许教主能网开一面。圣女……”老妇苦口婆心的劝诫着。

圣女抬头,莞尔一笑,带着些许苦涩。

“网开一面?”尾音轻扬,圣女笑得更加的苦涩,让她平添了一丝柔弱忧愁。

“教主怎么会放过我?我是天山圣教的罪人,是腌渍。苏婆婆,您不用再劝我了,我意已决,就让我带着满身的罪孽接受祝融的洗礼。我脏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到生命之初的纯白。”

苏婆婆还没有说话,一直跪在一边的怜儿陡然带着哭腔出声:“圣女,您不要这么悲观,只要您说出来那个男子,教主一定会放过您的,您不要丢下怜儿好不好?圣女……”

“是啊,圣女,你不要跟教主置气。”苏婆婆接着怜儿的话说道:“教主亲自带你在身边培养,一定不忍你就这么受刑。”

圣女似是叹息般开口:“就让我这样走吧,死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言罢,圣女拿起木桌上的筷子,端起白饭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哪怕她现在根本一点都不饿,她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她还不能,最起码现在还不能虐待自己的身子。

怜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伏在地上哭号出声,竟是悲痛的像是自己的主子已然死去一般。

一片不大的绿洲内,姝萱抱着荀在一棵树下休憩。

寒焰在不远处靠在一棵树上假寐,苍狼则是神情呆滞的睁大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你为什么会带着一个木头,一个冰块上路?”荀慵懒地趴在姝萱的怀里,舔着自己的小爪子。一双碧色的圆眸不是看向远处的两个男人,有些冷意。

“你说呢?”姝萱不答反问,看着荀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她终于是松了口气,自从进了漠北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荀如此清醒的模样。

而现在,他们几人离开荒城鬼蜮已然差不多有五天了。

正如荀所说,寒焰冰冷寡言,着实像块万年寒冰。苍狼……总是神情呆滞,看着虚空发呆,一整天下来都不会说上几句话,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比木头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红衣女子,她真的死了吗?”荀有些犹疑,但还是问出了声。别人不知道云的能力,它却知道的很清楚,她若是想救一个人,那人便不可能会死。当然,除非是云不想救,这就另当别论了。

听闻荀的问话,姝萱的眼中掠过一抹苦涩,“她死了,我无能为力,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说完,姝萱闭上了眼。

她的眼前又闪现出那个红衣女子肆意张扬的模样,那时的她手持一根老旧的长鞭,骑在骆驼上,看着她笑的百花失色,她唤她“阿萱”,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她一个人那样唤过她。

她们初次见面,在那个歌姬坊的后院里,里面布置的如同江南小镇一般,让两人的相遇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她的开朗,她的肆意,她都无法忘却。更重要的是,她见过她最悲伤脆弱的一面。那样的女子,张扬起来让人挪不开眼,悲伤起来让人想要去安慰保护。

而她的死,触动了她早已冰冷的心,那样的女子怎么能不幸福?她怎么能在她成亲的时候香消玉殒?上天何其不公。

其实天人无情,又怎么会有公平?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天若有情,她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她又怎么会来到人世间浮沉这么多年。她也曾像阿蛮这般期待着穿上嫁衣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期待着执子之手,与天共存。

可是事实告诉她,人不能抱有太多的期望,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绝望。最终,她由忐忑不安等到了彻底绝望,继而坠入深渊。

她犹记得她在镜湖边上枯等了百年,才终于决定去追寻他的身影,兜兜转转许久之后才得知他已然死去,她怎么能接受?

姝萱的眼神愈发的迷蒙了,她的嘴唇也有些颤抖,从九重天上跌落,那种锥心蚀骨的痛,她到现在还是能清楚的记得。如钝刀刮骨,她竟是咬牙承受了下来,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一口银牙竟是被她硬生生咬碎了几颗。破碎的贝齿混合着鲜血,窒得她透不过气。

她最终能站在苍洲这片大地上,除了满腔的倔强与不忿,还有对他的一念执着。

姝萱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荀看着姝萱如此模样也不敢多加打扰,只能无奈地闭上眼,小小的休憩一会儿。

虽然它已经断断续续睡了两月有余,可是身上的伤势并不见好,可真是急煞它也。

果然,它当初就不该选择猫这种形态的动物,太过脆弱。而且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畜生,它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荀真的想仰天长叹,云,你到底何时会回去?你若再不回去,我的小命就要报销了。

可是荀也只能在内心疯狂的叫嚣一下,它可不敢打扰现在的姝萱。姝萱一直看似冷然平静,可是它有幸看见她狂怒的一面,那种怒火可不是它现在这个小小的身体能承受的。不过,好似在许久之前,久到它自己都不太记得有多久。

现在的姝萱应该脾气好了许多吧?应该?

休息了半个时辰,三人继续上路。

依旧是那样的沉默,不过姝萱本身就是一个不多言的人,所以倒也不觉得别扭。

可是就在三人快要出了绿洲的时候,突然有三个衣着褴褛的人拦住三人。

“站住!”三人为首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大喝道:“打劫”

而男子身边的另外两个面容憔悴已有菜色的两人,也强打精神,做凶恶状,死死盯着姝萱一行人,眼神如狼似虎。

“打劫?”姝萱下意识的喃喃,有些失笑,小毛贼还敢打劫土匪头子?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吗?还真真有趣。

姝萱瞥了一眼苍狼,却只能无奈的叹息,苍狼还是呆滞地看着远处,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