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回 龙潭

“知道了!”夏侯凌接过戟链,鼉也一步步地朝他爬来。他,左手拿起一根未点燃的小火把,距离也越来越近了,他吼了一声,将小火把掷了过去。鼉没见过这种东西,以为那是飞跃而起的鱼,于是如拓拔昭尉所说的,先用前肢撑起庞大的身体,然后相当迅速地张大满嘴狰狞尖牙的嘴,头也仰了起来,火把直直地落入它的嘴里,就当它要闔嘴咬住时,一支尖戟已强劲地射入它的嘴里,钻进喉咙,餘劲未了地直刺腹内。

鼉疼痛地翻搅着身子,墓道里顿时迴盪着这具庞大身躯急遽翻滚拍打的迴音,他们这几个都杀过人,但在剎那间也看的、听的心惊胆跳。

鼉的齜牙狠狠咬合拉扯着,幸亏绑住戟的是铁炼,要是绳子早就被它咬断了。它可能知道就是前面这几个怪物让自己受伤的,于是在疼痛之餘也朝他们扑去,但他们都有心理準备了,不是往后退,就是从正前方从它的身上迅速飞跃而过,它要怎么攻击呢?反而是越动越痛。

而夏侯凌就任凭鼉翻转着身体,当他瞥见长嘴因疼痛而微啟之际,立即使出内力,将铁链往后猛扯。鱷鱼的皮虽硬又韧,但是体内和器官仍然是脆弱的肉呀,而且戟是上下都有倒勾,夏侯凌这么使劲一拉,同时也将鼉的器官割破,痛得猛烈地翻动身体,但是越动、戟就割伤越多地方。

拓拔昭尉掐準了时机,朝鼉的腹部,尽量以垂直面射了两箭,当下解决了它。夏侯凌躡手躡脚地走过去,啪地一声,鼉猛然甩动强而有力的尾巴,把夏侯凌吓了一大跳。他气得跃上鼉的背部,一手奋力抓起上顎,然后将燃烧的火把硬塞进它的嘴里。“妈的,看你的嘴耐不耐火!”

鼉一动也不动了,夏侯凌才拔出戟鍊。“里面肯定还有好几支这种大鼉,李保州,你玩过长鞭,就利用我刚才的手法,先让鼉张嘴,再将戟链射入它的嘴里,把它搅死。”

“没想到你打算用来杀蛟鱼的戟链,现在变成杀鼉的利器了。”巴音库楞说道。

“以前我曾看过人抓过鼉,然后剥了皮当盔甲,只是他们的手法我没学起来,不然就不用这样麻烦了。没事的话,就继续走吧。”

既然鼉能爬来此处,表示地板没有机关,因此夏侯凌不再掷出五爪勾,而是使出轻功悄悄地往前进,其他人也尽量放轻脚步。他们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硕大的水池,想也知道是鼉的栖息处,而且感觉温度颇像夏天,这点就令他们不解了。

如今要如何过去,又不会被鼉攻击,成为他们最大的难题了。黄景业建议做木筏过去,但立即被否决,因为他们见到好几双冷冽骇人的眼睛在水面上忽隐忽现,而且体型又那么硕大,笃定会被撞翻的。

“有这个鼉龙潭在,四周一片漆黑,又没有任何通道可以过去,只能强行潜入不知有多少鼉的潭水,一般的盗墓者到了这里只能无功而返,谁也不想冒这个险,难怪这里的机关并非多不胜数。”黄景业紧绷着脸说道。

“先量测这个水池的长度吧!我看这是座土丘,并非是封土或石岩,两侧又是湖水,而且江南多雨水,尤其当时又在整军备战,不可能挖太大的洞穴,不然有倒塌之虑。”拓拔昭尉说道。

众人都觉得他这席话很有道理,黄景业的箭术最好,由他朝隐没于黑暗的对岸射箭,他连射了三枝火矢,最后一枝才落到池边。拓拔昭尉猜的没错,长度只有五丈多,高度也不到一丈,而且在池畔为泥地,好让鼉爬上来產卵。

他们讨论了一会,就决定夏侯凌用老方法过去。巴音库楞不解地瞅着他们,拓拔昭尉只说道。“大师,你就张大眼睛看夏侯凌的杂技表演吧!”

夏侯凌乜了他一眼,才揹了两根木头,身上带了好几根绑上绳子的锥子,然后双脚紧挟着一根火把,朝洞顶斜斜跃了上去,随即朝前方射出锥子,直没洞顶,当身子随着绳索往前盪到最高点时,再射出锥子固定之,就这样以盪鞦韆的方式安全飘到对面。

他将两根木头分别奋力插进泥地,而这这两根早已绑上一条他们带下来所最粗的绳子,这是预防一根受不了拉力而倒塌的话,还有另一根支撑住。在对岸的他们将绳子奋力拉直,同样绑在两根木桩上。

毕竟绳子也太长了,越靠近水池的中央、就越下垂,而且又不是铁链,很容易晃动,于是夏侯凌再次跃上洞顶,握住锥绳稳住身体之后,再抓住离自己最近的原本将他盪过来的绳索,拔了下来,再斜斜掷入洞顶,一手抓住往前飞驰的绳子,再紧抓住绳尾。然后他倒转过来,头下脚上地将这条斜绳绑在绳桥上。他就以这种方式绑了八根呈V字型的垂绳,以稳住绳桥,又不会阻碍到行走。

“只有你想出这种怪方式。”巴音库楞摇着头说。“如果不是我们都有轻功的话,有绳桥也走不过去。”

“唉,如果ㄚ头在这里,肯定会提出很简单的方式让我们过去。要盗墓,没有她还真不行!”夏侯凌瞥见巴音库楞一脸惊愕的模样,于是说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再告诉你关于她的巧思。”

夏侯凌和巴音库楞的武功最好,因此工具由他们揹负,巴音库楞也很爽快地答应。他们来回搬运了三次,同时也将小火把绑在垂绳照明。然后由巴音库楞留在对面,守住绳索。

“越心存恐惧、就越容易发生意外!只要谨慎以对,凭大家的功夫肯定能安全走过去。大家别忘了,我们都经历过残酷血腥的战争和屠杀,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更是从死人堆爬出来,这几支大鼉跟那些杀到剑断了、刀钝了、血流成河的场面比较起来,根本就是不值一晒!”夏侯凌说道。

“没错!準备夜袭敌营!”黄景业严肃地说道,也激励了拓拔昭尉和李保州。

他们盯着绑在垂绳着小火把,确定了方向,才使出轻功,一次一个,胆颤心惊地踏在绳桥上面过去。

拓拔昭尉和李保州有惊无险地走过去了,然而火把的光亮却引来鼉的好奇,朝绳索游来,同时黄景业也轻踏在绳子上,正临深渊地走过去!夏侯凌和巴音库楞都时时聆听水面的动静,怎么可能没有听到鼉游到绳索下方的声音呢?

当黄景业走到一半时,啪地一声,一支鼉挺起了身子,扬起大嘴。当鼉的头颅窜出水面时,两枝强劲的箭矢就凭声射了过去,又是啪地一声,受伤的鼉顿时潜入水底翻搅。

阿……一声惊叫声扬了起来!在只有小火把照亮的深邃黑暗中,又踏在微微摇晃的绳子,此时猛然传出鼉冒出水面的声响,谁不会吓一大跳了,黄景业当下滑下了绳桥。

可是这一段没有火把照明,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怎样呀,只能惊慌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又得不到可以让吊在喉咙的心臟滑落心窝的声音。

“快拍打水面,将鼉引来!”拓拔昭尉拉起嗓子嘶喊着。所有人急忙抓起离自己最近的工具,奋力拍打着水。

果然,一条鼉先爬上对岸,而巴音库楞则挑衅似的走向它。当它已迅雷般的速度张大着嘴,要咬向巴音库楞时,但他早已跃了起来,更是朝后方飘去。蹲在他后面的拓拔昭尉和李保州立即朝嘴里射箭,它痛苦地猛甩身子,急忙滑进水里。

另一头则爬向夏侯凌那里,而他蹲着不动,晃着火把将鼉引过来。直到鼉扬嘴要扑向他时,他扣下悬刀,箭矢直直钻进它的喉咙,刺破挡住去路的器官,它同样痛地翻滚着身体,滑入了水中。“这是毒箭,看你还能活多久!”然后喊着。“黄景业,你发出一点声音好吗?求你呀!”

当黄景业滑下去时,是双脚各跨在绳子的一边,就在身子直直往下坠之际,他惊慌地全身绷到极限,当他的左大腿碰触到绳桥时,下意识地将两支脚掌紧紧勾住,而身体也同时朝右边滑了下去,他咬着牙,在千钧一髮之际左手攀住了绳桥,整个人就倒悬在空中,但也因为他使劲攀住的力道,将一条离他最近的垂绳扯了下来,身体又猛然往下垂。

要不是他们迅速引开鼉,不然他的头颅就难保呀!

这时,那几支受伤的鼉在池里发怒地翻腾,夏侯凌和巴音库楞只能使出全力聆听周遭的一切动静,当下侯凌隐约听到又有鼉游向绳桥,紧张地捧着弩弓,惊慌地朝着黑暗嚷道。“鼉又游过去了,快逃呀!”

可是,无人知道黄景业如今到底在那里,夏侯凌和巴音库楞根本不敢射出弩弓呀!

黄景业咬着牙,用巧劲爬上了绳桥。趴一声,又有一条垂绳被扯断了!众人听到声音,忍不住惊喊了出来。幸亏他还没站上绳桥,身子吊掛在绳上。正当他要喊出我没事之际,游向他的鼉已蹦出了水面,他一听到声音,吓得惊喊出来,慌地急忙往上缩起身体,然而衣摆却又被鼉的利齿所咬住,更要用力扯了下来。

咻、咻……两声急速的声响朝鼉奔了过来,一枝落在它的前方,一枝则斜斜地射中了它的尾巴,但它的皮既硬又軔、更有着收缩又凹凸不平的褶纹,这枝箭刺中之后又被盪开。但它仍猛然地甩着尾巴,也张开了口扑向后方的可能攻击者,黄景业这才没有被扯了下去。

“快爬呀!一边爬、一边喊出声音。”拓拔昭尉大声吼着。

“知道了!”黄景业提了口气,闔上惊恐的眼睛,乾脆以吊掛的方式用轻功迅速爬到对岸,同时也喊出声音,让同伴知道他的位置。而在岸边的人则蹲了下来,不时朝池面射出弩箭,以防鼉再次靠近他。

夏侯凌确定了这一侧的木桩没有问题,才揹起剩下的工具,使出轻功跃上绳索。而且,他还艺高人胆大地拉起脱落的垂绳,重新固定在洞顶。当他平安来到了对面,众人如弩弓那般紧绷的心弦才逐渐放鬆下来。

“机关是为了防止盗墓者入侵,却也变成我们的武器,矛盾呀!”李保州望着手中的箭,心有餘悸地说。

“人生呀,就是随时充满了矛盾,佛才要砍断人的七情六欲。”巴音库楞说道。“没事的话,继续走吧。”

“不过,前面会有蛇吗?”夏侯凌胆怯地说。

“现在是冬天,蛇早就冬眠啦!”拓拔昭尉摇着头嚷着。也因为他们的这席对话,让众人在不知不觉中轻鬆了不少。

只是,他们再次惊愣住了,当下所见到的情景比那些硕大的鼉更让他们恐慌。

在不知高度与纵深的阴魆魆空间里,飘浮着几种诡譎的生物。一种是长约一尺,头部像是戴着拱门似的头盔,身子则像裙子般上窄下宽,全身呈现半透明,却又从体内漾着萤黄的光芒,靠近短短颈子部份有两支像打开的扇子般的小手,身子就随着小手的挥动而在空间飘盪。另一种则比前者大了些,乍看之下彷彿半透明的身子里有团篝火,形状像是海马,但头上却又有两支既长又捲曲的触角。

他们不是处在水中,这些生物怎么会飘浮呢?如果是鸟类,为什么又没瞧见应有的翅膀呢?

“夏……侯……快使出法术,真的有妖怪!”拓拔昭尉哆嗦地凝看那些在空中飘浮的怪异生物。

“我们还不晓得这些是什么,先不要施法术,免得惹火了它们。”巴音库楞急忙说道。

他们虽然直觉他说的没错,但都执起弩弓,瞄準接近的这些看似可爱、却又令人胆寒的怪物。

一支像海马的飘浮生物游到李保州的前面,诡譎的头颅好奇似的左右摇晃。啪地一声,它突然吐出了一条硕长的舌头,李保州吓得猛退一步,也朝它射出弩箭。

但是,它却是难以想像的速度闪开,然后发出近乎听不见的高频声音,没一下子这个幽暗的空间就飘盪着这种声响,刺激着他们的耳膜,摧折着他们的神经,而这些声音应该它们告诉同伴有伙伴受到攻击,随着声音突然尖刺起来,这些生物立即以飞快的速度游向他们。这下子他们只能射箭防身,别无他法了,然而就像夏侯凌和巴音库楞这等的绝顶高手,出手的速度也不及它们,他们更惊慌了。而夏侯凌则吓得一直喊着救命!

但是,它们似乎感觉到他们是因为自保和恐慌才射箭,心中没有杀意,尤其是一直嚷着救命之人,因此只将他们包围。有几支试探性的朝他们接近,吐出不知有没有毒的舌头,又旋即飞走,并没有全面攻击。有的则飞到落在地上的箭矢旁边观察。

没办法了,夏侯凌只好使出法术,但是却没一项可用,他们仍然在空中飞驰呀。就当夏侯凌打算使出班杂经最后那段经文时,他惊得睁大眼睛,所有人也呆愣住了。

因为,所有生物都飞到夏侯凌的身边,宛如好奇似的歪着头凝看他,发出跟刚才不同的高频声音。

夏侯凌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是对周遭环境的感受而言。他微微挪动身子,虽然没有像在神秘山谷那般被紧迫包裹的感觉,但皮肤彷彿像有东西贴住的细微感受,而且这里的氛围跟核洞有点相似,于是他直觉喊着。“阿,他们可能就是天外飞仙啦!都不要发出声音,我跟它们沟通看看。”

大家紧抿着唇,心臟狂跳,紧张地抓着手中的武器,盯着那些怪异的生物。夏侯凌忆起仙人当年是用心语跟天外飞仙沟通,于是屏气凝神,专注在心里说道。“对不起,我们误闯你们的家,刚才又因为惊怕而向你们攻击,请原谅我们。”

“咦,你怎么会用心语?”他的脑子里碰出这句话。

“我曾在千里之外进入一个神秘山谷,里面住着千年前的殷商之人,而且在祠堂后面有座巨大的洞穴,中间有个核洞,请问那里曾是你们的家吗?”夏侯凌逐渐感受到欣喜的气氛,不禁鬆了口气。

“我们原本就是住在那里,后来受不了那些人粗俗的行为,才搬来这里,没想到你去过,现在那里变成怎样呢?”

夏侯凌于是在心里简短道出他所见的一切。而其他人看他缄默不语,只专注地望着忽而迅速飞翔,忽而停在他面前的生物,不由地一头雾水。同时也紧张地冒出冷汗,握住兵器的手抓的更紧了。

“原来,有些人已经离开,那些商人也死了!”这是落寞沮丧的声音。

“请问,我曾在一位叫做秦始皇的陵寝里见过“星之云彩”,你们认识他吗?”

“不认识,不过我们来此的时候遇到一位叫李耳之人(可能就是老子),曾经跟他聊过我们的家乡。后来有位叫孙武之人来到此洞,请我们保护住在里面的人,不要让人通过。”

“这里环境这么差,如今山谷又没有人了,只有我偶尔为了逃命会进去,你们可以搬回去了。”

“逃命?”

“就是我得罪了坏人,但是打不过,只好逃进山谷里,希望你们不会介意吧。”

“不会……因为你给我们的感觉,有些像那位李耳,会一些奇怪的事,让我们感觉很舒服。”

很舒服!他不自觉地垮着脸,随即又凝注心弦。“各位好朋友,我们绝不是要伤害住在里面的人,而是进去拿些东西,请大家看在我曾造访你们家的情面上,带我们过去好吗?”

它们愣了一下,然后像鱼群般在空中打转着。没一下子,夏侯凌的脑子就冒出。“跟我们来吧!”

“谢谢大家!”然后夏侯凌张开嘴。“它们愿意带我们到吴光的墓,请保持恭敬严肃的心态,跟着它们走。”

众人不知所以然,只觉既惊又怕,不时打着寒颤,连定性最好的巴音库楞也不禁哆嗦着。这些天外飞仙彷彿知道人类的动作像乌龟一样慢,因为冉冉地往前飞翔,夏侯凌大步跟在后头,其他人不敢单独留在这个诡譎之地,急忙跟了上去。

在死寂的阴暗中,火把只照亮他们的脸,放射出去的光线全被黑暗吸收,他们根本不知身在何方,只能既茫然又恐惧地跟在夏侯凌后面。而夏侯凌则边走、边用心语聊起山谷的一切,拉近跟天外飞仙的距离。

没一下子,火光不再被吸收了,也照亮前方的墓室。

“这里就是了,我们在外面等你们。”飞仙纷纷飞走,只两支在他们后面探头探脑。

“他……们……是……谁!”拓拔昭尉急为恐惧地说。

“幸亏碰到老朋友!出去了再告诉你们!记得,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唯独不准开棺,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了!”李保州口给似的说。

其实,不用开啟那具大楠木棺,墓室的陪葬品也够他们叹为观止了。由整块玉雕琢的螭首龟趺、黄金所雕的貔貅、麒麟,璀璨眩目的琉璃珠,鎏金的神兽与凤鸟,玉雕的蟠龙方壶,青铜虎尊,各种精雕细鐲的玉器与青铜鼎等。当然,不乏绝世名剑。

巴音库楞拔出了一把剑,在火光的照射下英气万丈,绝不输纯鉤剑,剑身刻着鸟篆,猜想应该是“干将”两字,他万分欣喜地说。“夏侯凌,这把剑居然是干将所铸呀!你可以在这里换一把剑了,不用天天怕被纯鉤剑带衰。”

“虽然它让我很衰,但也因为有它,才没有人敢杀我,还是不换好了。大师,你方便的话,就帮钦哲大师挑把宝剑吧,好让他在藏地宣传佛教时能防身。”

“这当然!”巴音库楞再挑了几把干将、莫邪所铸的宝剑。

黄景业拿着火把走到棺木旁边,却见到壁上有他能猜出的字体。“你们看墙上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