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宿亡之刻

就在少女离开之后,如同料想的,午间也不见她从森中欢笑探头。

深夜翊也难以入睡,仍是表情严肃,默默不语地躺在草上,根本没心留意其他事,只是两眼放空看往森林那方,恨不得今日发生的种种,像是作梦般到了隔日一切都会好。

不过事与愿违,直到隔日的旭日升起,仍不曾瞧见少女的身影,这才让翊认清事实,深深地吸了口气。

“喂!翊。”

“唉~翊你已经一天没睡了,今天还要工作跟上学吗?小心跟上次一样发烧感冒喔。”只见翊闷闷不已的一夜,路西法也不再开玩笑,一脸认真的劝告。

但是,只闻路西法的忠告,翊好像也没听进耳裡,依然闷不吭声的朝学院走去。正巧他才刚抵达学校大门,随即遇上卡莲。

神情严肃的卡莲,彷彿守株待兔已久,一见翊到来,随手向翊招手:“我有话要跟你说,跟我来一下。”语毕,卡莲掉头扬长而去,翊只是六神无主地跟随卡莲的脚步来到执勤室。

待翊踏入室内,卡莲才连忙将门带上。见她有些难掩之隐在房内踱来踱去,这才让路西法只觉讶异地探出头。

“我希望你继续当个学生就好了,不用想战争的事情。”眼见翊一语不回的样子,卡莲便以為是昨天塞凡蒂斯的提案引起的变卦,更是接连补充:“像战争这种事情,你还小没必要操心。”

“所以……”

正当卡莲还想继续安慰翊,只闻外头踏踩的鏗鏘声越越逼近,忽然间一位人影破门而入,这才引起翊的注意缓缓抬起头……

闯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学院门口的守卫。只见守卫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这才让卡莲停下交谈走到他的面前。

“卡莲老师,不好了!”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发生什麼……”卡莲话还未落,另声砲弹的巨响,随即打破卡莲的疑惑……

伴随方才的砲响,迫使学院所有的玻璃瞬间震破,更让卡莲警觉搭住翊的双肩,硬是往地压低避开流弹的餘震。

然而,无情的冲击波不仅使办公桌椅,瞬间腾飞碰撞倒塌,甚是直接扫到守卫,硬让血肉之躯的他震飞撞壁,当场内臟破裂倒卧在地奄奄一息著。

眼看执勤室的玻璃尽碎、书柜倒塌,四处硝烟瀰漫的景象,翊这才拍拍黏附髮上的散落瓦砾,缓缓起身巡视状况。

“这到底是……”翊对眼前狼藉一片的情况,完全摸不著头绪,只是想尽办法安抚自己的情绪。

卡莲则是连忙参扶起倒卧血泊气若游丝的他问:“到底是怎麼回事!”

“军……队……已……到学院……”守卫撑著仅有的意识,撑大眼睛指向窗外的城镇。话还未断,气已断,只见强壮的男子顿时失去力气,手也顺势贴倒在地。

对於突然间的剧变,让卡莲显得措手不及,只是赶紧将男人放回血泊中,顺手抚过他的两眼瞑目,自己闭目默哀几秒,卡莲才又起身远望窗外:“可恶……怎麼会完全没有预警……究竟是……”

“还是先看看学院裡头怎麼样了吧!”翊只是对守卫微微地点头示意后,便是一旁叮嚀卡莲要事。

“说的也是。无神月,别离我太远,搞不好校内已经有伏兵了。”

翊一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便出发。一切如同卡莲所言,两人一出走廊,几名身穿正统骑士的士兵,随即冲向两人。

“妳是五勇者的卡莲·妮淅曼拉吧!请跟我们来『瓦尔特』。”其中一名身戴鸡冠钢盔,貌似队长的男子如此说道。

卡莲没多疑立即抽杖,随即撂倒几名将士击昏大骂:“我拒绝!你们居然褻瀆这学术胜地!”

“别误会,我们可没虐杀。只是把违抗者处死而已,倖免者也即将成為我们『瓦尔特』的俘虏。”

“杂碎……”粗獷的迷人声色,一声之下,将领立刻白眼发直猝死。

“路西法……”

“本王只是不喜欢这杀戮的场面……尤其是不想让翊你碰到……”伴随在血光中的黑瞳,不免透露出几丝哀伤、幽怨。

待队长莫名倒下,卡莲才又急忙地牵起翊的手:“快走吧,我担心其他学生。”

在卡莲的带领下,一路赶往大门的两人,映入眼帘,已经不是以往安详的景观;相较之下,宛如一座死寂城,理石的砖上尽是尸横遍野、尸山血海,血溅於墙上的弹孔凹槽,顿时把纯白的学院,瞬间淋上鲜红的染剂。

一踏出主楼,只见右手旁的宿舍早被夷成平地,正想继续前往门口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嗲声随即喊住两人。

“老师咩~”

“紫炎!太好了妳平安……”

然而事与愿违,才正想刚回头,女孩还没喘息的机会,原先倾斜的楼面顿时崩塌,就这麼成為安蒂斯的坟场。

“不──要──!”

爱徒丧命眼前,更让卡莲顿时跪倒痛哭失声;眼见又有一人命丧黄泉,也不免让翊恨不得杀了始作俑者握紧悲愤的拳头。不到片刻,卡莲硬是忍下悲痛,说什麼也要带翊杀出生路,才又踏上路程。

匆促赶路的期间,翊几次因為血水而打滑,手心不留意地触摸到大体流出黄黏的肠液与白滑的髓浆,更让翊几度差点没吐出,连忙缩回手,拉衣遮鼻的强忍嚥下。

目睹挚爱的学徒死状悽惨,更让卡莲从踏出执勤室后,眼泪不曾停止过。每当如此,她也仅是拉起翊,拿出纸帕擦拭掉噁心的味道哽噎说:“走吧……别离开我的身边……”纵使再如何冷静的话语,也难掩悲痛下的颤抖。

就在那双不时发抖的掌心引导下,两人像是扶持双方的精神支柱般,一步一踱地赶往门口。

两人像是绕过修罗场一圈,好不容易地来到大门前,随即看到几名校生,正对著两人招手,卡莲这才喜出望外的跑向几人。

“卡莲老师!妳没事太好了。”娜夏一见到卡莲立刻投入怀中,紧张地哭诉著。

“太好了韦尔……妳没事。其他人也都没事吧。”卡莲先是一一的摸过在场学徒温暖的脸颊,才又镇定地鬆了口气。

“我们是第一时间逃出来的……其他校内的学生应该就……”

“是吗……不过你们能逃出来就好。”卡莲只是想办法安抚仅剩的学生,眼光随即瞄到围墙,却没想到,由於方才的砲弹,导致校门的倒塌,尽是飞沙走砾、岩块堆积的情况,让卡莲等人顿时失去了逃生之道。

翊朝迷漫黑烟的天空看去,灵机一动问:“使用魔法飞上天呢?”

“不行!”娜夏像是提醒什麼似的连忙扯了翊的胳臂补充:“刚才使用魔法飞上去的人……都被枪弹射下来了……”只见她泪流满面的指向一旁躺卧的伤者,警惕著翊别再步上后尘。

“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吗……『瓦尔特』究竟為何出兵……”眼及之处尽是不堪入目的残骸,更让卡莲伤透脑筋思考著生存之道。

只见周遭几乎不见守卫的尸体,翊才想起重点询问:“怎麼感觉今天的守卫比平常还要少?难道都逃走了吗?”

“不是的无神月,那是因為……”卡莲面有难色支支吾吾著,张望四周是否有人留意后,才凑近翊的耳旁补充:“学院的建设是由葛兰森财团赞助,基於如此,警消人力也大多是由财团提供,為了守护葛兰森的『千金』存在。然而……昨天赛程一结束,葛兰森已经被遣返回去,学院的警备人员自然也撤收,才会……”

“原来如此……难怪学院会不攻而破……”翊这才恍然大悟点著头便继续询问:“但即使如此,威尔多的城门壁垒怎麼会没通知敌军袭击?”

“那是……因為……当时裡头一名哨兵……把城门打开的缘故……”基尔勉强拖著血流不止的身躯,匍匐前进到翊吃力地喘气解说。

“把城门打开!到底是谁……”想当然,卡莲甚是气愤地咒骂著哪位没危机意识的哨兵。

“因為……他们挟持了城外出游的小孩……哨兵不得已下……只好放下桥。”

“『小孩』?”对此两字,翊甚是感到百思不解,脑海中不停地反覆思考疑点:“一般的小孩应该不至於无视眾人的性命……很有可能是亲戚……更有可能是亲生骨肉。”

“利用人心的弱点吗……卑劣的手段。”语毕,卡莲便是简单的治疗基尔后,便先将他抬到一旁烧乾的空旷草地:“黑羽,忍耐点。我会想办法突破的。”

对於恩师的话语,聪明的他丝毫不做任何的回应,只是眼皮下垂著。安置扶正好基尔后,卡莲这才又回到围墙前。

“老师……我们会怎麼样……”娜夏已经面临身心憔悴的地步,不曾停下颤抖地看往卡莲。

就在眾人一筹莫展之际,一记响亮的砲弹声,随即唤醒眾人,不约而同的往上瞧看……

“砲弹飞来了!”只见从围墙的另头,正朝眾人所在的前庭逐渐落下一枚砲弹,更让其中一名学生大喊警告著。

“这个角度……就算没被击中也会被震飞的!快过来!”歷经战役的卡莲,当然晓得砲弹的威胁之处,更是振手吆喝大伙向自己集中。

“不行!这样落下来也会被餘波震飞!”

【父亲……对不起……】

“『法乌坦斯』!”在少年的一声令下,幻象精灵随即现身而出。待精灵一现身,只见精灵头顶上的彩虹桥对準砲弹,彷彿辐射波般层层地剥离,一层又一层的拱桥依序像是诱导著弹道,逐渐偏离大伙而朝往空旷的草地落下,瞬间炸毁周遭……

“黑──羽──!”

只见弹落的瞬间,已经负伤的少年,只是无悔的微笑迎接死亡,映入眼帘的卡莲,更是当场捂嘴泣不成声。

“连黑羽也……我们都会死……都会死……”眼见一幕幕惨状的娜夏,也不免精神崩溃双手掩头,全身发抖嘀咕著。

眼看无助脆弱的双瞳,顿时让卡莲强忍泪水,迅速挺腰站立:“我会保护你们的,因為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话落,為师更快捷地抽杖而出,回头张望著翊:“无神月,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只见尽人為师的她,眼神不带丝毫畏惧,依然是流露著温和慈蔼的神色。但是,尽在少年的眼中,只觉十分眼熟,内心更比谁还要清楚,背水一战的心境。

他不免感到悲愤抿起嘴,只能双目微微闭上,简短地对女人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正式的低头恭送……

【清……我好像能理解,妳当初同意塞凡蒂斯……协议的理由了……如果妳在天之灵……请守护这些孩子有光明的未来……】

在少年唯一的默认下,勇者的嘴角,才难得露出屡见不鲜的笑容,义无反顾的以杖击破砖瓦……

就在破瓦的瞬间,弹声一併鸣起,硝烟的熏臭随即扑鼻而来,千枪万弹更把挺身而出的她,当场贯穿喷洒出血泉。

就在硝烟弹雨下,被全身血染的女人仍然未倒地,仅用唯一的意志力,拼命地以杖抵地撑住身子,头缓缓地抬眼一瞪,杖端前的轨跡立即顿时发亮。

剎那间,末端的珠宝消失眼前,片刻之间,又出现眾士兵的其中,像是颗炸弹顿时引爆砲臺、兵团跟卡莲当场同归於尽,将火红的城镇再度漆成焦红……

“老师──!”

眼见卡莲也成為法术的牺牲品,娜夏更悲不可抑地冲向血肉模糊的地面,伸手不停地捞起已经焦黑的衣物嚎啕大哭。

“可恶……可恶……可恶……”眼见悲剧一再发生,更让翊极尽崩溃用力的往地上揍去,不禁流下悔恨的泪水。

“喂……翊……你看那边……”路西法似乎发现什麼,连忙挥手试图催促著翊。

随著路西法的指引,少年这才缓缓地仰起头,惊觉事实而瞪大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桥墩旁的森林燃起熊熊大火,更让少年的心绪恍惚、心情盪到谷底,没半点犹豫,立刻起身奔向南方森林。

翊一越桥下的同时,森林的大火早已蔓延到河堤,呛鼻的黑烟甚是扑鼻而来。他这才索性奔向池边,一袖拂水随即掩鼻,片刻冲进火焰的林中深处。

只见原先幽暗的森林,顿时像是被炎龙吞噬、火草芽出,燃烧的树枝好像携拿火剑的卫兵,忽然扑近前行的他挥砍;烧尽的焦块不停地从空落下,宛如弓箭手似的对他放出万箭阻挡去路。

然而,对於种种的障碍,终究难阻他心中的担忧,甚是快马加鞭的突破重围。

就在抵达森林深处,眼见林中的最后,盖著一间房屋,房屋的周围围绕著火海,更从破洞的屋顶冒出浓浓的黑烟。翊的第一直觉告诉自己,梓一定在裡头,便以身体冲撞燃烧的木门。一撞开木门进去屋内,惨不忍睹的画面随即映入眼帘……

只见穿透屋上的铁兵枪,就这麼贯穿少女孱弱的下腹,躺卧地面奄奄一息著。

“梓……梓!”一见少女的惨状,翊甚是震惊错愕的瞪大眼,踩踏血泊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扶起淌血的少女。

“声音……是翊……吗……”眼见梓已经两眼失焦,似乎半知半觉的听到耳熟的声音,使劲地以口吸吐回应。然而,在少女努力争气回答下,反让腹中涌出红液,嘴中溢出炙热的鲜血。

“够了够了……别再说话了……我马上带妳去看医……”话还没断,翊这才想起城镇也跟同毁坏,救兵无缘的情况,顿时心涌悲愤硬是咬住下唇忍住哀声。

“嗯……不要紧……梓好像看不到了……翊可以帮……梓看奶奶还好吗……”

待梓的要求下,翊随即往烈火看去,火堆中一俱被火海吞噬仅剩黑影的身躯,心裡更对梓难以开口。大概是少年久未回应,也或许是少女已经心知肚明,这才紧接开口:

“谢谢你翊……来看梓。”此时,只见失明的她不惧死别,仍然向翊展露笑容,宛如血泊中盛开的花朵如此的耀眼。但是,在某人的眼中,却使他不争气地泪水滑落而下。

“梓……為什麼要道谢……”深怕被梓察觉,翊马上擦去泪水,小声地吸气稳住情绪支吾接问。

但是,无论少年如何询问,耳旁仅剩血滴地面的细声,不再听到人声的回应。直到周围大火的高温,与怀中尸体逐渐冰度的差异,才让少年放声痛哭……

“啊──啊──”

“所以我才说过的,神魔之子。你的犹豫将酿成大祸。”

就在伤心欲绝之际,一股熟悉的女声才在火场中传来。正当少年再次抬头瞻望的同时,女神的她仅是面不改色地盯看眼前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