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转学生

二零零一年三月,暮春。

赵若晴一走进C大学,有个人影就向她怀里直冲,嘴里还乱七八糟的嚷嚷:“若晴!若晴!若晴……”

赵若晴还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个人拉在树荫下。一站住,若晴才发现,面前这个冒失鬼正是她的好友周代代。若晴打量着她: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满脸是汗,嘴唇还因紧张而颤抖着。看着她这副像大战过后的模样儿,若晴不禁啼笑皆非:“怎么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哈……”

“若晴,大事来啦,大事来啦!”又来了!若晴翻了翻白眼。这是周代代的开场白,每次都说“大事来啦”,其实就是这么一丁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若晴不禁佩服周代代夸张的本色:“又有什么”大事“了?新闻系的记者周代代?”

“别开玩笑了,这次真的发生大事啦!”周代代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若晴你交了好运了。”

若晴被她的表现感染了:“怎么说?”“你知道吗?你们中国文学系里……”周代代神秘地笑了笑,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来了一个插班生!”

若晴嗤了嗤:“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很平常嘛!”她向前走了。

周代代立刻跟着她:“喂,那插班生是个男生!”

若晴回头:“没兴趣!”

“是个漂亮的男生,班上的女生都在跟他搭讪!”周代代见若晴没反应,噘了噘嘴:“喂喂,若晴,你听人家说嘛……好戏才刚上演,你听了一定会吓一大跳!”

若晴真的站住了。其实她并不是对那插班生好奇,而是不想泼好友的冷水。周代代一喜:“那个男生哦,不是一般的漂亮哥儿!他……”代代赶紧压下声线道:“跟阿民有点相像!”

阿民!若晴真的集中精神了。阿民!阿民?真的像阿民?

周代代见若晴呆着,就知道她的心被憾动了:“若晴,你不上课室看看?”

“咱们走!”若晴冲向课室。

“喂,等等我呀!”周代代为之气结,一个清早就这样当跑腿当掉了!

课室里真的如周代代所说的,人声顶沸。赵若晴一看,就见到角落里围着一大群同学,有男有女,其中女生占大多数。插班生被围在中间,若晴压根儿看不到他的脸孔。她尝试挤进去朝朝这个插班生,但不成功。她耸耸肩,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一边听着女生们跟插班生的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刘国峰。”一把柔柔的男声答。若晴心一动,好像!声线轻轻的,细细的,似乎有点腼腆,的确有点像阿民!

“你多少岁?为什么开课那么久才转过来?”有个女生问。那刘国峰低低的说:“我十九岁,因为才刚从英国回来,所以迟了入学。”

女生们似乎跟刘国峰谈了很多,但若晴已无心再听了。她打开一本文集,专心的读下去。他是刘国峰,不是阿民!若晴这样告诉自己。我不能再为男生动心,也没有一个男生能让我动心!

上课铃响了,讲师走了进来,围在刘国峰身边的同学也散去了。若晴好奇地扭过头望望刘国峰,她接触到一对乌黑的,深深的眸子。好像!好像阿民的眼睛!若晴心如鹿撞。阿民!难道他是阿民的化身?她用眼角悄悄的投过去,那刘国峰正盯着她看。若晴咬咬牙,整个人紧张起来了。

一整天,她都感到那双眼跟随着她。她迷乱了,分不清那双眼睛该是刘国峰的,还是阿民的?

下了课,同学们陆续散去了。赵若晴留意到,刘国峰并未离去,他正在应付几个女生的问话。若晴把书收进书袋,周代代来了,她身旁跟着念经济学的黎爱美,还有念医科的庞翠。

“若晴!”周代代蹦蹦跳的拉着若晴。她是四个好友中最乐天的,从小便是如此。她们四个:赵若晴、周代代、黎爱美,还有庞翠,都是中学时期的“姐们”,四人一起进C大学,挺有缘份的。可是,四人性格各不相同:赵若晴柔顺多情;周代代乐观大方;黎爱美聪明和蔼;庞翠高傲理性。很奇怪,这样四个性情截然不同的人物,竟能相识相知,共富贵共患难。

“若晴”周代代兴奋地说:“我们跟爱美和翠儿一起去吃茶,好不好?”庞翠也答腔:“去吧若晴,我刚测验完毕,想去吃个痛快!去吧,我请客!”

若晴拗不过,同意了。刚要走出课室,有人叫了声:“赵若晴!”

若晴回过头去,又是那双眼睛!刘国峰带点羞怯的走过来,对若晴伸出了手:“你好,赵若晴,我是刘国峰,刚插班来的。听说……听说你的国学根底好棒,日后……日后请多多指教!”

若晴愕了愕,她终于正面的看清楚这个刘国峰了。他有对深沉的黑眼睛,高高的鼻子,线条优美但略嫌大的嘴巴,白里透红的肤色,还有一头中分的黑发。阿民!他的确有点像阿民,虽然阿民架着眼镜,以及皮肤比刘国峰的黑一点。但是……但是,他的眼睛及差怯有八分像阿民!她情不自禁的跟他握手,对他笑了笑。

周代代双眼圆睁,看见若晴跟刘国峰握手,她拍了拍掌,高兴的说:“我知道你,你是插班生刘国峰!不过,没想到你和若晴已经先认识了!走,我们一起吃茶去!”

深夜一时多,全家都就寝了。不过,有一个人睡不着,那就是赵若晴。若晴双手叠在脑后,回想起今天下午大伙儿去吃茶的情景。一顿茶,四人跟刘国峰交上了朋友,若晴更看得出黎爱美很倾心于刘国峰。但……该怎么说呢?她发现在吃茶的过程中,刘国峰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看,偶然望望他,他便向她笑笑。若晴觉得好苦恼,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当年阿民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的。阿民……阿民……她彷佛听到阿民的轻唤:

“阿晴,阿晴,阿晴,阿晴……”

若晴摔摔头,不,我不能对刘国峰动心!虽然她知道,刘国峰对她已有好感。但是,但是,我没资格恋爱!赵若晴,你别毁了刘国峰!把他让给爱美吧,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对,就是这样!

“阿晴……我爱你……”若晴又听到阿民的叫唤。

“民,阿民,我知道”若晴喃喃自语:“我也爱你,我永远爱你。我不会爱上别人,也不能爱上别人。我是你的,你的天使,却是刘国峰的魔鬼!我清楚自己,我不会糊涂,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不知何时,在犹如摇篮曲的低唤声里,若晴深深的睡着了。

刘国峰心情兴奋到不得了。他揽镜自照,看着自己醒目的打扮,抖擞的精神,他满意地笑了。今天约了若晴她们去钓鱼,顺便到郊外走走,充份发挥年青人的活力。还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个可人儿会在其中。她那飘逸的长发,鹅蛋形的脸,新月眉,大而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加上娇俏的嘴唇,她是他心目中的维纳斯!他寻找了十九年的天使!她拥有一个好美好美的名字:赵若晴。

刘国峰吹着口哨,拿起背包及钓竿,出门去了。家里永远没人在,父母上班去,他是独生子,在家无聊得发荒。不出去找天使,难道在家孵鸟蛋?

刘国峰到达集合地点,才知道同行的除了若晴、周代代、黎爱美及庞翠外,还有若晴的姐姐若曈、若曈的男朋友万杰安,以及庞翠的男朋友小张结伴同游,总共三男五女八人。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漫步于山野之中,很快到达河边垂钓。

大家决定分成四组比赛钓鱼:赵若曈和万杰安、庞翠和小张又是另一组。刘国峰本来想跟赵若晴一组,若晴却把黎爱美推向刘国峰,自己却跑去跟周代代同组。

若晴坐在岸边,望着流水粼粼,铮铮淙淙,眼前好像看见昔日两个人儿在河里嬉水。男的跳下河叫:“阿晴,我的钓竿丢了,我下水给你捕鱼去!”女的喊:“看你也捞不到半尾鱼!阿民,上来啊!”男的走过来:“不要怕,我拉你下去!”……

“若晴,若晴!”若晴如梦初醒,忽然感到有人在轻摇着她。她扭回头,接触到刘国峰微感疑惑的神情:“若晴,你在想什么?”

“哦,不,没有什么……刘国峰,你怎么过来了?你的拍挡是爱美呀!”若晴把刘国峰推出去:“爱美,你怎么让你的刘国峰跑掉了?哈哈……”

黎爱美脸一红:“什么嘛?刘国峰何时成为我的?”

“哗──”周代代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乱嚷:“爱美和刘国峰那么快对上眼儿啦?”

众人哄堂大叫。若晴看见,爱美虽然感到羞怯,却笑得甜蜜得很。刘国峰双眉紧锁,咬着下唇,恨恨的盯着若晴。他一把将若晴拉过一旁,咬着牙关道:“小姑娘,你在玩什么?”

若晴抬了抬下颚:“没玩什么,你不觉得爱美很漂亮,很适合你么?”

“你别替我乱作媒!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你这么凶干嘛?”若晴很反感:“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她转身离去。

刘国峰追上去,伸手拦着她:“若晴,别生气,我道歉!不过……我不喜欢你把我和黎爱美拉在一起!”

“爱美不好吗?她漂亮,善良,温柔,又看上你!”若晴笑了笑。

刘国峰吓了好一大跳:“她看上我?不是吧?”

“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爱美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我倒霉才真!我不要黎爱美!”他不禁提高了半个音。

“你真挑剔!那你要怎样的女孩子?”

“我要你!”刘国峰冲口而出。半晌,他也被自己的告白吓了一惊。

若晴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她步步后退,双手捂住脑袋,猛然的摇头叫:“不,不,不,不……你在开我的玩笑,不可能,不能,不可以……”

“为什么?若晴,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你不喜欢我?我没开你的玩笑,打从第一

眼看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不能自拔……”

“住口!”若晴脸色发白:“你给我住口,我不要再听你的!你听清楚:假若你是聪明人,就赶快躲开我!我并不如你想象般好,你根本不认识我,我是魔鬼,我会害死你,我会……”

刘国峰抓紧了她:“若晴,你怎么了?你不用害怕!你在乱说些什么?什么魔鬼?

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天使!不过……”他顿了顿:“纵然你是魔鬼,我也准备不放过你了!”

“不──”若晴受惊似的蹲下:“你走开,你走开,你走开,你走开……”

“怎么了?你们两个?”周代代跑了过来:“你们在谈些什么?咱们不是在钓鱼吗?赶快来啊!”她先跑开了。

若晴站起来,望着刘国峰:“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讨论,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不过我告诉你:你赶快逃开,把你的感情向爱美发泄!我们刚才的事,请你……”她压重声音:“守口如瓶!”

刘国峰望着若晴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他真的不认识她,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