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红色天空，一望无际的荒芜大地。
巨大拱门倾倒在地，好比被攻城锤击中般碎成数块，不久前还闪烁着魔法灵光的符文如今满布裂痕，整座石制建筑已经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性。
长着蓝色羽翼的秃鹰怪物盘据在废墟上，身躯蜷缩起来像极一颗不规则圆球，他无视周围看不出是什么的同类尸体，仰首眺望坐落远方的白色宫殿。
弗罗克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手掌大小的纸盒。
包装上写着“法师学院特制糖果，一盒五铜币”。
他打开纸盖倒出几颗，数也没数就往嘴里抛，用长满利齿的鸟喙咬个粉碎。
恶魔嘴角上扬无奈地笑了笑，将空荡荡的盒子随手往下一抛，刚好砸在另一头大乌鸦脸上。
“吃吧，来自阿卡迪亚的最后一道美味。”
少了右臂的对方显然不领情，左手拿起纸盒直接扔进口中，连同包装一起吞下肚。
“弗罗克，我真是不懂，为什么要对那小鬼这么好。”下面的怪物说道。
“拜欧，一辈子只晓得勾心斗角的你永远不可能理解。”上面的怪物反驳。
“是吗？”被称为拜欧地黑色人形乌鸦舔了舔嘴，环视四周遍地红土，畅快地大口深呼吸：“我唯一理解的是就算厉害如你，如今也有了弱点，让你变得更容易被威胁。”
“你错了，拜欧，有了弱点，人才会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弱点，这是我从阿卡迪亚人身上学到的。”秃鹰舔了舔鸟爪，品尝再也无法享受的味道。
“反正就是兜个圈子骂我们弱。”大乌鸦耸了耸肩。
“哈，能在印提诺姆共和骑士团跟希鲁瓦圣武士眼皮底下穿过亚提尼斯平原，直接从艾维城走到库瑞萨尔，你们也挺厉害的啊。”弗罗克俯视对方。
“厉害的是莉莉丝那婊子，幸好你宰了她。”
“怎么说？”
“她把我们变成这副模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她办事的时候别暴露身份，反而让我们可以顺利离开艾维城。”
“哼，弄巧成拙。”
“还有那个叫罂粟的女人，多亏她做伪证我们才能通过盘查。”
“她不是人质？”秃鹰怪物挑起一边眉毛。
“当然不是，她还想利用我们咧。”
“真是自不量力。”
“你不也被利用了吗？”拜欧摊了摊左手。
“那是各取所需，他得到想要的结果，我也不用再理那狗屁契约。”弗罗克没好气地扬起一边嘴角。
“是喔。”
“当然。”
两头怪物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一起看往遥远天边的繁荣都市。
无底深渊没有白天与黑夜的概念，一整年天空都满布暗红，偶尔会窜出几道闪电霹在早已干枯的树干上，除此之外没有太多变化，要说整个地下六百六十五层有什么令人注目的东西，大概就只有群山后方那栋直通天际的白色宫殿。
他们曾经效忠过的主人，恶魔王子格拉兹特的居所银宫。
弗罗克从来没想过这座传送门居然如此靠近银宫，究竟是从其他地方搬来，还是原本就坐落在此，经过刚才的大力破坏后已经不得而知，唯一明白的是，被撕个粉碎的火元素反应炉不可能再提供魔力，就算再次修复传送门，全无底深渊也没有人可以启动它。
这样一栋无法使用的废弃之地，实在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他从高处俯视，除了拜欧以外，其他同行的布偶恶魔全部呆坐在地，完全没打算离开，不禁令秃鹰怪物好奇问道。
“你们接下来打算投靠谁？”
“当然还是乌闇主君。”
“白痴，他不会接受失败过一次的手下，回去只是变成他宠物的点心而已。”弗罗克面露不解，甚至有些警戒。
“失败？我可没失败，要逃的只有你。”
“哈！可笑，进攻阿卡迪亚前你夸口要进博学圣堂抢走白金圣典，现在我可没看到你带了什么记载善神秘密的古文明石板。”
“那是我藏得好，否则早被莉莉丝抢走。”
秃鹰怪物眯起眼睛，低头扫视所有恶魔，他越看越感到不对劲，决定试探性地提问。
“你们就这么粗心把那些圣物放在佩瑞温科游乐园？要是格拉兹特的使者没找到，到时候不是人头落地这么简单。”
“放心，我有的是方法，反倒是你，乌闇主君不会放过失败的手下，还是快走吧。”
拜欧冷笑两声，语气轻松自然，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正好应证了弗罗克的想法。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该离开了。”
他收起笑容挺起身子，两腿蹲低弹射而出，成为血红高空上的一个小点。
但下一秒，敞开的双翼并没有大力蒲扇，反而像个自由落体直直坠落。
两脚踩进有着老鼠布偶造型的恶魔肚子里。
连惨叫都还来不及发，秃鹰怪物已经收缩脚爪撕裂血肉，抓得对方皮开肉绽，连着内脏一起扯出体外，当场没了性命。
“果然没错”
弗罗克难以置信地看着尸体，两眼离不开血腥肉肠下那片不应该存在的银白。
长宽两尺半的金属板上以古文刻写律言，纪录白金龙所给予的恩泽，即使天空黯淡无光，圣典仍泛出肉眼难以直视的高洁。
他无视纷纷退避的布偶同胞，恶狠狠瞪向拜欧，牙齿咬得越来越紧。
“你也骗了我。”
“没错。”大乌鸦缓慢站起身，悠哉得像是刚睡醒。
“为什么？”弗罗克压低身体进入备战状态。
“因为纪录善神秘密的古文石板不管落入哪个恶魔领主手上，都代表恶魔将统领全宇宙，不只阿卡迪亚，所有世界都得遭殃，而你为了保护那个家伙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拜欧耸了耸肩。
“所以就隐瞒我？”
“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想回无底深渊，但为了那个红头发的小鬼什么都肯做，就像刚刚说的一样，执念越强就越好操弄。”
“你真是天大的胆子敢利用我。”秃鹰怪物语气透露出怒意。
“各取所需罢了，你顺利绑架那小鬼，我也穿过传送门回到无底深渊。”
大乌鸦有样学样地模仿对方说话，完全无视彼此之间实力差距，大方地有如自己才是赢家。
令弗罗克勃然大怒，张开利爪直接朝拜欧扑了上去，掐住他的喉咙压倒在地。
“要是知道这趟带了白金圣典，鬼才会跟你合作。”
“你可以杀了我，但无法否认在你跟莉莉丝的较劲里，我才是真正的赢家。”
“就让你当个死去的赢家。”秃鹰怪物眯起眼睛握得更紧。
“只要能换掉你一条命，要我死几次都无所谓。”
尽管只有一瞬间，拜欧的目光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印象中白色宫殿的位置，让弗罗克警觉到大事不妙，他仓皇撇过头，两颗秃鹰眼睛瞪得圆大。
原本光鲜亮丽的建筑上如今黑雾弥漫，而且有更多烟尘自宫殿飘出。
秃鹰怪物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数不尽的恶魔大军。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弗罗克拎起大乌鸦的脖子，恨不得一口咬下。
“当然，要不是你破坏了传送门，我们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占领库瑞萨尔。”拜欧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反倒狂妄地说明那已经得逞的计画：“不过无所谓，这些军队进不了传送门，就会把矛头全指向你，到时候整个无底深渊都没有你容身之”
他话还没说完，秃鹰怪物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朝柔韧的颈部咬下，让鲜血充斥在喉咙中，使拜欧只能吐出微弱的气泡，再也讲不出半个字。
下个瞬间，弗罗克猛力扭转脖子，结合全身力量朝反方向拉扯，将乌鸦头硬生生从躯体上分离，连带脊椎残肉一起拉出体外，顿时血花喷溅，将他蓝色的羽毛染得通紫。
大恶魔吐掉口中同类的颈椎，任由无头尸体任意软倒，他舔了舔嘴，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轻蔑。
“没有容身之处？”
弗罗克转身面对越来越近的同胞们，即使无底深渊没有太阳，扑天盖地的人数也早已将天空下方遮蔽得透不出半点光，有如被阴影吞噬，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从跟死小鬼约定的那一刻起，我的容身之处就不在无底深渊。”
有着秃鹰脑袋的巨大怪物此时不再压低身型，挺起胸膛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人类。
弗罗克正面对着恶魔大军，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书本上的某位英雄，身披蓝色盔甲与红色披风，破坏传送门后准备以一人之力对抗数以万计的敌人。
无法逃亡，不存在一丝战胜的可能性。
只有无尽的绝望跟随之而来的折磨。
“哼，原来那家伙是带着这种心情战斗”
怪物昂首仰望天空，原本的暗红已经被黑鸦鸦的敌军所填满。
可是秃鹰圆大的眼中不但没有一丝绝望，反而扬起嘴角，露出豪迈又狂妄的笑容。
“但我才不会坐以待毙！”
他双拳五指来回握放，两手巨爪蓄势待发，四肢肌肉不断膨胀。
“既然跟死小鬼约好了，当阿卡迪亚成为乐园的时候就绝对会回去。”
弗罗克舔了舔口中利齿，目光里闪烁着狂野，全身因兴奋而颤抖。
“到底要杀多少恶魔才能撑到那一天，就让我算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