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活下去

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季,那天,是那个冬季中最冷的一天,鹅毛般的大雪像被施展了快速的魔法,下落的速度让人有种错乱感。

满眼的白色。白的让人不可思议。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乞丐也不会在外闲晃。可,即使不外出,对于无家可归的乞丐来说,也是极度糟糕的。

天寒地冻,无处暖身,生命岌岌可危。

世间除了白色,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安静的只能听到雪落的簌簌声。

突然,这安静的世界被一阵嘹亮的哭声打破了。

那是婴儿的啼哭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天地,那哭声中包含了一种让人心疼也心酸的东西。

是的,那是想要活下去的坚持!

远处的黑点寻着声音艰难的接近,一跛一跛的。

他是附近的乞丐,外号——跛脚。

跛脚的真名没有人知道。

或者说,跛脚曾经说过,但是没有人会去刻意记。

一个乞丐,谁会在意?!

所以,跛脚,跛脚的被叫了几十年,连跛脚他自己都忘记自己的真实姓名了。

跛脚的运气很差,因为霉运总是无时无刻的跟随着他。即使是跟他在一起,也会跟着倒霉。

因为他的霉运,没有人会接近他,即使是同为乞丐的人们。

但大家并不讨厌他。因为他总是很乐观。乐观的过日子,乐观的活下去。

他的笑,总是发自内心,爽朗而简单。

按跛脚的话说:我这条命是老婆孩子一起换回来的,我不能死,一定要好好活着,才能对的起她们。

事实上,跛脚是个传奇人物,命运可谓大起大落,经历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生死离别,经历过的事说出来都像是小说,让听者目瞪口呆。

婴儿的啼哭声渐小,跛脚加快了脚步。心里一阵阵的焦急。

雪很厚,行进很艰难,更何况跛脚的脚还残疾着。

好不容易来到声音的附近,跛脚急切的搜寻着。他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洞!

跛脚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鹅毛般的大雪,落到洞里,瞬间就变成了白色烟雾飘上了空。

跛脚的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一探究竟。

洞里有个小婴儿,全身通红的犹如烧的正旺的炭火!

除了身下那点单薄衣料外,婴儿根本身无蔽物。

显而易见,他是个男孩,更显而易见的是,他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跛脚疼惜而温柔的将婴儿抱起来,冻僵的双手瞬间就舒缓了过来。

血液像奔腾的马儿流窜到跛脚的全身,似乎瞬间,他便处在了温暖的春天。

他有多久没有碰触过人的体温了呢?!真的好温暖。

跛脚轻柔的把婴儿搂到怀里,笑嘻嘻的返回他今天的容身之处。

今天跛脚之所以外出是因为干柴全都烧完了,四面漏风的容身之所——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破屋,实在冷的呆不下去,他这才出来找柴火。不然,他非冻死不可。

这个冬天,很多乞丐都被冻死了。因为他们放弃了生命。

条件一样的艰苦,跛脚甚至比他们活的更艰难,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无所有的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

冰冷的雪已经将跛脚的双脚冻僵了,虽然走的很艰难,但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幸福从心里漾到了全身,所以他丝毫不觉得冷,也丝毫不觉得疼。

跛脚的乐观让他觉得,上天总是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别人看似他很倒霉,但是,他从来不觉得,就像今天,上天不是给他一个这么棒的礼物么?!

这孩子虽然烧的这么严重,但他坚信,这孩子的命跟他一样硬,这孩子一定会活下去!是的,不管过的如何,能活下去,就是幸福的!

跛脚一直抱着婴儿,抱了整整3天,婴儿的烧依旧没有退,三天里,跛脚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

也许是奇迹,也许是上天的怜悯,也许是跛脚的意志影响了婴儿,总之,婴儿还活着!微弱的气息,绵软却持续。

看到大雪停了,跛脚抱着婴儿出去讨饭。

他可以不吃,但是孩子不能不吃。

跛脚左手抱着婴儿,伸出空荡的右手,看到妇女,就哀求,“行行好,给孩子点吃的吧!”

婴儿其实长的很可爱,看到他的人总会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和疼惜。所以,不多久,跛脚就要到了孩子吃的稀粥和羊奶。

他找了个干爽的墙角,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喂婴儿。

婴儿似乎也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虽然眼睛没有睁开,但是嘴巴碰到食物的当会就动了起来。跛脚欣喜而激动,只要孩子肯吃,就一定会活下去!

三三两两的乞丐聚集了过来,好奇的询问着跛脚,“这孩子打哪来的?”

跛脚眉开眼笑的诉说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讲过话了。

乞丐中年纪比较大的白叔摸了摸孩子,又是摇头,又是皱眉,“这孩子烧了几天了?!”

跛脚说:“3天了。”

“3天还不退,这孩子……”‘活不了,就算老天可怜他,将来也准得是个傻子!’白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于心不忍。

“他会活下去。”跛脚眼神坚定而柔和。

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心里的酸涩全被勾了起来。

生在这个年代是不幸的,缺衣少食,活下去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

每个人的喉头都卡着一句话,话不同,但意思一样,‘乞丐养孩子,俩难活!’

身为一个乞丐,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养的起一个孩子呢?!

但是,谁都不忍心把话说出口,是啊,孩子之所以被跛脚捡到,毋庸置疑是被扔掉的,现在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若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病孩子,谁敢要?!

养不起!

这个时代,并不是是个人就能养人的。

孩子吃过饭后,烧奇迹般的退了,这可乐坏了跛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大家也都被这孩子顽强的生命力所折服。这种精神似乎感染了大家,每个人的身上似乎充满了力量。

大家精气十足的散开讨饭,不一会就讨到了食物。

他们像护着珍宝一样的把那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护在怀里,快速的回到跛脚所在的墙角。

大家陆陆续续的回来,讨到的东西五花八门,稀饭,剩菜,骨头,饼子,……

没有商量过,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把讨回来的食物递给了跛脚。

看着大家明明连端饭碗的力气都没有了,却把宝贵的食物递给他,跛脚心里一阵感动,热泪盈眶而出,这份真情,他一生难忘。

在场的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叫,响声像合奏的轰鸣之音。

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偷吃放在跛脚面前的食物。

每个人看起来都病怏怏的,面黄肌瘦的样子让人看着都难受,但大家的眼睛里却充斥着希望和力量。

是的,这力量是这个婴儿带给他们的。

跛脚轻轻的放下孩子,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狠狠的给大家磕了个响头。

那么多人辛苦讨来的食物,其实并不多,甚至不能让一个成年乞丐饱餐一顿。

跛脚把孩子能吃的喂给他后,才吃起来,他刻意的吃的很慢很慢,尽量吃些骨头一类的难嚼的东西,之后把余下的食物分回给大家。

不过,没有人接,脾气比较大的二五,火大的嚷:“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尽管他火气够大,语气够冲,但他太虚弱了,饿了几天,其实大家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这一声大吼,吼的他眼冒金星。

跛脚愣了一下,抓起食物大口的吃了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的恩情,他改日一定会报答!

看着跛脚把食物都吃完,大家这才安心的继续去讨饭,看他们飘浮的步子不难发现,他们已经饿到了极限。

其实这个小镇就那么丁点大,大家在这里当了那么久的乞丐,哪会不知道食物有多短缺?!即使再讨要上一整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能塞牙缝……

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跛脚为孩子取名为——火!

大家也觉得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

火,对于冬天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它象征着温暖、力量、光明,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在要不到饭的时候,跛脚总是会意外的获得一些可以食用的东西。

比如,可食用的根系植物,小鸟蛋,甚至是小鱼!

虽然跛脚总说一定是老天垂怜这个孩子,才让他能得到填肚子的东西,但大家都知道,其实那是跛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

就说那能吃的根茎,是跛脚不知道挖了多久才终于在坚硬的冻土里挖出来的,为此,他的手磨出了血泡;小鸟蛋,也是他追了好久,翻了好大一座山,弄得伤痕累累才找到的;而那小的可怜的小鱼,也是他忍着寒,破冰进水里捞的,出水后,他趟了3天,冻僵的腿才有了知觉。

为了让孩子活下去,他做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也正因为他如此无私的付出,孩子虽然从来没有吃饱过、吃好过,但是,依旧健康的活了下来。

五年,似乎只是眨眼之间。

火5岁了,长得虽不壮实,但也精瘦活泼。

他五官很清秀,就是表情有点憨,样子很可爱,所以格外讨人喜欢。

对于讨要食物,火早已是个中好手。所以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不过,留下他和父亲的那一份后,他都会把剩余的食物送给没有讨到食物的乞丐。

他被跛脚养成了一个好孩子,时刻谨记跛脚教导他的话——人,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感恩。

不过,天公不作美,干旱来了……

干旱持续了几个月,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雨落下来。

乞丐人数越来越多,大家把能吃的东西都吃进了肚子里,树皮,草根……

干涸的大地,树死草枯。连虫子都销声匿迹了。

火和跛脚出门讨饭,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认识的不认识的乞丐倒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跛脚对着饿了3天的火说:“我们必须离开!”

他紧紧的抓着火的手,字字铿锵。那声音,震的人心疼。

火无力的点了点头,他很舍不得这里,但是,他更想活下去。

只能离开!

火问:“爹,我们去哪?”

跛脚说:“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