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斯用两个宽大臂甲挡在身前，盘算着如何摧毁布尔内心的平衡。
弗罗克曾经说过，人类的行为受情绪左右，战斗也是一样，可是一旦拔出武器，经验老道的家伙便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
但此时影响对手的情绪并非不可能，只要掌握到两个重点即可。
对手重视之物的剧烈改变。
以及对手内心的弱点。
不过这个方法极为艰难，一旦被察觉到有此意图，敌人就会更小心的保护自己不被干扰，所以必须一击得手。
听说魅魔在这方面是天生的高手，身为魅魔之子的自己没理由做不到。
可是艾尔斯对布尔的过去并不了解，从有记忆开始牧师便在荒野救助基金会中担任医护人员跟心理咨询师，是公认的好好先生，永远都用微笑迎接众人。
但在传送门之战后全都变了，西方四国有几乎三分一人口死于恶魔之手，在荒野救助基金会急需人力的同时，成员们却为了各自理由一一离开，其中包含纳扎，也包含布尔。
听父亲说过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在二十五年前，正式加入基金会则是在十六年前，为何加入又为何离开，父亲从来不过问，只说每个人都有选择道路的权利，他不会多加阻拦。
艾尔斯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矛盾，却讲不出个所以然。
当注意力再次回到泰伦修道院的大厅时，布尔已经举起盾牌朝自己冲锋。
就算坚硬的奥秘盔甲能够抵挡敲击，艾尔斯也承受不住男人用全身力量发起的冲撞。
红发少年向后弹飞，在石头地板上翻滚两圈后跌坐在地。
然而牧师的攻势仍未结束，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艾尔斯被击退的动线，立刻跳跃跟上，随着冲劲狠狠挥下手中的钉头锤。
这种状况下光是闪躲攻击就已经极其艰难，红发少年抓紧时机向左翻滚，总算以几寸之差避过。
看着武器尖刺在石头地板上打出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裂痕，艾尔斯飞也似地逃离，躲在石柱后方，保持中间有掩蔽物却能清楚看见对方的位置。
“布尔叔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红发少年喘着大气，但目光一点也不敢离开牧师。
相对的，布尔拾起武器，带着毫无表情的面容一步步走向艾尔斯。
“既然知道我有意在擂台上杀人！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牧师没有说话，他用钉头锤回答问题。
娇小的艾尔斯利用掩蔽躲过一劫，趁着对手还来不及抽回武器绕到布尔身后。
用带着黑色灵光的右手抓向男人。
可是牧师的动作比想象中快，一个回身横扫便逼得红发少年转而回防。
但最终还是避不了被打飞的结果。
不过即使只有一瞬间，负能量仍吸收了足以恢复伤害的生命力。
“而且！如果叔叔既然看到我在等菲芙死掉，为什么不在那时候救她！”
布尔的钉头锤威力极高，但攻击单调，艾尔斯很快就摸熟了套路，又连续闪过几次挥打。
“这应该算见死不救吧！”
牧师突如其来地冲撞再次弹开红发少年，不过这次很快就回稳站姿。
“布尔叔叔虽然口口声声说为了培罗的神谕，却做了这么天理不容的事。”
“闭嘴，杀人犯，以结果论而言就是你杀了她，而我救了她，轮不到你来批评我。”
虽然只用短短几句话就反驳了艾尔斯的论点，但这足以说明牧师的情绪已经被挑起，而且刻意回避了重要过程直接跳向结果，只留下更多疑问。
可是战斗仍在继续，没有太多时间让他像侦探一样冷静推理。
他看着布尔突然举起圣徽，口中念念有词，尽管能听懂其中几个符文，也无法窥知整个魔法全貌。
不过从包围对手的灵光看来，应该属于强化形法术。
这也代表战局将对自己更加不利。
“而且如果布尔叔叔知道我是杀人犯，为什么不当场抓住我？布尔叔叔其实可以直接公开我的身份不是吗？”
话说完的瞬间，钉头锤再次挥向艾尔斯，却失了准头打在一旁的石墙上。
可是弹出的碎屑烟尘飞往红发少年，逼得他反射性闭上眼睛，却失去看清下一次攻击的机会。
武器尖刺着实打在艾尔斯腹部，虽然盔甲能保护身体不被打出一个大洞，但里面的内脏可没那么幸运。
疼痛令他无法呼吸，为了不让下一击紧接而至，艾尔斯忍着不适急忙退开，却踩到刚飞出的石屑而失去平衡。
“咦？”
难道刚才的攻击都是为了把自己推向这难以维持平衡的地方？
注意力转移的瞬间，钉头锤再次朝红发少年的头颅砸下。
眼看闪不过，艾尔斯急忙抬起右手，用仅存的魔法张开护盾，却仍挡不住饱含神圣力量砸下来的一击。
防护罩被击破的瞬间，魔力破片立刻化为黑色灵光，以对手的武器为媒介缠绕而上。
在钉头锤尖刺戳进自己左眼、连带划破脸颊的瞬间触碰到对手。
“啊啊啊啊！”
深邃血红掩盖了艾尔斯的视线。
虽然多亏负能量即时吸取生命力才逃过昏倒的命运，但失去一双眼睛的恐惧仍逼得他放声惨叫。
红发少年扶着墙壁蹒跚后退，用另一双眼睛瞪着牧师。
“叔叔……既然有这种实力……为什么还要派那些圣武士来抓我……”
“因为我不想让玲宁伤心。”
布尔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甩掉沾染在钉头锤上的鲜血，仿佛那是一种污秽。
“那为什么还要让藤村带走她……搞得像绑架集团一样……”
“我不会再跟你废话，艾尔斯。”
不！不对！
不是拒绝回答，是避而不谈。
快想！布尔叔叔不回答的问题绝对隐藏他不愿公开的秘密。
那肯定就是内心的弱点。
万事皆有因，做有做的原因，不做有不做的道理。
布尔叔叔避而不谈的原因就在于此。
可是好痛！好痛啊！
可恶！快想！你只剩下六秒！
西比奥说过斗智跟斗武是一样的道理，招式皆有套路可循，思路皆有脉络可循，正攻找不到缝隙就侧攻，侧攻无法切入就逆攻。
既然无法从已发生的事情发现可能性，就反过来从未发生的事情找到答案！
只要针对布尔叔叔拒绝回答的问题，从“如果做了会发生什么事？”来思考，找寻所有可能性的共通点，就一定能获得答案。
如果当时阻止擂台挑战赛的话……
如果公开自己是恶魔混血儿的话……
如果不抓走玲宁的话……
眼看牧师握持钉头锤逼向自己，艾尔斯右眼睁得越来越大，却不是来自恐惧。
而是宛如预言者般窥视到天大的秘密。
“布尔叔叔……难道……”
凶器再次高高举起，他知道如果没能在下一句话直攻弱点，自己将会命丧于此。
可是“答案”实在太过吊诡，艾尔斯无法确定是否真能动摇布尔内心的平衡。
不过如今已别无选择。
在即将落下的钉头锤面前。
他只能闭上眼睛，将希望寄托在“答案”上。
“爸爸！”
凶器连带着挥舞它的那双手如结冰般停滞。
“特尔斯？不，不可能，他不会在这。”话这么说，但牧师仍缓缓放下武器。
同时斜眼注意起被石墙堵住的门后有没有人声。
看着布尔怪异的举动，艾尔斯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答案”。
“就算知道爸爸不会在这……但布尔叔叔还是犹豫了……”
“果然……你很在意爸爸……”
布尔持凶器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一震，然后握得更紧。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只不过是让朋友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杀实在太过残酷，我于心不忍罢了。”
牧师说完再次提起武器，准备完成他未尽的工作。
然而却忘了用盾牌护住胸口，让自己门户大开，有了让对手直取心脏的机会。
可是震惊的艾尔斯同样没能把握，只好在钉头锤挥下之际赶紧侧身闪躲。
不同于刚才精于心计、刁钻可怕的攻势，这一锤既单调又直接，红发少年就算只剩下一双眼睛也可以轻松避过。
甚至还能反击。
艾尔斯趁着布尔尚未抽回武器，捂着眼睛钻入对手左侧死角，同时一爪伸向男人的心脏。
牧师赶紧举起盾牌，抵住红发少年的手。
却挡不住顺着掌心打出的负能量，直接穿过铁盾如扭曲触手般钻进男人的左手，迫使他立刻拉开距离。
这次艾尔斯没有放过机会，为了不要让对手有机会治疗，他紧跟上脚步再次追击。
“我懂了……不当场揭穿我！是因为不想让爸爸难堪。”
“只是不想制造恐慌罢了！”
对话一来一往，黑色灵光不断在红发少年身上伺机而动，一有机会就从对手身上窃取生命。
牧师虽然找机会施展治疗魔法，却频频被艾尔斯打断。
“不公开我的身份！是不想爸爸身败名裂！”
“这个世界还需要有人来改变！不能因为你而毁了基金会！”
迟疑的动作，犹豫的步伐，每一个行为都说明了牧师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抓走玲宁不只是用来威胁我！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保护无辜者有什么不对！？”
“那为什么不保护那些被怪物吃掉的人！？以你们的实力明明做得到！”
在黑色灵光包覆下，艾尔斯的左脸伤口缓缓愈合，连眼球都完好如初。
“别说得这么简单，吃人的恶心恶魔。”
布尔举起圣徽呢喃咒语，却防不胜防地又挨了一记负能量攻击。
“牺牲无辜性命的你们更恶心！”
“为了拯救阿卡迪亚！少量牺牲无可避免！”
“说谎！你绝对不会牺牲玲宁！因为你决定让玲宁活下去！”
面对伤口逐渐恢复，移动越来越快的红发少年，牧师显得力有余而心不足。
“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在勉强躲过黑色灵光侵蚀后，布尔再次挥出钉头锤，不过完全失了准头，反而给了对手直攻要害的机会。
艾尔斯抓向牧师的咽喉，却只是扣住盔甲隙缝，将对方拉向自己的同时引体向上。
脸对着脸大吼。
“因为你想让玲宁弥补我在爸爸心中的位置！”
眼看负能量缓缓包覆自己的脖子，布尔急忙推开艾尔斯。
“这一切都是你在妄想……”
牧师再一次举起圣徽咏唱治疗法术，同时注意红发少年的行动。
艾尔斯没有追击，只是哀伤地看着布尔。
“我也以为你跟爸爸只是普通朋友……可是布尔叔叔你从基金会创立开始付出了十几年，不管有多穷还是多不顺利也从来没离开过，永远都跟爸爸肩并肩站在第一线。”
“笑话！我五年前就离开了！”
“如果不是你知道我跟弗罗克叔叔订契约，就根本不会离开！而且就算没待在一起，你也还是会主动来找爸爸，还动用教廷的人力来帮基金会，就连抓我的时候也处处考虑到他……”
透过黑色灵光抢来的生命力，艾尔斯终于恢复到最佳状态。
“无怨无悔地为爸爸做到这种程度！没有爱是办不到的……”
“不要再说了！”
布尔没等艾尔斯说完便出用更大的声音强制取回发言权，他停止治疗魔法，放下圣徽，重新架起盾牌摆好战姿，眼神里带的却不是杀意，而是想赶快结束一切的焦躁，俊美脸庞上顿时皱纹横生。
“布尔叔叔……”
一向以微笑待人的和蔼牧师，竟然也会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艾尔斯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内心平衡崩坏之人的模样。
而接下来将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