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回 建筑师似的挖墓

一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墓地”地,那是位于一处荒野上,一里之外原本有座小村子,因为战乱早已废弃。

拓拔昭尉就是遇到那村子的难民,在聊天之中他们谈起老一辈的人说家乡有座汉朝时期的王墓,但不知确切的位置。于是拓拔昭尉找了史籍确定之后,就来此考察钻勘,终于后土不负挖墓人,让他找到墓冢。

李保州和黄景业对于他的考察和钻勘表现出相当的兴趣,不时询问细节。反观话很少的詹庆复则是向夏侯凌和紫云讨教武功。虽然他们仨结为异性兄弟,个性却大为不同。

也因为战乱的关係,他们沿途就收集了一些盔甲跟盾牌,为的就是防暗器。

“你们看前方那两个土墩,就是王陵了。当地人只以为是一般的小山丘,白白失去发财的好机会。”

“为什么有两个呢?”黄景业问道。“难道一个是实、一个是虚吗?”

“非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他老婆的墓。而且我在探勘时挖到一些砖瓦,经研判是汉朝之物,可见那是一座汉墓没错。所以呀,我们这一行是需要很多知识的。”

“但你就是偏偏不在武功跟法术下功夫!”夏侯凌说道。

“反正有兄弟你在就行了!所以你们要记得,这叫分工合作,钱财一个人是花不完的,要留些给别人花,就算挖墓也一样,不能全拿光,必须留些给后人,这样大家才都有钱赚!”

“也就是,今日我留给你,明日换你留给我,大家都互蒙其利!”李保州说。

“嗯,就是这个道理。”

“大公子,你到底要讲到什么时候才要开始挖呢?”

“大师不急,急死ㄚ头!男左、女右,先挖左边的。”拓拔昭尉嚷着。不过,为了预防有人发现,他们还是在封土两侧搭了茅屋,佯装是逃难来此的百姓,才开始挖掘。

拓拔昭尉先用铲子钻入地底,勘察土质的变化,相隔距离都是半丈。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已找到墓道的所在,小康就开始一笔笔记录每次铲子钻入的深度。

拓拔昭尉钻了十六次之后,先在地上画出一条笔直的地平线。他将这几次所走的距离和深度缩小十分之一,拿起鲁班尺,在先前所画的地平线精确地垂直画下深度最深的尺寸,再量测缩小十分之一的距离,垂直画着第二个深度尺寸。以此类推,就可看出朝东墓道的倾斜角度,再将这十六条垂直线的一端连接起来,笔直画到地平线。

接下来,他们师徒就将地上的地平线的第一点、以及和倾斜线交叉的那点之距离乘以十,再用鲁班尺在地面仔细量测。

然后,当然是拓拔昭尉趾高气扬地向围观的众人说。“墓道口,就在我脚下!”

当拓拔昭尉钻孔时,就一边跟众人解释,此时李保州和黄景业不禁露出钦佩的眼神,詹庆复虽然不时思索他的解释,还是有些不解。其他的人则蹲在旁边搓揉着双手,哈着寒气。

“拓拔老大,你再不闪开的话,我就要学孟姜女把墓道口哭垮了!”夏侯凌说道。

“对喔!”拓拔昭尉抓着腮帮子,在地上画出个正方形,也是墓道口的应该位置。

这些男人都是挖掘过山路,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清空掩埋墓道的封土,而且将废土堆成一面土墙,挡住刺骨的冬风。不过,泥土虽然清空了,但墓道口上方还有一块石板,而且四周都浇了铁水,根本无法硬行撬开。就当其他人感到气馁之际,拓拔昭尉叫小康每隔一尺凿个洞,他就在每个小洞塞入软木塞,再持续用水浇灌。

“皮球,你为什么要塞那东西呢?”李保州不解地说。

“软木塞吸收了水就会膨涨,而且力道足以将石块撑开。”

“没想到你比我还会扯!”夏侯凌学他摇着头。

“明天你就知道了,所以先想好恭维的话呀!”他得意洋洋地说。

他们懒得理他,还是到不远处的湖边抓鱼充饥比较实在。拓拔昭尉和小康每隔一个时辰浇水,李保州禁不住好奇心,也加入浇水的行列,让他们师徒能轮流睡觉。

隔天,是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小康浇水没多久,就听到趴趴趴的声音,众人纷纷跑过来看,没想到坚硬的石块居然被柔软的木塞所挤破,不禁露出既惊愕又崇拜的表情。

“又让你们免费学到一招,可以小心撬开石板了!我们偷偷搜括之后,将石板放于原地,再掩上泥土,就没有人这里有古墓,更不晓得被挖了。”拓拔昭尉说道。

他们沿着直线的裂痕敲打,再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块安放在旁边,刻上小小的编号,好在盗墓之后恢复原状。一切都就绪了,拓拔昭尉才掷下特殊的火把,将里面的秽气烧尽,同时藉此评断近期是否有人前来盗墓。

接下来,众人拿着火把跟工具,像好奇的观光客免费参观古墓的甬道,对摆在过洞里的陪葬品品头论足,然后挑选喜爱的样式当纪念品。拓拔昭尉则充当古墓临时讲解员,一一解说陪葬品与墓道的设计。

当他们走到墓道底时,所有人忍不住拉垮着肩膀,像青楼怨妇般哀怨地叹了口气。

究竟,他们又看到什么呢?

用肠子里面的东西想也知道,乃是此路不通,请迴转!也就是墓道的底端只是一片泥土,根本没有啥东西!

“昭尉呀,我们挖的到底是什么,该不会只是个陪葬坑吧!?”夏侯凌嚷着。

“如果是陪葬坑的话,就应该有人俑、马车、兵器之类的东西。而且陪葬坑也不会紧邻封土堆,会隔上一段距离。瞧,我们都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因此这里不是陪葬坑。”他边说,边用铲子试挖前方、左右与下方的泥土,先用火把照耀之后,再用舌头品尝,小康也在一旁帮忙。然后,他脸色凝重地望着脚下的泥土。

“不会是竖井墓吧!”夏侯凌像看见鬼般惊恐地喊着。其他人不晓得啥是竖井墓,于是篠茜充当国子监祭酒(国立大学名牌教授),向他们讲解。

“大哥,我就说你有仙气嘛!每次一猜就中!”小康相当肯定地说。

“唉,我不要猜中这个呀!”夏侯凌摆出哭丧的脸。

“不过,底下就是竖井的墓室,或者是墓道的一部份呢?”篠茜问道。

“我看过史籍,这位诸侯生性好武,又喜欢研究机关,我认为当初设计时,是先开凿一般所见的倾斜墓道,到了这里则改为垂直,然后再水平往里挖掘墓室,让盗墓者搞不清方位。兄弟们,拿出我们开凿山路的大无畏精神,朝金银珠宝迈进。”

“紫云姐、青纱,我们到外面找食物、当守卫吧,让他们去挖。”篠茜说道。

“对喔,守卫的工作就拜託妳们了,一旦有人靠近,千万要赶紧通报呀。”拓拔昭尉急忙说道。

“喔,知道了。”紫云随口应和了。直到离开墓室,篠茜才跟她们俩讲诉拓拔昭尉师徒碰到灾民之事,才会如此惊怕。她们俩忍不住颓丧着脸叹气。

拓拔昭尉研判竖井应该不会太深,因为越深的话水气就越重,不管防水的措施多好,肯定会有水渗进去,进而影响到墓主的后代,那就枉费诸侯特地选了这块风水宝地的用意。

每深入三尺,他就挖掘前方的土壤仔细研究。一旦不是墓室所在,众人才再开挖。越挖越深了,于是他们在上方的墓道深植木桩,绑上绳索、另一端再绑在身上,垂掛下去,也在壁上挖掘洞眼,以利攀爬。同时也在木桩旁边和墓外撘起滑轮,将挖出的废土抬到墓道,然后众人轮流到墓道上将废土运送出去。

当他们挖到两丈深的地方,拓拔昭尉如往常般朝前方试挖,不禁露出吴王夫差第一次看到西施的色样。那还等什么,当然是扑上去呀!众人兴奋地将前方的土方当成裹在西施身上的华服扒了下来,没一下子就露出令人血脉賁张的石门。

然后,当然是穿上盔甲、拿起盾牌嘍,不然被暗器射中,谁负责呀!

“不过,机关会是毒气吗?”李保州胆怯地问道。

“格局、格局,我们现在挖的是大格局的墓,不是边疆那种小土王的墓呀!墓主是大汉王朝的诸侯,一旦传出墓里有毒气,那是严重影响到皇室声誉呀,他的子孙还能做人吗?而且如此大违儒家礼教之事,御史肯定会参上好本,皇帝会不会下令抄家,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拓拔昭尉厉声喝道。“夏侯凌,你在干什么?”

往上爬到一半的夏侯凌转头说。“去拿準备好的芦苇梗,我已经被你的鬼话吓怕了。”

“大哥,别忘了我的份呀!”小康忙地喊着。拓拔昭尉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而李保州他们则是“三”脸茫然。

过了一会儿,大家就像怕死的大将军般,身穿盔甲、手拿盾牌,嘴含芦苇……然后,“石门要怎么打开啦!”夏侯凌问道。

“我还在想,不要吵啦!”拓拔昭尉搓揉着脸说道。这次换成众人叹了好几口气。

往前推、拐子钉、往侧推,他都试过了,就是无法打开!他乾脆叫大家将竖井挖到比石门大一点,但石门的两边是一整片的石壁,没有所谓的暗锁。他叹了口气,只好爬上去喊着。“篠茜,快来帮我想怎么开墓门啦。”

篠茜垮着脸,绑上绳索,垂降下来,然后在火把的照明下仔细看了石门一遍,才说道。“两扇门之间刻着八卦图腾,在阴阳两级各有一个凹槽,那里应该就是开啟墓门的机关,而且必须同时往下压吧。”

“我一直搞不懂,到底你是开墓门专家,还是ㄚ头?”夏侯凌歪着头说。

“没事的话,ㄚ头先告退了。”篠茜的膝盖一弯作揖,使出轻功攀跃上去。

拓拔昭尉羞红着脸,生怕夏侯凌再给他洩气,于是厉声说。“备战!”众人一听,赶紧缩起身子,用盾牌挡在前面。只有夏侯凌手拿纯鉤剑站在一旁,以防暗器射出。

拓拔昭尉的双手各拿着一根长铁钉,轻轻压在凹槽上面。然而,这两个正是钥匙孔,还是机关、甚至只是装饰呢?就是根本不晓得,他在大冬天里紧张地冒出汗水,浑身打了个冷颤,双手也不禁哆嗦。不只是他,其他人也一样。

竖井,只有紧张的死寂,彷彿死神张大的嘴,等待他们自行进入它的喉咙。

他,咬着唇,深吸了口气,冉冉压了下去。凹槽了无动静,他再增添了力道,感觉有鬆动的跡象,于是控制着力气,缓缓用力压下去。

“不要动!”夏侯凌急忙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两旁有声音!”

拓拔昭尉慌地拨弄位于石门两侧的土壤,感觉有些鬆软,也忆起赤壁之墓的情景。“一旦压下那两个钥匙孔,暗器就会从两旁射出来,让盗墓者还没进去就死于非命。”

“为什么不设在石门的对面,而要装在两侧呢?”李保州不解地问。

“因为谁也不知道盗墓者所挖的竖井纵深有多大,如果远离于暗器的话,就算触动机关,暗器也会被卡在土方里。假如暗器太靠近石门,就变成很容易在往下挖土时被发现。你们看这个八卦那么大,几乎佔据了整座石门,盗墓者在打不开门的情况下,肯定想到答案或许就在这个八卦里,会乾脆将洞挖到跟石门齐,顺便察看两边是否有暗锁之类的东西,但绝不会再花力气将洞挖大,因此当初设计才会把暗器藏于两侧,尤其是靠近石门的地方。

“但是,要怎么破这个机关呢?这里的空间那么狭隘,根本无法用武功来解决!”

众人苦思了一会儿,夏侯凌才说道。“咦,那几个强盗的马匹上不是有弩弓吗?我们就用这个来破机关。”

其他人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任凭他指挥。他们在石门对面的泥壁前端堆起一座与两孔齐高的土堆,将两支弩弓放在土堆上面,在每一侧安置五根竹片固定之,在箭矢的前方摆着剖成一半的竹子,既当做瞄準洞口,也固定箭矢射出的“箭道”。在两支弩弓的悬刀(即板机)绑上一枝竹子,然后在弩弓的旁边放置火把照明。土,多的是,而附近就有竹林,因此这些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切就续之后,夏侯凌在腰上绑上绳索,双手各拿一枝竹子,然后众人在墓道拉住绳子的一端,冉冉将他垂了下去。

在阴黯的空间,只有底下的一支火把微微照耀这方阴森之地,夏侯凌张开四肢,稳住平放的身子,当他来降一半高度时,上面的人就停止施放绳子。

稳住、稳住!夏侯凌双脚抵住竖穴的一面,稳住身子,然后将竹子冉冉放了下去,将一端轻轻碰触抵住两个悬刀的竹片。他深吸了口气,停止呼吸,用巧劲将竹子推向竹片,然后飞快地以攀天梯的功夫迅速往上爬,跃到墓道。

同时,石门的两侧射出了二三十枝弓箭,咻咻的刺耳声彷彿就跟众人擦身而过,惊得大家毛骨悚然,恐惧的氛围逼使他们下意识地左看右瞧是否自己有受伤,也忍不住打着冷颤。若不是夏侯凌的听力相当好,他们早就被箭矢射成蜂窝了。夏侯凌再安装一次弩弓,打算让残留的箭矢射完。果然,还有三枝箭从泥壁射出。为了预防万一,他安装了第三次,这次没有任何箭射出来,那两个凹槽也被弩箭射凹了进去。

“公子,外面有那么多块石片,为什么不拿那些来挡住泥壁,干嘛要这么费劲呢?”篠茜不解地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样不是很轻鬆就能直接开挖吗?

“唉,妳为什么不早讲呢?”夏侯凌垮着脸说。

“你又没说你要干嘛,所以……”篠茜低着头。紫云接着说。“她是无辜的!下次先讲明你的用意,说不一定别人有更方便的方法。”

“知道了!昭尉呀,换你下去开锁了。”

虽然“应该”没有箭矢了,拓拔昭尉还是穿着盔甲,外面再绑上两层盾牌,才下去坑穴。他拿着两跟ㄥ字形的细铁条,冉冉地伸进那两个洞,然后轻轻拨动、同时聆听细微的声音与手指的触感,然后再试着往里压……

喀……门后突然发出声音!

“拉……”拓拔昭尉惊慌地叫着。上面拉住绳子的人急忙奋力朝墓道口奔去,而他也迅速被拉了起来。同时,因机关生锈所延迟的箭矢也从那两个洞口射出来。他望着一枝枝射出的箭从底下掠过,狂跳的心臟也随之蹦到喉咙。

虽然篠茜、紫云跟清纱都劝他们不要再挖了,但是墓门已开,叫这几个男人如何放弃呢?他们猜想,已没有地方可再射出暗器,于是众人合力将墓开打开,拓拔昭尉将特殊火把扔了进去,烧尽废气。他们往里一看,剎时傻了眼,原来门后只是外墓室,还有个主墓室。

也因为这里跟赤壁之墓一样机关重重,他们就捡了一些石头下来,然后由夏侯凌使出内力,用石头射向地板。李保州和黄景业也拿起弩弓,同样朝地板猛射。

过了一会儿,小康兴奋地喊着。“谢天谢地,没有机关了!”

“进去吧!”拓拔昭尉喊着。这些男人拿着火把走进外墓室,而拓拔昭尉第一件是就是研究那两扇厚重的石门。原来那两个洞是设计成长城的箭孔(即外小内大,躲在墙垛的士兵面对硕大的箭孔可以朝不同方向射箭,但敌人就只能朝外面的小孔攻击),因此门内可以对準箭孔摆放八枝弩箭,分别朝着八个方向。

另外,原本塞在这两个小孔的石块后面为锥型,两扇石门后面各有一块活动的小木头,当拓拔昭尉第一次将石块往后压时,锥型就会顺势压向鍥型的木头,然后此木头就压向一支黏于门后的弩弓,绑着绳索的弩箭也因此强劲地往前射去,而这条绳子就带动了石门对面的机关。石头的底下有个刚好维持平衡的蹺蹺板,而当拓拔昭尉将两块石头推落时,石头就直直砸中蹺蹺板一侧的石块,这一侧就随即往下盪去,同时引发机关。

“这个墓主怎么把长城的工法也用在墓上面呢?”拓拔昭尉摇着头,同时跟他们介绍机关的巧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