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斯向上飞升，短短三秒间就来到卡法兰边境塔顶，利落地降在城垛上。
石制防卫塔顶早已空无一物，除了向下的爬梯洞口外，现场只剩盘坐在地、上下打量自己的黑袍杀手。
看藤村气定神闲的态度，红发少年燃起一股无名火。
“玲宁在哪里？”他握紧拳头咆啸道。
藤村浩野悠哉起身摆出三七步，挑衅意味十足，边拍除灰尘边说道：“打赢我就告诉你。”
这不是艾尔斯预料中的反应，仿佛对手早已知道自己会飞上来，但左顾右盼都没找到妹妹，显然不在现场。
“怎么了？不过来吗？这样可救不了可爱的妹妹喔。”藤村以手势挑衅艾尔斯进攻，语气中充满嘲讽。
刺客的作为已经足以让人生气，这句话更令他怒火中烧。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我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要抓我！连玲宁都不放过！”一字一句都表达出无奈与气愤，艾尔斯全身颤抖，眼神如匕首般射向藤村。
“因为要在你犯下大错之前……”黑袍刺客语气轻松，但目光紧黏着红发男孩，一秒也不敢离开。
“才怪……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会做坏事！”毫无逻辑的理由让他无法控制情绪。
“哈……恶魔行恶不需要理由跟证据。”
“竟然为了这种讲不通的道理……放那种怪物来攻击我们……”
“嘿！这可是诬告！我跟那头怪物没关系！”
狡辩！
艾尔斯掏出菲芙交给他的纯黑利刃顺手飞射而出，笔直钉在藤村脚前边，插进石头地板隙缝里。
“说谎！你看！”
藤村弯腰捡起苦无，可是仍摇摇头继续否认道：“这虽然是我扔的，但也仅只于此，那头怪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还不承认……如果不是你打断树枝，玲宁就不会摔下去，布雷德也不会死！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哼……信不信由你，要是你不出手我就先上了！”藤村摆出东方武术架势，准备好来场近身格斗。
听到这种回答，艾尔斯决定舍弃拖延战术，用尽全力痛扁这家伙为两名死去的伙伴报仇。
他双翼一振向前直扑而去，抡起拳头就是一击。
可惜攻势太过单调，藤村稍稍侧步便轻松避开，看着完全化为恶魔的红发男孩从身边掠过，刺客冷笑着说：“也好，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杀了你。”
但艾尔斯早已听不见，愤怒屏蔽了听觉，他停滞在空中，双眼泛红，将黑色灵光环绕双手，即便对手是人也要吃干抹尽。
红发少年再次冲锋吶喊。
“布雷德很轻浮但很可靠！你却害死他！”
右手挥出爪子直取双眼，藤村反手拍过艾尔斯手肘化解攻击。
被格挡的同时红发少年左手伸向刺客喉咙，却被抓住手腕，两股负能量在掌间碰撞。
藤村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将艾尔斯高高抬起，接着一脚踹向墙边，如果不是靠着翅膀快速在空中维持平衡以蹲姿着陆，恐怕会直接撞个头破血流。
“那又如何？”刺客没有离开原地一步。
“如果怪物不是你放的……为什么不救他们……明明可以的……”艾尔斯扶着墙站起，刚才那一踢令他反胃，但没有东西可以吐。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藤村捡起苦无在手中把玩。
“我……？”
“你有机会可以救妹妹，却选择放她去死，让那个叫布雷德的家伙代替你牺牲。”
“那是因为你……”
“为了达成任务我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佣兵，但你呢？为了保护自己可以牺牲妹妹，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藤村每句话、每个字都沉重敲打着艾尔斯的心灵。
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看得比玲宁还重？第一次任务实习中他可以义无反顾地出手，即使在菲芙面前使用恶魔之力也无所谓，但被圣武士攻击后却有所忌讳，不管做什么都绑手绑脚，连妹妹命在旦夕也犹豫不决。
“别再装了，你只是个恶魔。”刺客鄙睨着红发少年。
真是这样？
艾尔斯深深吸气，缓缓吐出，那时或许是，但现在已经改变了，为了玲宁他愿意暴露身份，即便在牧师面前展露真实型态也在所不惜，说什么也得撑下去。
可是布衣难挡刺客拳脚，自己需要更坚固的防具。
“凯斯堤昂！”
红发少年收起翅膀，让戒指喷发的灵光环绕，瞬间化为夕阳余晖色彩的光之盔甲。
说时迟那时快，藤村手中的苦无已笔直飞向艾尔斯，逼他只能赶快举起手甲防御。
黑色利器应声弹开，盔甲上连点刮痕都没留下。
“果然……”刺客若有所思。
艾尔斯没有理会对方的呢喃，口中念念有词，使出这几个月来学到的新咒语，将魔法混合负面能量，自掌心迸发出黑色电弧。
“有趣……西比奥到底还教了你多少东西？”藤村挑起一边眉毛。
原本下一秒就要冲向对手的红发少年顿时停下动作，难以想象刺客会说出西比奥这三个字，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藤村。
“为什么……会知道……”
“我原本也以为是仿制品，但现在从灵光看来……你穿得正是西比奥的奥秘盔甲。而且一般施法者不会在施展法术中混合近战格斗，所以……这恐怕也是传自西比奥。”
藤村的推测合理至极且完全正确，令艾尔斯不寒而栗。
“要你管……”论反应、判断力、杀伤力，这家伙绝对是目前看过最可怕的对手，甚至在父亲跟西比奥之上，他这么想着，决定不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这一趟的目的虽然是救回玲宁，但如果不能狠狠揍这家伙一拳实在不甘心，只不过程度上实在差太多，穿上盔甲后尽管能多挨几拳仍无法改变结果。
西比奥说过，一力破十巧，而勇气又大于力气，真正的胜者永远都不是力士，而是勇士。
如今对手以巧致胜，自己又没有力量，能够依靠的只剩下计谋，以及在鬼门关前走一关的勇气。
红发少年举起右手，黑雷迸发而出，伴随着怒吼大步跨出朝藤村冲锋。
每一步都伴随着盔甲的重量，在石板上发出金属声响与沉重足迹。
两人都等着双方进入伸手可及的距离。
当进入攻击范围后，艾尔斯挥出缠绕黑雷的右手，直取藤村腹部。
然而指尖却停在距离一寸之处。
因为刺客抓住了他的手肘。
“触碰形法术最大的优势就是威力，但摸不到就一点用也没有。”说完藤村右手给了艾尔斯额头一掌，可是左手不但没放开，还反手一扭让对手活像沙包般被打完之后拉回原位。
这样下去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毫无抵抗的处刑，红发少年咬着牙忍住疼痛，口中喃喃念着计画好的咒语。
“相对来说我的拳脚轻但快，只要攻击盔甲间隙还是足以致命。”说完藤村手刀刺向对手，刁钻穿过下巴与胸甲间的隙缝直击咽喉，疼痛让他喘不过气，但如果在这里中断咏唱，计画便会失败，说什么都要凭着气音继续施展法术。
“还没放弃吗……我很赞赏你的勇气，可是在经验跟实力面前，你没有任何胜算。”最后一击，黑袍刺客摆出弓箭步，把红发少年拉向自己的同时将气与劲汇集在右手。
艾尔斯等的正是这一刻，扭转战局的关键。
拳头挥出之际，白色灵光环绕而生的传送门在艾尔斯身后成形，但藤村这一击已运上十足力道，可说势在必行无法收回。
只不过多了分足以趁虚而入的犹豫。
艾尔斯抓准时机，千钧一发中侧身闪避，尽管只有擦过发丝，拳风所带来的风压仍削过脸颊，打出清晰可见的擦伤。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趁着拳劲未歇，红发男孩抓起刺客衣领，借力使力将藤村甩向传送门，可是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脚离地瞬间便握紧艾尔斯上臂，让两人一起跌进灵光之环，来到浩瀚无垠的银白星界。
不远处是另一扇天蓝色的传送门。
“聪明……却有些肤浅……”藤村双手紧握红发男孩的臂甲，表情中透露出自信。
或许如此，但西比奥说过，越是精明干练之人，在中计时就越会惊慌失措。
他有把握让刺客大吃一惊，趁着手足无措时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投降的话还可以放你一马喔！”艾尔斯脸上不自觉露出得逞的笑容。
“说笑……不管上山下海，实力差距永远不会改变！”
“那么你一定会后悔！”
传送门快速逼近，须臾间包覆两人，带他们来到传送门的另一端。
四周只有云的世界。
卡法兰边境塔上的七百五十尺高空。没有树，没有楼房，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实体，只有虚无缥缈的大气。
不能飞的两人如陨石般坠落，衣服在风压作用下剧烈颤抖。
“你……疯了吗！”藤村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紧抓着艾尔斯上臂甲。
但红发少年反过来抓住刺客手腕，念下关键启动语。
“凯斯堤昂！”
指令出口，奥秘盔甲瞬间化为飘渺灵气，在夕阳中闪耀光芒后收进戒指里，藤村手掌间顿时空出决定胜负的一寸之差。
刺客打算再次抓住对方，却赶不上早已准备好的艾尔斯，双手一推便将两人完全分离。
坠落之际看着红发少年自袍下伸出翅膀，刺客一秒也没迟疑，冷静地展开自保行动。
藤村转身朝下四肢大张，仿佛活物般飘荡的黑色斗篷快速绑缚双手双脚，布面瞬间向上鼓起，整个人如飞鼠般在夕阳余光中滑翔，直直飞向东方密林。
艾尔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死吧！”
娇嫩怒吼从正上方袭来，伴随着凌空飞踢。
他双脚如箭矢般刺向藤村，踢穿鼓起的斗篷，直击刺客背部。
失去浮力的藤村旋转着跌进森林，惊动准备休憩的鸟群，飞禽顿时一轰而散，为夜空中带来些许吵杂。
“呼……呼……”艾尔斯看向敌人摔落的地点喘着大气，心想滞留在空中果然是正确选择，现在才能补上最后一击。
不过早先的战斗已经让他元气大伤，冲刺又耗费太多体力，现在只能摇摇欲坠地飞往卡法兰边境塔，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与同伴会合。
尽管疲累，但想到只凭自己就击退了刺客，艾尔斯心里既兴奋又充实，不但没有任何愧疚，取而代之的是舒坦，仿佛完成一份伟大事业、计画得以实行的爽快。
可是妹妹下落不明，菲芙也不知为何没来支持，担心两人可能遭遇更多变数，情绪又不自觉烦躁了起来。
夕阳最终被伊莫兰平原的丘陵所隐没，只剩余光仍照着天空，红发少年眯起眼睛看向塔内，几秒后才在三楼找到已经与玲宁会合的菲芙。
可是三人表情像是刚做完一场恶梦，不断四处张望，呼吸急促且冷汗直流，宛如刚逃过一场死劫，仍保持惊魂未定的模样。
艾尔斯降落在塔楼窗边，推开破损已久的两扇木窗框，老旧木材摩擦声嘎嘎作响，为破旧废墟带来些许阴森，也让正在警戒的菲芙等人竖起寒毛，准备施展强大咒语攻击这名不速之客。
“等等！是我！”红发少年蹲在窗边举起双手，收起翅膀好维持平衡。
除了菲芙、玲宁跟影外，地上还躺着两具男性尸体，他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同伴竟然杀了人，难过心情顿时表露在脸上。
“艾尔斯……你……”影的脸色更加狰狞，不但维持着警戒，连武器盾牌都不敢放下，好像随时准备一战。
“咦……”
可能是恶魔的直觉，亦或是从妹妹瞳孔中看见另一片影子，艾尔斯感觉到同伴眼中并不只有自己。
而是潜伏在窗外的另一人。
“你不该在确认敌人死亡前离开……”
男子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有如死神低语，为这片夜留下最后最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