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狱

二零一三年十月。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挑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逄,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逄是梦中。”赵若晴坐在床上,举头望着铁格窗子,念着。“阿民,阿民,现在我们只能在梦中相逄了……”

她想起十二年前那一个下午。她在沙滩上向刘国峰坦白后,遭到他的摒弃。她生无可恋了,并企图投海自杀。海水淹没了她,她的意识也没有了……可是,当她被雨点打醒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岸上。她不解,难道有人救起了她?若晴茫然望着海面,海面巨浪翻腾,像要把人吞掉似的。她忽然明白了,是巨浪!那天正值一号风球,海面非常不平静,是巨浪把她抛回岸边!若晴非常失望,她仰首望天,望着串串雨丝,大吼:“为什么不让我死?阿民,我要随你而去,随你而去,随你而去──!”对了!她忽然灵光一闪:是阿民不让她死!阿民要的是一个纯洁的天使,不是一个有污点的魔鬼!赎罪去,快赎罪去!还给阿民一个天使,一个属于他的天使……

就这样,若晴自首了。经过重重审讯,若晴被宣布判监十二年时,她反而有减轻罪孽的感觉。

若晴记得有一次,父母来探监,带给她好多好消息:“阿曈结婚了,嫁给了万杰安,养下了两个宝宝!庞翠和小张也快订婚了;黎爱美和男朋友在谈恋爱,听说她的男友正向她求婚;周代代也交了个男朋友,那男孩子,经常被周代代欺负哩!”周代代!那曾经扬言不再恋爱的小女生,也恋爱了。若晴看着父母,他们的头发白了,形容憔悴了。若晴觉得好抱歉,孩子做错事,父母往往是最后才知道的,但他们却是最关心孩子的!若晴的眼睛湿润了。

“阿晴!”母亲怡娟从心坎里喊:“妈知道你想知道刘国峰!那孩子到英国去了。

阿曈把你和黄进民的事告诉了他,当他知道你被判入狱,就回到英国去了,五年来,他毫无消息……”

赵广源也说:“孩子,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待你出狱后,爸爸给你最大的关怀,不再让你受苦……”若晴哭了,父母也哭了……

赵若晴望着铁格窗子,今天,是她出狱的日子。被关了整整十二年,若晴知道,她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前途,没有了爱情,没有了青春,没有了昔日的欢笑,没有了阿民,还有……没有了刘国峰。

但她没后悔,当年与黄进民那刻骨铭心、生死相许的恋爱,令她的生命添了色彩。

“一三九四,今天你出狱了!”守卫一边叫着她的编号,一边打开牢房的门。

告别了同房的“朋友”后,若晴拿着她的行李,踏出了监狱,踏出了过去的罪孽,也踏出了过去的生命。

十月,秋风飒爽,满地皆是黄色的枯叶。

赵若晴独自踏在回家的路上,父母在家里等着她,各人有各人的忙,没有人接她出狱。她环视四周,只见一片萧瑟,秋风呼呼,散播着一阵寒意,境况好不凄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逄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若晴怀着苍凉的心境念着。此刻,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念完,她喃喃的说:“阿民,纵使现在过了十多年,纵使我们相逄不识,纵使我们已尘满面,鬓如霜,我仍然爱你,爱你,永远爱你……”

她缓缓的向前走。忽然,一阵柔柔的、轻轻的、悦耳的音乐声使她停住了。好熟悉的音乐!依稀彷佛,曾有个男孩子,坐在沙滩的岩石上,用短笛为她吹奏这支曲!可能吗?可能吗?这可能吗?

若晴终于看见了。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干旁,有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子,拿着短笛在吹奏着。“这是你的曲,我的词。”他曾经说。“这个歌名叫(好想好想)!”可能吗?可能吗?

那男子把脸抬起来,紧紧的盯住若晴。是的,是他!虽然他的脸变了,变得成熟了,稚气不知何时离他远去了,但是,但是,那眼睛,那酷似阿民的眼睛,像夜空星星的眼睛,是他!他叫刘国峰!

刘国峰向她走来,低低的说:“若晴,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为什么?”她喃喃的。

“因为想你。”

“可是……可是……”

刘国峰仰首看天:“我在英国住了六年,六年!我不断交女朋友,我努力忘掉你,但,我仍然挥不去你的影子!所以,我回来了!若晴”他深深看着她:“嫁给我!”

若晴转过头去,眼睛孕着泪:“可是,我并不爱你。”

“你爱的!”

“不!我想,我从前把你看作阿民了,我爱上的,只是阿民的影子。”

“只要你嫁了我,我会把你的心填得满满的,我会让你每天活在爱里,你会忘掉阿民的悲伤!”他肯定的说。

“可是,我是个有污点的魔鬼,我配不上你……”

“我不介意。”

“你会对我厌倦的,你会讨厌我!”

刘国峰不语,他唱:“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收集春天的细雨!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听你诉说古老的故事,细数你眼中的情意……”刘国峰望着若晴:“我仍然好想好想,跟你一起数星星,收集雨露!”

若晴好感动,泪珠在她的眼中打转:“可是,我并不是一个好妻子!”

“我愿意用我的婚姻作赌注。”他询问似的伸出了手。

若晴含泪笑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一喜,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走向爱的道路。

若晴知道,迎接她的,是爱的开始,是新的生命,是她和刘国峰共有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