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装着镇定，想拿起手边的白釉的茶壶给自己沏上一壶茶水。只是这手抖得厉害，一杯水倒完后，竟有大半流在了桌子上。
“娘娘，老臣劝你在胎儿刚刚形成的时候就打掉吧！日后胎死腹中只怕连您都有生命危险！”这一字一句打在柳依依的心头。
她捏住茶杯，目光空洞又无助。片刻间她似乎经历过了万千，心神不定，面容间的妖艳也破败成了灰烬。手中的茶杯洒了，热水烫在她的手背上才悠悠转醒。
“太医，我信你！”柳依依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娘娘苦了您了，您这身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但是老臣尽力为您调节，一次小产不会伤了您的玉体。”
满嘴的苦涩，她指尖扭着衣角只剩下一片苍白。“太医还请你为我配药！”
“是！”太医又摇了摇头，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叹息。
一会过后，他颤颤巍巍地捧上一个瓷碗。黑乎乎的汤水，扑面而来的是苦涩与绝望。
“娘娘……”老太医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再跪下给她磕头。
柳依依面如白纸，只剩下一片无望的苍白。“不怪你，是我福薄！”她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各种的苦涩只有她一人知晓。
“你告退吧！”她扶额，合上了眼睑只用淡青的绢帕擦了擦嘴角。
“是！”老太医垂手退下，不敢再看她一眼。都说是医者父母心，医者向来是救人性命的，这一次他却生生杀了一个未出世的生命。贵妃眼中的悲恸与绝望，他比谁看的都要真切。
只熬了半晌，柳依依痛苦地捂住腹部。梅红色的宫裙被染红，腥红的色彩比身上的裙子还要浓烈几分。汩汩的鲜血从她的腹中涌出顺着两腿留下。
这些血都是她未成型的孩子，她跪倒了身子歪倒在桌脚边。亏了她是习武的女子，要是换成别的女子流了这么多的鲜血早就吓晕了过去。而她却强撑着身子脱去身上的衣衫，命宫人打来了热水将身下的血迹都洗干净。换上了一件立领绣蝶的寝衣就躺在了床上，找来了一床不经常用的毯子裹在身上，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娘娘太医送来了药，说是可以止血”宫女跪在床帐外小声说。
“去熬好了，送来。”小腹中的绞痛阵阵，她身上沁出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为了不发出痛苦的呻吟，柳依依咬住了嘴唇。干裂的唇瓣，隐隐有鲜血流出，涩苦的血味弥漫在口腔中。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颠倒起来，五颜六色的光晕飞舞。她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
“来人，现在就去锁了宫门不许让任何人进来！”她无力地讲完这句话，勉强提高了声音强调了“任何人”。
糟糕的是这一声命令下达后，炙炎就往她这边的宫殿匆匆走来。不知为何，今天一天他都心神不定，躁动不安的心跳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奏折是一本也看不下去，炙炎修长的指尖握着狼毫也微微颤抖，笔锋一歪，朱笔划过留下长长的痕迹，饱满的笔墨如同一道充盈的血痕。
这一道朱笔落下，他的眉头赫然一颤。他搁下了毛笔，扔下一堆奏章就匆匆走出了大殿。看见了顺福，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眉头依旧紧锁，龙袍遮住了手指轻轻颤抖。
他垂下了清冷的眸子，心事重重向顺福公公询问“今天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顺福以为是谁惹了皇帝，想了想六宫平静，早朝之后就无事了。于是回答他“一切都安好，陛下放心。”
“可是为何我的心绪一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炙炎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丹红一片如同天际上烧起了一片大火。
公公摇了摇手中的拂尘，心想做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后宫闹成什么样他都不管不问。就连那些美人尖叫，跪求要见他一面，他都不会放下手中的奏章。只是慵懒又无情地说：“拉下去，别让我再听见她的声音。”
顺福眉头抖了抖像两只蝴蝶，“现在两位娘娘都怀了身孕确实需要多关心，皇上要不您现在去看看她们？”
炙炎点了点，将长长的朝服摆开，一袭赭色的龙袍硬着晚霞无比妖娆明艳。公公在炙炎身后暗暗赞叹，皇上这身子版穿什么都好看！那张脸就跟不要说了，若是让皇上穿上太监服也是难以掩盖他风流邪魅的天人之姿。只怕皇上做了“太监”后，天下的美人估计要哭瞎了眼睛喽！
“皇上先去看谁？”顺福公公小声问，前面就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她的宫殿离皇上住的地方最近。
舒曼莹的宫殿门口安安静静的，炙炎只是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心中有个焦急的声音催促他。
“皇上可要进去看看？”
“不了！”龙袍摇曳而过，赭色的长袍风姿决然，他所到之处竟似开满了一池的红莲。
柳依依的宫殿前面似乎比舒曼莹的还要安静。罗雀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走上前去，只要看一眼她没事就能安心去做其他事情了。
宫女看见炙炎走近，跪下了身子。“皇上，娘娘说了今日她谁也不见，还请皇上回去吧！”
“她是怎么了？”炙炎的剑眉深深皱起。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按照娘娘吩咐的去做！”宫女跪着，谁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眼炙炎的脸色。
就连他身后的顺福公公都吓了一跳，坏了！皇帝又要发火了。他的背后肌肉绷得紧紧的，深吸了一口气。
冷漠如水的声音传来“把宫门给朕打开，违令者，杀！”天子之怒，谁敢不从？
宫女颤抖地打开宫门，在炙炎冷酷似刀光的注视下，她们娇小的身子恨不能缩成一团。他踏步走入，幽暗的宫殿中燃着淡淡的熏香，可是这熏香也遮不住某种异样的气味。
顺福公公闻到了这个味道，瞳孔都不由地颤抖起来。尖着声音叫道：“人呢？快来把窗户打开！”
“柳依依！”他似乎明白了这个腥气的味道是什么了，赭色的长袍穿过窗口边的阳光，踏起了地毯中细碎的尘埃。他的心尖锐地疼起，刹那间又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他指尖一直在颤抖，缓缓地拉开了床帐。床铺上睡着一个美人，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洁白无瑕的面孔宛若盛夏中的芙蓉。只是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青白的脸上笼罩一层淡淡的雾气。沉静如同玉璧，橙色的落日在她的面颊上折射出柔和的暖光。
“柳依依……”他颤抖恐慌地叫着她的名字。一声，两声……她都没有答应。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再也没有力量抬起脚走到她的身边，他好害怕她再也不会醒来。“不能，不能！”低沉又萧瑟的声音传来，站在殿门口的顺福公公惊诧地抬起眼，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炙炎用这样悲凉的语气说话。他的心也凉了半截，贵妃娘娘不会是去了吧！那留下皇帝一人，让他怎么能活下去呢？
柳依依被他吵醒，不悦地抬起柳眉望着他。“不要叫了，我醒了！”她的声音只剩下嘶哑和无力。
“你！”他惊愕万分，欢喜万分。柳依依对着落日看得分明，他眼中点点晶莹的光芒似乎是未落下的眼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炙炎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