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沁尧(二)

“胡狄尼洛?”看见来人,月沁尧有说不出的惊讶,“怎麼会是你?”他不敢相信竟然是他出卖了月影国。

“怎麼不会是我?”他哈哈大笑,全然没有一丝困窘,“你以為我会甘愿一直屈居於你们姓月的之下吗?”他微瞇的细眸驀然迸出一丝阴狠,“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你们了,你也不想想,我為月影国立下多少功劳,而月浩天那卑鄙小人竟然因為怕我的功绩盖过月齐天而下令转移我的军权,只為了巩固你们的权位,而我就活该被牺牲吗?”

“我呸。”想起往事,胡狄尼洛就一脸森寒,“要不是我拼死拼活的為月影国平定大大小小的战事,你以為你们父子俩能这麼安稳的过日子吗?”

心一惊,月沁尧突然想到一件事,“父王呢?”他记得父王最后失踪的时候是和他在一起的。

“父王?那烂人……呵……死了。”胡狄尼洛阴测测的笑道。

“什麼?”月沁尧一时打击太大,气血奔腾,噗的吐了一口鲜血,让他无血色的面容更為惨白,“你……你……父王是你的好朋友啊?!”他难以致信,那个在他小时后几乎视他如亲子的胡狄尼洛,让他唯一能感到温情来源的人竟然就是这次出卖月影国的幕后黑手!?

“好朋友?呵哈哈哈……好朋友……他不配。”细瞇的眼突地爆出阴毒,“他抢了我的爱人,抢了我的功劳,更甚者,為了你这小子,他竟然杀了我的儿子,让我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朋友?我呸,我没这种『好朋友』。”

想到十六年前的往事,胡狄尼洛恨不得亲手杀了眼前的月沁尧為他唯一的“儿子”报仇。

即使在这之前,因為他最爱的女人惜可的原因,他几乎爱屋及乌的把月沁尧当作儿子在疼爱,但那都是在他知道“事实真相”之前的“错误”。

十六年前,他承认是他煽动月影术师设计月齐天杀子,却没想到惜可生的竟是双胞胎,除掉一个,还剩一个,既然命运如此眷顾月氏一家,他也认了,甚至想过不再动歪脑筋的念头,只是这全都是月齐天逼他的,都是他逼他的……

当初知道月齐天“杀子”的将领士兵竟然在他带回“沉睡”的丝帕菲后全数“神秘死亡”,离奇的死亡、失踪竟然都选在同一年发生,不免让人闻之咋舌,当中,他唯一的儿子也在其中。

虽说他是他的私生子,月齐天并不知道,而且总归一句话,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但胡狄尼洛还是把杀子之仇全算到月齐天身上,毕竟哪可能这麼凑巧的在同一年,都是同一批“行动”的人全部离奇死亡,為了找出亲生儿突然离奇身亡的事,他努力的去找寻任何一丝可用的线索,由於他儿子有随手纪录的习惯,所以在一年后便了解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在同时,他开始密谋筹画,只為了报仇的一天。

他知道月影国的大王子没死,小王子则在宫中活得好好的,他不甘心,绝对的不甘心,只要能报仇,就算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他都没有二话,所以在“他”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便把命卖给了“他”。

“他”是恶魔吗?他不知道,但怎麼想恶魔的型态实在是不该是“他”一身白衣如天使般的形象?!

但……“他”是天使吗?是怎样的天使会如同恶魔一般堕落,混入沾满血腥的残虐復仇!?

不过不管眼前出现的“他”是天使亦或是恶魔,他只知道“他”拥有“神”般的超强能力,而且“他”是来帮助他的。

时机终於到了,由彤儿传回的消息,他知道月影国大王子想起了月影的事,他随即命令彤儿杀了他(或许是他太自大了,所以他一点都没考虑到林书尧是否真的死了的事),现在加上日曜国的帮助,他终於能一举解决月齐天的两条命脉,这怎能不叫他高兴呢。

“你说什麼?”月沁尧不敢相信他对月齐天的指控,而且……“什麼叫做為了我?”

“你不用管我说什麼,因為你就要死在这裡了,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胡狄尼洛似乎一点都不想解释,筹画了十几年的復仇大计,在今天,终於,终於能达成他报仇的心愿了……

“胡狄尼洛——”月沁尧气红了双眼,他走到若碃他们面前怒瞪著他,一股生气突然自身体源源不绝的涌出,就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外力”介入,脑中飞快的闪过一连串的古文咒语,他闔上双眼,手心平举,嘴中念念有词,“破劲红莲。”

霎时红云满佈,雷声大作,眾人只觉一股红烟袭过,可是雷声依旧,人人却都是好端端的,每个人怪异之餘只是不断的放声大笑,不待胡狄尼洛再次下令,眾士兵都主动的围攻上去,这时突然怪异的事发生了,被红烟侵袭的士兵只一动全都四肢尽碎,煞那鲜血、肉块漫天飞舞,造成血红的雾景,没被红烟缠绕的士兵全部忍不住的大吐特吐,那一幕混合著尸块和鲜血的恐怖景象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忘的恶梦。

“竟然成功了?!”月沁尧虚弱一笑,身子驀地往后倒,若碃眼明手快的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破劲红莲”是他在思妃园找到的一本上古魔法中的其中一篇,在閒暇之时,他好奇的打开修练,只是却没有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被他成功的施展出来,不过要是他在平时就成功的施出这样威力强大的魔法,相信不多时月影国就会被他破坏殆尽,不用等到敌人来攻,月影国就会先被他玩完了。

“尧主。”玄药搭上他的脉搏,发现他的气息已经快消失了,“尧主你……”

“小心。”月沁尧突然猛力的翻过身,又硬生生的替若碃挡下致命的一剑,“幸好你没事。”他笑开脸,鲜血随著闷咳声直直流出。

“尧主……”若碃这下再也保持不住他平静的面容,就连玄药都呆楞在一旁。

“胡狄尼洛……”原来偷袭者正是叛国的胡狄尼洛。

狡诈的胡狄尼洛在见到月沁尧施展魔法时就已经惊觉不对,小心的躲到一旁,在见识到这威力庞大的魔法他更是不敢等閒视之,為了生存,他看準时机就一剑刺向抱著他的若碃,因為他知道月沁尧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著他的好友受伤,就拿上次他替兰槐挡了一剑的事来看就很清楚的明白他的為人了。

“胡、狄、尼、洛。”若碃放下月沁尧,墨黑的瞳眸突然慢慢的转成鲜红,显现出他身為亚异人种的特徵,长年掛在他脸上的面具已然承受不住他自身散发的压力而尽碎,银色长髮无风自飘,冷霜覆在他俊美无儔的细緻脸庞,睥睨一切的王者风范霎时压倒眾人的气势,在场的眾人只能呆呆傻傻的直盯著他,谁也不敢有所动作。

“你们,全、都、该、死。”他冷冷的一字一句宣告他们的死刑。

霎时狂风暴作,除了若碃周围直径一公尺外的范围全被袭入突来的暴风中,再次的鲜血尸块飘落一地,令人惨不能睹。

风静,若碃已是一身的血衣,而月沁尧早已没了气息,他凄苦一笑,拾起气息已绝的月沁尧,身影霎时消失,满地的鲜血尸野,就只遗留下呆傻的玄药楞楞的望著眼前一切。

风平,气灭,大地再次陷入平静。

“不……”林书尧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右耳上的红色耳环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烛光,隐隐发热发光,只是在他惊醒之际,这抹光热就已逐缓消逝,他一手紧抓著胸口,一手不自觉的捏著滑落到腰部的凉被,冷汗从额际不住的滴落,可是他却恍若无所觉的恍惚,只是任由莫名的心痛环绕在他四周,就好像自己的另一半消失不见般的锥心刺痛。

怎麼回事?他好像梦见和他拥有同一个样貌的男子死了?!

不会吧!他摇了摇头,他从小就是孤身一人,哪来的双胞兄弟?

就算有,也只是收养他的双亲的亲生儿,只是……呵,他们可能不会承认吧。

想到小时的境遇,林书尧双眼黯了黯,虽然很快就回復平常,但唇角浮现的苦笑却是隐隐不散。

谁想得到始终噙著一抹爽朗笑意的他,始终看似玩笑不正经的他,在他八岁之前的性格却是认真、不茍的呢?!

相信这是任谁也猜想不到,甚至是只要是认识他现在个性的人要和他和“认真”、“不茍”画上等号,简直是比登天还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偏偏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不过有时回头想想,他还真不愿承认那个小时后像个小老头的人就是他。

不过现在的“他”是他吗?林书尧这时的嘴角依然上扬,看似真诚的脸孔却是最无情的距离。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以為他好相处,亲切、随和,殊不知其实他才是之中最冷漠无情的任性自我。

从小他就是个弃婴,而且是被人随意丢弃,任由河流逐波随流,这是拾起他的养父母告诉他的,当然他也没有理由不相信。

他的身上最特别的只有右耳上红的似血的耳环之外,其餘什麼东西都没有,当然如果包著他身体的布料不算在内的话,由於膝下无子的中年夫妇,便理所当然的把他当作上天的赐予,捡回家当儿子养。

也不知幸或不幸,还是故事本该如此运转,在捡到他两年之后,中年妻子竟然怀孕了,而且还一举得男,中年夫妻二人高兴得要命,对自己的亲生子当然更是宠溺,恨不得把世上所有一切好的事物都拿给他。

结果,他当然就理所当然的被忽视了。

六岁的他还是拥有小孩子心态,不懂中年夫妻现实的想法,一心以為只要他做得好就能像从前一样得到他们的注意力及关心,所以他变得认真,把时间都花在读书上头,甚至越级上小学三年级,唸书拿到第一,可是他却依然不如小他两岁的“弟弟”。

七岁的他已是早熟,毕竟外在环境的逼迫让他不想清楚都难,隐约明白事理的他,原就认真的态度霎时变的更加不茍言笑,严肃得像个小老头。

哈,和现在的他比起来,够讽刺吧。

只是四岁的孩童生性好动,偏偏他又最喜欢拿他的书本当作图画,在上头洒上一笔又一笔的涂鸦,只是往往计较的结果,都是他获得责骂。

八岁的他终是看破,原因就是养父母突来不明的责骂鞭打,但真的是“原因不明”吗?哈,所以他心冷了,离家出走,却最后饿倒在路边,没人搭理。

哈,就是那样冷血的家庭才会造就出这样无情的他,林书尧笑得自嘲。

不过难得的恶梦倒是让他知道原来他还有属於人的感情呀?!

他还以為嘻嘻闹闹的“戏臺”就是属於他的全部了呢!?不过这时的“突然”该不会只是纯粹的“不适性”吧?!

但是……他还有适应不适应的关係吗?他想,就算全世界只剩下牠一人,说不定他还是“他”。

回想那年的昏倒,他人就此在台湾失踪两年,再回台湾,已是他十接近十一岁时,而且他的性格大变,左手腕上更是诡异的像是在皮肤上头直接刻上银色的“浮雕”,远远看就像一个普通的银色“手饰”,但只要靠近一瞧,就能轻易察觉其中的不同,因為左手腕上的“手饰”简直就像是天生下来就存有般的自然,曾经有同学想试著拿下他手上的银色手饰,但碰到的感觉却像是皮肤上的突起!?久了,便像是右耳的红色耳环一般,被视為理所当然。

没人知道他这两年到哪去了,也没人知道他之前的性格又是怎样?因為认识他的人都是从他失踪两年后才逐渐熟识的,而他……也是从来不提。

所以他们认识的“林书尧”就只是他们所“认识”的。

这也是他能对现世界显得毫不留恋的原因,因為不轻易放下感情,所以不会有不捨。

想到以往,也想到他此时身处的世界可不是他原本生长的世界,他斥责自己的多心异样,试图把心头被撕裂般的感觉遗忘,毕竟这样的他就不再是“他”了,但纵使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是怎样都睡不著了。

驀然他又想起他来到这之前的梦境,月影国、双胞兄弟、天差地别的命运、还有那个女人在其中一名婴孩的右耳低下她的鲜血……

他怔然的摸上自己右耳上的红色耳环,梦中的“他”会是他吗?

他已经搞不清究竟他的梦是真还是他从小生长的世界才是真了?

但……有差吗?

一个连“真心”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去探讨什麼叫做“真”,这未免也太过好笑了。

自嘲的语气配上几乎不為人所知的冷漠无情,让人感到的是冰冷,而非一个有血肉的温热肉体。

突然左手腕传来一丝暖流,就像“某人”正在安慰他一般,他察觉到了,轻轻抚上左手的“银雷”,“银雷,你在安慰我吗?”他的双眼此时对著左手“银饰”低声说话时,呈现出的是最真的温柔。

“谢谢,我没事了。”感受他冬温夏凉的奇异特性,就好像一个“活物”一般的贴心,也让他想起好久好久之前曾享受过的唯一温暖。

师父……

“唉,算了,出去走走吧。”望著窗外明亮的星空,林书尧带著一贯的笑意起身(因為他已经不知道其他的表情究竟要如何表现了),只见他突然转过头,藉著月光的洒落,恶意的微笑清楚的显在他无辜的脸上。

记得他说过他是个杀手吧,那麼……

一股杀气猛地闪现,原本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大个儿突然动作敏捷的一跃而起,手持银针準确无误的贴住林书尧的颈动脉,只要他轻轻一划,他已经成了尸体一具,佼捷的身手一点都不像是刚才沉入梦乡的人。

“阿尧?”大个儿睡眼惺忪,在千钧一髮之际认清了他手底下的人,“怎麼会是你?”他一楞,忘了要先收起他紧贴著他脖子的银针,只是一股脑的追问,而差点死在他银针手下的人儿却依然笑得一脸悠哉,一点都没有生命遭到威胁的惊慌。

“呵呵呵,為什麼不会是我?小希希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热情,知道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你就迫不即待的从床上跳起来要跟我去,喔,我真的是太感动了,原本我还担心这麼突兀的叫你起来是不是会打扰到你宝贵的睡眠呢,可是没想到我还没叫你你就先起床了,小希希,你真是我的贴心好友,肚子裡的蛔虫啊。”林书尧说得一脸真诚,双眼已回復亲切的温和眸色,不再和刚刚流露出的无情或是温柔的相同,丝毫看不出他的坏心眼,不过对於希米的好身手,倒真是让他开了眼界,其实原本他对他是杀手一词还存著不确定的感觉呢。

“啥?”希米傻楞,“杀手呢?”他明明就有感觉到一股杀气啊?!

他左瞧又看的,怎麼也察觉不出房中除了他们二人和依然沉睡的萝拉外的不同气息。

“呵呵呵,小希希你也别这麼害羞,想跟我去散步就老实说嘛,我又不会不让你跟,干嘛还需要扯出一个这麼憋脚的谎言呢?知道你是这麼热情的想跟我去散步,我欢迎都来不及了,怎麼可能会拒绝你的邀约呢?所以你已经可以不用黏我黏那麼紧了,除非你想偷吃我的嫩豆腐。”说完,林书尧顺势更贴向他的胸膛,还不忘拋了个媚眼给他,只是还没真正碰到希米的胸膛,就已经吓得他连忙倒退三大步,好巧不巧的,他倒退的方向刚好就是大门口。

“哎呀呀,原来小希希你是这麼急的想出去散步啊,真是,都这麼大的人了也不会用话来告诉我,光长个儿,可是胆子却是没有长进依然那麼的害羞,不过没关係,我就是喜欢你的害羞样,话不会讲不打紧反正你用行动表示也不错,知道意思就好,但是小希希我劝你一句话,有时候说话也是很重要的,不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耐心看得懂你动作表示的意思喔。”林书尧向他眨了眨眼,状似天真。

“你……我……”希米瞠目结舌,他今天真的瞭解到表达能力的重要了,他只是被他吓到退到门口,怎麼会变成他急著要去散步?唉……阿尧明明就看的懂他动作的意思,所以说他根本就是蓄意扭曲成他想要的结果嘛!

希米搔了搔他的头,有一丝无奈,被他捉弄了这麼久,他早学会认命了,他今晚肯定没得睡了。

只是那股杀气到底是怎麼回事?希米转头看向一脸无赖笑脸的阿尧,是他吗?可能吗?

今晚的希米心头飘入一丝疑云,对林书尧这个谜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