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远处,两匹健马箭一般向着行军队伍疾驰而来,张凤翼两手抱拳在马上念念有词地念叨着什么。

旁边的姬雅瞅着他笑道:“喂,干什么呢?像个修士。”

张凤翼停下默念展颜笑道:“我在祈祷那两个斥候兵能带来好消息,两天了,难道腾赫烈军不需要睡觉的吗?他们不睡不要紧,害得咱们也跟着睡不成觉。”

姬雅凝视着他若有所思地道:“说真的,我现在倒有点相信你真的有资格当千夫长的。”

张凤翼仰头望天,激动地道:“天可怜见,姬雅姐姐终于能理解我了,有了这句话,再急行军两天两夜也不枉了。”

姬雅不理他的调笑,温颜道:“你伤得那么重,却执意不肯坐车,这几天几夜下来,身体怎能撑得住?”

张凤翼右手拍着胁下得意地笑道:“你也亲眼见了,两天两夜,几百帕拉桑的行军,不是好好的吗?所以说长官与小兵是不同的,不要拿常人的概念来衡量将来要当军团长的人。”

斥候兵在前面向梅亚迪丝禀报了什么,旗牌兵挥动着令旗策马向队尾驰去,边驰边喊道:“师团长有令,就地扎营,各部就地扎营。”

队列骚动起来,士兵们纷纷下马,有的将士庆幸的喊起来,有的人则疲累的就地躺倒……两天两夜的行军,连长官们也不愿对部下再要求什么了。

姬雅翻鞍从马上跨下,转头对张凤翼道:“你说得还真准,果然是腾赫烈军停下来了。”

张凤翼高坐在马上笑道:“当然,我的预感最灵了。”

“呵呵……别吹牛了,怎么还不下马,还骑得不过瘾吗?”姬雅明媚的笑道。

自从那夜遇袭以来,这些亲卫队的女孩们就对张凤翼充满好感。

张凤翼撇嘴笑道:“我还不累,你歇一会儿吧,我在附近溜溜,看能不能找到水源。”说罢轻带马缰,战马缓缓向外踱去。

“喂,天一会儿就黑了,可别跑迷路了。”姬雅在身后叫道。

张凤翼转头一笑,摆了一下手,示意不必担心,策马离开了队伍。

已经离开队伍好远,张凤翼终于找到了一株可以抓握的矮树,他长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只要一侧身子,胁下就像撕裂一般疼痛,软甲内早已被汗水浸透,若没有帮助实在无法跨下马来,而他实在不愿意让那些女孩子看到他被人搀扶的样子。

看看四周无人,他在树干旁停住马,找了一个可以借力的斜枝,未受伤的右手抓紧树枝,左脚缓缓的抬起,吃力地跨过马背,使身子侧坐在马鞍上。这个动作使他的额际又冒出了汗珠,他不得不坐在鞍上休息一会儿再向下跳。

“哈哈,看来真的是虚弱到一戳就倒了,这样的对手即使胜了也没什么成就感吧!小子,算你够走运,今天就饶你这一次!等伤好了再找你算帐。”一个声音突然在张凤翼背后响起。

张凤翼抓着树枝,纵身一跳,跌倒在树下。他手拄着腰刀,背靠着树干坐起来。只见几十步远处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年轻军官,遍身闪亮的银铠,从徽章上看竟是千夫长军阶。这人一头蓬松的金发披于肩际,冰蓝色的眼睛闪动着火焰,双手抱肩,摆出一种傲慢不屑的姿态,一脸敌意地盯着他。

张凤翼看着他笑了,“老兄,咱们以前认识吗?我倒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阁下。”

“哼哼,开罪?一个仆兵还够不上资格开罪本大人吧,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收拾你这样的仆兵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这人本来长得容貌端正、充满英气的,可此时显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横眉竖目,咬牙切齿,一副挑衅的架式。

“哦?原来在白鸥师团,上级欺压下级是不需要理由的。”张凤翼眼光澄澈地凝视着他,展颜笑道。

“哼,若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看你小子碍眼,所以才想扁你,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那人沉着脸厉声道。

“哈哈哈哈……”张凤翼仰天长笑,拄着刀鞘从地上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呢?别干站着了,你不是有刀吗?上来操练呀!有什么话打完了再说就能心平气和些。”

那人气得脸涨成了绛紫色,握刀的手直打颤,“好小子,果然嚣张!要不是看你伤到下不了马,我非把你──”

张凤翼唇角微抿,眯着眼睨视着他笑道:“别假充风度了,你以为本少爷料理你这样的杂碎还需要吃“壮阳健肾不倒丸”才行吗?”

那人纵步窜到张凤翼跟前,弯刀出鞘,咬牙狠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待刃口的寒光已掠至眉前,张凤翼身子一侧,腰刀脱鞘弹出,刀尖“叮”的一声点在对手刀刃的侧锋,使劈来的弯刀险险从肩侧划过,接着他刀头拧转,刀锋迎着对手脖颈平削过去。那人大惊,抽刀后跃,张凤翼由于胁下有伤,明显步法迟滞,无法疾速跟上,一刀削空。

那人让过刀锋,抢身再进,抓住张凤翼刀势挥老之机,以“披风式”拦腰横扫,气势凌厉无匹,刀锋发出的破空之声响如裂帛。张凤翼毫不畏惧,龇牙一笑,纵身前扑,长刀以“提拦式”反撩迎上,将他的弯刀封在外围,接着手腕拧转,刀头竖起,当头斩下。那人暴喝一声,环刀横绞,两刀相击,“铮铮”连响,张凤翼被硬挡了回来。

那人立身稍稳,立刻弹身而起,再次疾纵向前,弯刀连续攻出。张凤翼知道自己此时硬较力量比不过对方,所以不再硬挡,而是挥刀连磕对方的刃侧,再利用侧身让过攻势,伺机反攻。这一策略果然见效,任凭那人多猛的攻势,张凤翼在圈里却只轻描淡写的随手挥刀。刀刃相击之声“叮当”连响,密如爆豆。那人绕着张凤翼蹿纵跳跃,刀光霍霍,招数使尽,终究无法占得便宜……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停手!”一个甜脆的女声惊喊道。

那人闻言挺刀后纵,拉开距离,两人收住刀势。只见珀兰、姬雅、伊莲三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珀兰俏脸气得通红,姬雅、伊莲却神情兴奋,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那人收刀入鞘,指着张凤翼冷笑,“珀兰队长,你该不是想袒护这个人吧?”

张凤翼颊上的刀痕因冷笑扭曲起来,“笑话,本少爷需要别人袒护吗?真该提醒你一句,阁下到目前为止还从没占过一招的便宜呢!”

那人霍地拔刀出鞘,暴怒道:“今天一定要分出胜负!”说着就要向前再战。

“住手,罗宾斯!”珀兰向前一步站在了他们中间。

“你让开,珀兰。”罗宾斯气得呼呼直喘,“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你果然要偏袒这个仆兵!”

“我谁也不会偏袒!”珀兰羞红了脸大声道,气得胸脯起伏,“罗宾斯,你是千夫长,职位比我还高,我没有权力去评判你的对错,可你难道就不知道私下械斗是违犯军规吗?”

罗宾斯愤愤地看着珀兰,珀兰则毫不客气地回视着他。

终于,罗宾斯用力还刀入鞘,恨恨地对张凤翼说:“小子,你等着,来日方长,咱们有帐不怕算!”说罢调头就走。

张凤翼龇牙笑着接道:“仁兄,气大伤身,你可要好好保重,别一时想不开让我抱憾终身了。”

“闭嘴!张凤翼。”珀兰尖叫:“你嫌闹得还不够吗?”

罗宾斯本已站住了脚,听到珀兰的声音,终于没有回头,直直地离开了。

“哎呀呀,好可惜呀!一场好戏只看到了个尾巴!”伊莲凑近张凤翼,暧昧地笑道:“不过仆兵大人,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哟,这只是刚开始,在我们师团暗恋珀兰姐姐的怕能编成一个百人队了吧!”

“唉──虽然身为美女会因追求者众多而感到困扰,可那有幸独获芳心的男人岂不是更加不幸吗?随时随地都得面对妒火中烧者的明枪暗箭。”姬雅故作姿态地摇头叹息道。

“你们两个乱说什么!我能看着这两人拿刀对砍不出声制止吗?”珀兰紧绷着俏脸严肃地说。

两个人看到珀兰生气了,互相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珀兰装作好像不认识张凤翼的样子,对姬雅二人下令道:“咱们回营吧!”

伊莲一怔,眼睛瞟着珀兰道:“咦?你不是来找他的吗?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不好吧?”

姬雅也眼神怪怪地瞄着珀兰地笑道:“队长,你别担心我们,不如我们俩先回去,你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珀兰粉颊如晚霞般红艳,羞愤地跺脚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找他了,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单独留下来,你们不走我可先走了。”说罢理也不理在场诸人,调头就走。

姬雅还不死心,又喊道:“他还有伤在身呢!帮帮他也是应该的吧,怎么说他现在也算咱们队的人呐!”

珀兰身子不停,头也不回地道:“他才不需要帮忙呢!拔刀打架那么有劲头,走路却不行了吗?”

伊莲嘻嘻笑着悄声对张凤翼道:“你别担心,她这是在死要面子强撑呢!其实她比谁都更想留下来陪你。”

姬雅也道:“我们得走了,不然她心里会不高兴的。”

张凤翼有些赧然地笑道:“你们别瞎猜,完全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是我主动想和你们队长交往的,不过你们队长一直不愿理睬我罢了。我也是那可怜的百人队中的一员啊!”

姬雅睨视着他直发笑,转头问伊莲,“你信吗?”

伊莲笑着接道:“当然不信!他这是在回护咱们队长呢!”

姬雅冲着张凤翼点了点头,意即“你都听清楚了吧!”,然后对伊莲道:“咱们别好心办坏事了,如果没有咱们在这儿,这两人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说罢自己先嘻嘻地笑起来。

张凤翼知道此时绝不能还嘴,他明智地闭上嘴巴,对她们的奚落笑而不答。

伊莲也笑道:“队长要走远了,咱们再不追上,她真的要吃醋了。仆兵大哥,我们先走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追着珀兰去了。

直到她们翻过一道缓坡,彻底消失了身影,张凤翼才颓然坐倒在地,不用看也知道胁下的伤口肯定裂开了,这几天的愈合算是白费了,一切还得从头来过。他轻叹一声,躺倒在地上,心道自己现今这样的状况,也不知能不能撑过那兀河之战。

张凤翼休息了一会儿,拄着腰刀勉力站起来,伤口一走动就撕裂般疼痛,马是无论如何也骑不上去了,只有牵着。勉强捱进自己的帐篷,脱下衣服,血迹已把层层紧裹的纱布浸透。张凤翼已无力再料理伤口了,只要别把外衣染脏就好,别的只有明日再说了。他一觉躺倒,感觉四肢百骸有如解体一般,疲困像闷棍般打来,头一挨枕,立刻没了知觉。

两天两夜的行军本已使张凤翼疲累不堪,再加上伤痛的折磨,他本来早应一睡如死的,不过多年修炼的灵觉使他在极疲惫的状态下也本能地保持着一丝警惕。

恍惚间,他陡然感到有人接近,全部的知觉立即像触须般伸张开。来人蹑手蹑脚,几乎毫无声响,还走走停停,一定是在躲避巡逻的卫兵。

一会儿,帐帘被缓缓的撩起,来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帐篷,在帐口观察了一番,确信他睡着了,才走到他身前停了下来。张凤翼等了好久,来人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大概是在行军毯前看着自己。张凤翼保持着睡姿,鼻息均匀地呼吸着,被子里的手紧握着佩刀,暗中早已把功力提聚到十成,每一根寒毛都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终于,那人缓缓伸出手向他的脸颊摸来,“嚓”的一声,佩刀出鞘,张凤翼弹身而起,身体瞬间由卧变蹲,呈“坐虎式”蹲立在毯子上,森寒的刀刃迎向来人伸出的手腕。

来人“啊”了一声,仰身后倒,险险躲过刀锋。

张凤翼横刀于胸凝住势子,沉声道:“谁?”

那人手抚着心口惊声道:“吓死我了,原来你竟没有睡着。”

听声音赫然竟是梅亚迪丝,张凤翼惊得怔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梅亚迪丝在黑暗中嗔道:“还愣着干什么,我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怎样了,却被你吓了一跳。你还不点亮灯,拉我起来。”

张凤翼醒悟过来,急忙把佩刀丢开,起身点亮灯烛。梅亚迪丝坐在地上正娇嗔地看着他,张凤翼赤着上身,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来欲拉她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伤口好多的血呀!”梅亚迪丝看见了他肋下的伤口,不由地惊呼出来。

张凤翼连忙转过身不让她看,口中忙不迭地道:“没事,没事,只是绷带松了,重新扎紧就好了。”

张凤翼慌乱地四下里寻找外衣,突然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将他环腰搂住,那如匹的秀发摩挲着他的肩头,那俏丽秀美的脸颊紧贴在他的后背。无奈他只有停止了乱动,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那修长的玉手一遍遍轻抚着他受伤的伤口,张凤翼感到有冰凉的液体一滴滴滴落在自己的背部。不能再这么待着不动了,他柔缓地挣脱她,转过身来,发现她已清泪满面。

张凤翼凝视着她,眼前娇人伤心的样子那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他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力量,这力量冲破了一切世俗的等级概念。他伸出手臂来,温柔地将她环住,希望能给她以安慰与呵护。

梅亚迪丝将头埋在他胸前,肩头抽动着泣道:“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不是的,你不要感到内疚。”张凤翼手抚着她的背部柔声道:“本来已经好了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又弄裂了,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梅亚迪丝还是抽泣不止,张凤翼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她。

半晌,梅亚迪丝悲泣着道:“如果不是我刺伤了你,你将是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骁将,任何敌人都奈何不了你的。可如今马上就要打仗了,你却伤得这么重,连自身的安全也维护不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这一切全都怪我……”

张凤翼在她耳旁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劝慰着,最后看怎么都不见效,索性说道:“你别担心,我说了这只是小伤,傍晚我才和你们的一位千夫长干了一架,那小子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再说啦,我只是个仆兵呀!冲锋的时候也轮不到我吧!只要我一直待在后方不就没事了嘛!”

梅亚迪丝闻言仰起头凝视着他,美目还闪动着泪光。

张凤翼不好意思的避开了她的目光,赧然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伤口也是因为打架才裂开的,全是咎由自取,你不用感到对不起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凤翼,你想错了,我才没有内疚。”梅亚迪丝深挚地凝望着他,轻声道:“我之所以会流泪,不是因为内疚,是因为心疼啊!你明白吗?是我感到心疼啊!”

张凤翼感到那热切的目光在炙烤着脸颊,使他的脸也滚烫起来,幸福的感觉像热血般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刹那间,他有将她拥在怀中,深深痛吻的冲动……

不过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悄悄松开了揽着她的胳膊,别过脸去涩声笑道:“我也觉得咱们很投缘,若你不嫌我身份卑微,我愿像兄长爱护小妹一样,为你做一切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梅亚迪丝直起脖颈,闪动着梦幻般神采的眼眸幽怨地盯着他,半晌,她咬着唇角落寞地低声道:“这是一种得体的拒绝吗?看来是我在自作多情了。”

张凤翼连忙低头道:“是我自惭形秽才是,在下是什么身份,怎值得梅亚迪丝小姐垂青。”

“没关系,做妹妹也不错啊,从今后就让我做凤翼大哥的小妹吧!”梅亚迪丝冲他启齿一笑,虽然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却用浑不在意的语气道:“咱们之间的交往从没一次顺利过,能像现在这样没有相互敌对,我已感到很满意了。”

张凤翼没再说话,他强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始终不敢直视梅亚迪丝的眼睛,害怕自己一面对那种笑中含泪的幽怨,就会立刻失去理智冲动起来。

梅亚迪丝彷彿想起什么来,突然跳了起来,自责道:“我怎么忘了我是要来干什么的了。”说罢拿出几卷干净的纱布与伤药,笑道:“这个队里都是些女孩子,只有你是男的,让别的女孩为你包扎伤口似乎不好,只好我这个始作俑者来赎罪了。”

张凤翼躲闪着她,嘴里急道:“这怎么可以,伤口都是血污,很脏的,你把东西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梅亚迪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狡黠地笑道:“你的伤口一直是我为你包扎的,她们都不知道你受伤的轻重,若被珀兰知道了我把你伤得这么重,她非在心中骂死我不可。所以这件事只有我自己掘坑自己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忍受着吧!”说罢不由分说地动手来解绷带。

看到她态度坚决,张凤翼不好再挣扎,只有任其施为了,事实上,他也实在无法自己处理伤口。

梅亚迪丝把旧的绷带一圈一圈地拆下,两手环绕着他的胁间工作,身子几乎完全偎入张凤翼怀中,张凤翼感受着她双手抚摩着他的身体,闻到她衣领间传来的细细幽香,内心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喘,身子僵直,丝毫不敢妄动。

梅亚迪丝仔细地为他缠上新的纱布,边缠边说:“你是否左胳膊一动,就会牵扯到胁下的伤口。”

“正是这样,有时候本能的想抬胳膊,哪知一动却半身皆疼。”张凤翼叹道。

“那我帮你打个吊带,把左臂绑起来吧,这样对伤口也好些。”梅亚迪丝柔声道。

“那太谢谢你了。”

不一会儿包扎完了,梅亚迪丝眼含着笑意看着张凤翼,只见他紧张的直冒汗,她从衣袋中取出一块手帕替他拭了拭额头,故作不知地道:“你的身子不要太僵硬,这样绷带绑好后会松的。我弄得你很痛吗?怎么连汗都出来了。”

张凤翼听出她的调笑之意,也自失地笑道:“你明知道的,我也不是木头人呀!拜托你饶了我吧!”

梅亚迪丝睨视着他笑道:“看来我还不是那么没有魅力哟!好吧,就放过你这回,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张凤翼问道。

“你伤的这么重,就不要随主力行军了,我派几个亲兵抬着你寻找后面的辎重车队吧!我怕与敌人一交手会无法照顾到你。”梅亚迪丝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商量着说道。

“哦?什么时候我成了需要被照顾的人了?只要几把硬弩,派一个打仗时最派不上用场的护兵帮我上弩,我就能“照顾”一群人。”张凤翼挺直了腰脊撇嘴傲然笑道。

梅亚迪丝凝视张凤翼,明眸闪亮,焕发着神采,良久方启唇道:“是我说错了,那你愿意在与敌人混战时“照顾”我吗?我要你随时跟在我的身旁,一步也不离开我,有你在,我指挥战斗也会更有信心的。”

张凤翼被她说的脸红了,不好意思的道:“给点面子嘛,别再糗我了,你这样说反倒让我不好继续吹牛了!哈哈哈……”

梅亚迪丝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不,我相信你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去做的,只望你记得自己有伤,不要过于逞强就好。”

最难消受美人恩,感受着如此深致的关切,张凤翼心中一阵悸动。他仰头看着帐顶,暗自深吸一口气,装作没感觉般转移话题道:“照如今这个速度,前面的腾赫烈军明天晚饭后就能到达那兀河的映月滩渡口,明夜会是难熬的一夜啊!”

梅亚迪丝眸子清澈起来,她坐直身子笑道:“关于明日的战斗我已同万夫长们商议过,凤翼大人在十一师团极受斡烈大人的器重,我正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张凤翼笑着反问道:“河那边的敌人归十一师团,河这边的归白鸥师团,只不知师团长想放多少敌人过河呢?”

梅亚迪丝道:“我与斡烈师团长商量好的,我们三分之二,十一师团三分之一。”

“这样啊!那是准备要全歼敌军了。”张凤翼点点头思忖着道:“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师团长一定是想跟着敌军从后面发动攻击喽?”

梅亚迪丝握拳道:“当然了,只有这样才能与十一师团前后夹击,合围敌人!”

“若想全歼敌人,自然这是最好的法子。”张凤翼淡淡笑道:“不过恕我直言,师团长与斡烈大人的胃口都太大了,这么多的敌军会消化不完的。想想看,河那边是一万对二万多,河这边是二万对四万多,即使将敌军成功切断了,又能怎样呢?虽然有夜战突袭的优势,恐怕还是胜算不大吧!”

梅亚迪丝长眉挑了起来,“这个计划是师团内所有千骑长以上的军官一致同意通过的。连十一师团那样的辎重部队都能歼灭两倍于己的敌人,凭什么我们白鸥师团反而会落后于人?你太保守了,我们师团的战斗力再不济也会强于十一师团的。”

张凤翼听罢默然了,半晌,有些自失地笑道:“我之所以不敢多说,就是怕你会这样想。有时候打仗简直就像赌博一样,运气占很大因素。实话说,我倒认为十一师团的这次胜利偶然性很大,主要归功于敌人的两个重要营区没有组织起有效反击,这与突袭发动时营区万夫长级的大将没能坐镇指挥大有关系。当然战斗的结果是我方胜利了,我是不会自泄我军锐气的,不过我以为还是不能轻率的援此为例,低估了腾赫烈军的战斗力。”

梅亚迪丝听罢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方才启唇道:“你既如此说,那你的意见如何呢?何不说出来听听?”

“这些天来咱们追着敌人急行军,我越走越觉得一口吞下这股敌军的计划是不现实的,不说别的,只看行军的速度就知道这股腾赫烈军战斗力极强,明夜之战一定会是一场恶仗。”张凤翼锁着眉头缓声道:“以现有的力量对敌人实行包围,必定会是捉襟见肘的局面,最终歼敌不成可能被敌反噬,落得个满盘皆溃的下场,这是不可不防的。”

梅亚迪丝听他如此评价自己的作战计划,感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绷着俏脸负气地反驳道:“这些话当时咱们和斡烈师团长在一起时你怎么不说,现在马上就要开战了,你再说这个不嫌太晚了吗?”

张凤翼苦笑道:“当时我正是众矢之的,罪魁祸首,差点没被砍了脑袋,你与斡烈师团长又都杀敌立功心切,我怎能乱触霉头。其实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就对,只是说出来供你参考而已。”

梅亚迪丝紧抿嘴唇脆声道:“可这次攻势是两个师团早已计划好了的,现在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依你的意见,认为敌强我弱,我方胜算不大,难道说要师团放弃这次突袭不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麾下将士们也一定不会认同。”说着声调不由地高了起来。

“现在说也不晚哪,只要还没开战就不算晚吧!”看到梅亚迪丝想发脾气的样子,张凤翼反而镇定下来,回复了往日的状态,他一点都没受梅亚迪丝情绪的影响,坦然自若地笑道:“我的意见极简单,就是变“围”为击,乘乱发动,一击即走。咱们只要占到便宜、打赢此役即可,不要妄想一口强吞下七万敌军。”

梅亚迪丝红唇微抿,不以为然地笑道:“是围是击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黑夜里两军混战在一起,不是哪一方想脱身就能脱身的,说不定一下撤军令,将士们会误以为是我军战败了呢?马上就是溃散之局。”

张凤翼洒脱地笑道:“所以两师团要有个分工,斡烈大人那边先迎头打击一下,引敌人涉河援救,剩下的任务是拖住敌人。歼敌的任务由我们来完成,看到没渡河的敌人不超过一万时,咱们再发动突袭,务必全歼河东之敌!河对岸的敌人一定救援不及的。”

“那十一师团呢?”梅亚迪丝强声道:“他们岂不是要陷入缠战了吗?与其如此,还不如咱们从后面拖住敌军为好,也能减轻些他们的负担。”

张凤翼微笑道:“十一师团是以逸待劳,比咱们与敌军多一天休整的时间。再加上一人三马,跑起来轻松愉快。还有那兀河那边的河岸全是泥滩地,也不利于战马奔行。咱们如果得手,敌军必定惊惧,摸不清我方到底有多少兵力,咱们只要在河这边伪作佯动,摆出实力强大,准备渡河接应友军的假象。敌军一定会失去恋战之心,只想着如何摆脱困境了。”

梅亚迪丝听罢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坐在那里赌气地一声不发。

张凤翼看她赌气的样子,淡淡地笑道:“我是看刚才师团长心情不错才随口说说的,师团长实不必如此介意。其实这些话不过是在下闲极无聊,想找些谈屑打发时间罢了,如果让师团长感到不快的话,还请师团长忘掉好了,不必为此等小事坏了心情。”

梅亚迪丝没有马上回答,暗自整理了一下心绪,终于轻叹一口气,抬起头冲着张凤翼灿烂地一笑,“唉──虽然明知道凤翼大人是正确的,可这么无情的否定了人家费尽心思想出来的方略,人家当然不高兴了,彷彿感觉在谋略上输给了凤翼大人。你说!要如何赔偿我才好?”

张凤翼望着她明媚的眼眸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心中也不禁为自己刚才世故的说辞感到惭愧。

梅亚迪丝已将方才的不快完全抛在脑后,不无得意的笑道:“斡烈大人答应放你离开十一师团时是那么心痛,好像剜了他的心头肉一般,我到此刻才理解了他的心境。”说罢格格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