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名>自序

属性:余虽稍知医道,实儒生也。儒者佩圣门之训,一言必慎,敢好辨哉!虽然,医不至于杀

人,不辨可也;医杀人而予不知,不辨可也;杀人在一时,而不至流毒后世,即不辨犹可也。奈

今之医者,并不知医,惟知求利,草菅人命,恬不为怪;即或稍有涉猎,而偏之为害,更甚

他医。殊不知自昔医书,惟汉仲景《伤寒论》审证施治,无偏无倚,为医之圣。后世自晋叔

和以下,无不有偏。迨至金元间,刘、张、朱、李,称为四大家,医道愈彰,而其偏愈甚。

河间主用凉,丹溪主养阴,东垣主温补,洁古为东垣之师,想因道传高第,未另立书。下此

前明王,薛、张、冯,亦称为四大家,大率师东垣之论,偏于温补,而张景岳则尤其偏焉者

也!果医者细心参酌,遇热症则用河间,遇阴亏则用丹溪,遇脾虚则用东垣,遇虚寒则用景岳

,何书不可读?何至咎景岳之误人哉!无如今之医者,皆知有《景岳全书》,而未究全书,止

得其一、二温补方,遂奉为家传秘法,以致戕人性命,甚且自戕。其后起者,因而不改。余

家后人,设不知明辨,安知不亦害人而自害哉!至于吴又可《温疫论》,本不成书,稍有知

识,何至受害?无如竟有无知者,以为独得之奇,杀人无数;且更传徒,互相标榜,其害更

甚于偏主景岳者。《内经》垂训∶无实实,无虚虚,无遗人祸殃。此其祸殃为何如?若不急

急明辨之,于圣门慎言之训则得矣,而何以遂吾济世之初心,且何以正吾后人之学术哉?然

则,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时道光二十八年春三月如眉老人自序于含饴堂

<篇名>再自序

属性:有友来予斋,见《知医必辨》,遍阅之,而以为明白晓畅,有益于人,力劝其再增十数

篇,

之?今予所作,不过为教训后人而设,意求清醒,明白若话,使子若孙一览而知而已!若以付

梓,则文多鄙俚,贻笑方家。此不可者一也。论中语多伤时,庸工所忌。设使若辈见予论,

而幡然改悔,则不独有济于世,而先有益于医;无如今之人,刚愎者多,虚心者少,徒增怨

毒而已!此不可者二也。且既付梓,难免流传他方,他方之医,未必尽善,而其习气未必如

吾乡,见吾书者,或以为异,谓吾处并无如此戕人者,要此何用?或且菲薄润色,医理不通

,予为此邦之人,亦复何光耶?此不可者三也。且今不通之辈,不讲医而讲术,呼朋引类,

互相标榜,杀人而不动心。我生之初,所见老辈,并无此恶习也。此嘉言先生所谓生民之扼

运,乃致医道中叠生鬼蜮耳!过此以往,或扼运已终,若辈将尽,后起者能真讲歧黄,不蹈

恶习,吾书又安所用之?此不可者四也。友曰∶听子之言,反复辨论,皆有至理,竟以不付

梓为是,然子之好辨殊难辞也。予笑应之曰∶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时道光二十九年岁次己酉春正月再序于含饴堂之秋水轩时年七十有八

<篇名>合论诸书之得失以示初学之从违(四条)

属性:《内经》,即古三坟之书也。书之古,无有古于《内经》者,或疑有后人粉饰,未尝无

因。盖古书不独无今之刻本,且无笔无纸,不过韦编竹简刻划而成,其成书甚难,其传书必不多。列国时,惟楚左史倚相得而读之,聪明颖悟,岂无他人?奈书不易得,故读者甚少也。其

时秦多良医,如和如缓,岂有未读《灵》、《素》者?则秦必有之,始皇焚书,而不焚医书

,故《内经》尚存,惟是代远年湮,必多残缺。韦编之绝,圣人之学《易》且然,而谓《内经

》之竹简,能久而完全乎?秦之后,楚汉分争,谁复能修理《内经》者?迨文景之世,汉已治

平,大儒辈出,必取《内经》修明之。今阅全书,颇有汉文气味,必非歧黄之原文。然如《

素问》所言五运六气,宏深奥妙,《灵枢》所言经络穴道,缕析条分,实秘笈之灵文,非神

灵其孰能知之?今学医者,不必读尽全书,如歧黄问答,尽可删去,只取其切要之句,牢牢

记之,临症引经施治,自然有靠。吾故曰∶庵之《类纂》、士材之《知要》,足以致用

也。

仲景先师作《伤寒论》,时在后汉,已有蒙恬之笔、蔡侯之纸,无庸刻竹,成书较易。

然其时蔡纸不多,尚有缣帛,三都赋成,洛阳纸贵,虽汉阳太守,成书一部,已属非易。不同今

日之刻本,但得一部,即化为千百部而无难也。故其书十六卷,至晋时已亡其《卒病》六卷

,至今莫之能见。然即观十卷中之一百十三方,攻补寒热,无所不备,已应用不穷。后世方

书,盈千累万,不能出其范围。学人能于仲景之方,精心探索,自然左右逢源,其他医书可

看不可看也。多集方书,始于唐王焘《外台秘要》。其方往往不合时宜,如茯苓饮一方,可

以古今通用者甚少,故曰可看不可看也。

医书之不能无疑者,莫如扁鹊之《难经》。扁鹊,渤海郡人也,姓秦氏,字越人,所居

地为卢,故又曰卢医。《史记》称其遇长桑君,授以禁方,饮上池水,视病尽见五脏症结,特以

诊脉为名。在晋视赵简子,在虢视虢太子,在齐视桓侯,皆一望而知。在赵贵妇人为带

下医,在周爱老人为耳目痹医,在秦爱小儿为小儿医。传记甚详,并未言有《难经》传世。

至仲景先师作《伤寒论》,惟本《内经》,亦未尝用《难经》。谓为扁鹊之书,殊可疑也。

且有可疑者,病机千变万化,而《难经》止八十一难,何能包括?且其一难至二十一难,皆

言脉;二十二难至二十九难,论经络流注、奇经之行及病之吉凶;三十难至四十三难,言荣卫

三焦脏腑肠胃;四十四、五难,言七冲门;四十六、七难,言老幼寤寐、气血盛衰,言人面

耐寒见阴阳之走会;四十八难至六十一难,言脉候病态,伤寒杂病之别,继以望闻问切而能

事毕矣;六十二难至八十一难,皆言脏腑荣用针补泻之法。然则其有益于方脉者,止六

十一难耳,何足以尽病情乎?且其论大率本乎《内经》,既有《内经》之详,何取《难经》



略?其中亦有与《内经》不合者,人将从《内经》乎?抑从《难经》乎?更可疑者,四十四难

论七冲门,会厌为吸门,胃为贲门,太仓下口为幽门,大小肠会为阑门,下极为魄门,而先

之以唇为飞门,齿为户门,此二门有何意味?似乎凑数而已!三十五难以小肠为赤肠,大肠为

白肠,胆为青肠,胃为黄肠,膀胱为黑肠,以五色为五肠,有非肠而以为肠者,似乎新奇,

而实无用。扁鹊神医,似不应有此凑数之文与无用之论。考汉晋六朝以前,无称越人着《难

经》者,至《隋唐书·经籍·艺文志》,始有《难经》,其真扁鹊之书耶?抑后人之假托耶?

好在其书无几,一览无余。学人究以《内经》为主,《难经》则参看而节取之,亦无不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