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骄傲与羞耻

寒假过后,休学一年的章尹默终于复学。

同班同学都已升专四,而休学的她得降级,与昔日同科系的学弟妹同班级。开学第一天辅导室即召见她,校方深恐她婚后复学无法适应周遭异样眼光,所以先为她做好心理建设。

关于接踵而至的问题,在复学前她即有所思量,公婆曾建议是否选择转学,避免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但在深思熟虑后,她还是选择原校复学。只是在她未婚怀孕事件闹的沸沸扬扬之后,再度面对这个熟悉的环境,着实令多了一分生涩。

坐在座位上章尹默静静的拿出书本,充当好学生,教室内都是陌生脸孔,自从专二开始接餐厅驻唱,既无暇再参加校内任何社团,以致与学弟妹的交流几乎成零的状态。虽然,她谁也不认识,但,可不是很确定大家是否都不认得她。

就读专一,专二时她皆是学校校际歌唱比赛冠军,加上亮丽的外表,也曾经在校区风云一时。要是当时即能预知她会未婚怀孕,那么她应该会低调些。风头愈健的人,难逃更多耳语,这彷佛是人与人应对进退间不变的定律,也是让她几天来辗转难眠,差点退缩的因素。

上午的四堂课终于结束,打钟后她如释重负。一个早上平静渡过,一个同学也没过来跟她寒喧过,要是能这样渡过三天,就表示没人对她的来龙去派有兴趣,这就如她所愿。

虽然没人理她,她心里却不得闲,牵挂着江澔。往昔两人情同姐妹,却已经一年没见面了,她复学江澔不知是否知道?

自从发现怀孕后,害怕被察觉她既日益疏离所有人,直到休学。以前她时常住在江澔家,晚上两人就睡在同张床铺上一起聊天聊到天亮,然后上课一起打盹,一起挨老师骂,这些美好的往事现在俨然成为回忆。

趁午休去看看江澔吧!她想着。

将桌上的书本阖上,收进抽屉,才起身,眼底两位同班同学笑容满面的向她迎来。

“学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开口邀约这位绑着马尾长相甜美,娇小玲珑,身高只到章尹默的耳际;另一位皮肤有点黝黑,章尹默猜测应该是原住民,看起来一直笑咪咪的,为人看起就很随和。

吃午餐?可是,她正要去找江澔,只好作罢。她微笑说:“好啊。”

她现在不是“学姐”而是“同学”了,学姐的称谓让她浑身不自在,似乎在强调她休学这件事。可是,她不想唐突的纠正,这样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章尹默跟着新同学并肩走出教室,一路有说有笑,不像今天才认识,走到她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贩卖部,绑着马尾笑容甜甜的同学问她。“我们要吃煎饺,学姐呢?”

“我也吃煎饺好了。”她从不挑嘴,只是说到煎饺两字时,她却突然想起毛子文,他中午不知吃什么?不会也是煎饺?应该是便当吧?这一刻她突然很想他。

她们三个人在早已人满为患的店家内找了座位勉强凑合坐下,旁边还坐着两位吃着煎饺却不认识的同校女生。

煎饺来了后新同学却开始好奇起来了。

“学姐,听说你结婚了。”她们问的语气并不让人讨厌,所以,章尹默始终维持笑容。

“嗯──”该来得总是会来,她笑着回答。

“你真幸运,还能回学校念书。我有一个国中同学,也是结婚生子,现在却只能在家带孩子,根本不可能再念书了,她高中才念一学期而已,她老公就在修车厂里当学徒。”

真是令人唏嘘!让章尹默也忍不住感同身受的同情起来。她讷讷说。“我不用带小孩,小孩白天有褓母。”

“褓母。”同学瞠大眼睛,好像很羡慕一般。“学姐老公在做什么,还是读哪里的。”

她手里挟着煎饺,犹豫一会,该说还是不说,干脆轻描而过。“他念高三,刚考完第一次学测。”

不能说出校名,要不然就枉费家人用心良苦。她能体会公婆的苦心,毛子文个性好强,绝对无法忍受同侪间的蜚言蜚语,在学测的节骨眼,不使他分心,也只能让他的生活尽量不再另起风波。

她却是想瞒也瞒不住,毕竟她的休学多少都会引起无聊之人狐疑,而抽丝剥茧的追查真相。所以,再回到校园异样眼光在所难免。

“才高三?”同学惊吓的差点被煎饺噎到,赶紧舀了一口汤喝。“他也有休学吗?”

章尹默摇头。“他为什么要休学?”

同学想了想,点头,“说得也是。只是你们都在念书,那孩子谁养。”

“我公公婆婆都是医生,我老公是独子,所以……”她还算幸运,没有因早婚而尚失受教育的权利,当然也要归功,毛子文有个好家庭,谈起这个家庭总可以让她少掉很多的耻辱,心里反而是骄傲的。

“医生?”同学惊呼,惹得同桌的陌生脸孔也朝她们看。

下午她接收到的就不是这么善意的目光了。

“……听说她怀孕了五、六个月竟然都没人察觉,还是照样上体育课耶,真是吓人……”最后一堂课,几个女生窝在教室后面角落里交头接耳,章尹默原本想上洗手间,听见这样的对话,整个人怔住,愣在座位上。

“五,六个月有多大啊,应该看不出来吧……”有人接话,章尹默羞辱的将视线垂落桌面,不敢站起来走出去。

“难怪那届的校际歌唱比赛她没报名,原来是怀孕了。”

“听说她以前的男朋友是念辅大的,可是孩子的父亲却是……”

“喂,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她实在听不去,猛然站起来,椅子滑动,地板上激起刺耳的咯嘎声,后面的声音突然静下来。她才懒得看那些说闲言闲语之人,干脆从教室前门疾步走了出去。

反正是预料中事,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她又不能叫人家闭嘴,再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是没这事件当然就不会落人口舌,嫌话说久了就不新鲜,不新鲜也就没人讲了。她明了,这只是过渡期。

只是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看走廊上大多是三三两两一群,她孤单的走往洗手间,内心的怅然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