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有三到:「眼到,口到,心到。」大抵以「心到」為要。心苟到矣,眼、口未有不到者。若眼、口到而心不到,所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者也。予每嘗讀書,心忽思念他事,眼雖看書,口雖念書,只茫然過去,卻收心復看,如未嘗見者。孟子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無他」二字原無,「求」原作「收」,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補、改。)即此可驗。

過則相規,善則相勉,惟朋友能然。(「惟朋友能然」,「然」原作「言」,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今之交友盡此道者絕少,士習所以卑陋也。且人之不幸,莫大乎不聞過,若如子路聞過而喜,人猶肯告,若惡聞者,如諱病忌醫,誰肯告?而況在高位者乎!

都御史洪恩,福建人,原中會元,為文選主事。辭藻新奇,遷考功郎中,士林重之。尋陞山東左布政,歷轉都臺,未曾至,京中官不識其人。洎往浙江考察官員,被黜者妄訴之,且加謗毀,朝廷不及察而罷之,令致仕。二三大臣雖知其故,莫能扶持,朝士皆後進,不知其為人。既去,方惜之。真儒雅君子,動履似迂而處世若泛然者,以此見笑於譎智云。

刑部尚書王質,始由教官薦授御史,歷陞參政、布政、侍郎,俱纔一考,或未及者。在蜀以廉稱,出巡惟蔬食而已,蜀人呼為「王青菜」。在山東有惠及民,召拜地官,輿論歡然。及遷刑部,僚屬不樂,言行或少變於前,未幾,以失囚左遷。其學甚博,為文或滯,論者謂如蜂採花,不能釀成蜜也。

吏部尚書魏驥,浙人,初為松江教官,汲汲成就人材。諸生在學居者,候一更盡,必携茶往視之,見書聲者,供茶一甌而反。至三更將盡,必携粥以隨,尚有誦書者,供粥一碗,且嘉其勤。如此者亦不頻數,間旬一行,士子咸感激。後出其門者顯宦甚盛。為考功員外郎,有聲,遷太常少卿,拜吏部侍郎,尋至太宰。篤尚斯文,惟好吟詠,臞然若不勝衣。中官王振亦重之,呼為「先生」。贄見,惟帕一方,振亦不較。以引年致仕,士林嘉之。(「士林嘉之」,「嘉」原作「喜」,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陳鑑為人忠厚端謹,為都御史鎮陝西,民賴以安者十餘年。見其美髭髯,呼為「鬍子爺爺。」每還朝,(「每還朝則遮道送之」,「每」字原缺,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補。)必遮道送之,不能捨。及赴鎮,必歡忻鼓舞,迎之數程。或久旱必得雨,饑必賑濟,民益戴之。但其心仁恕,流為私恩,同列少之,亦不與較。居臺端而激揚之志緩,不失為長者。而以疾致仕,識者羡之。

學者先要去一「矜」字,能去者百無二三。大抵天質美者自然謙下,不自誇大,不然鮮有不矜者。(「不然鮮有不矜者」,「有不」二字原本誤倒,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靜觀接談者必言己所行事如何,往往言其所行之美事,而過惡之事則不肯言,與古之君子善則稱人,過則稱己者異矣。

物我無間之心學者,誠\不能存。亦嘗體驗自己,每有家人買物之多者則喜,或有虧者則怒,是知有己而不知有人也。雖欲勉強平心,云不要虧人,未嘗嫌其多也。此等克己功夫誠\欠,若更不勇力行之,望入聖賢之域難矣。嘗於靜時體驗自己,所思偏要思在富貴、利達上去,情意樂然。有時覺得所思是人,欲轉思向道德上去,終是勉強,以此覺得遏人欲存天理之功甚難。且所思不正,便能知之,即奮然欲止之,只在心上驅遣不去,急引正道思之,亦不能奪,以此覺得素無存養之功,大抵中人以下之資皆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