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知此,則慾不必遣而心自爭,心不必澄而神自清,一念不生,萬幻俱寢,身馭扶搖,神遊恢漠。方知道風清月白,皆顯揚鉛汞之機;水綠山青,盡發露虎龍之旨。海南白玉蟾,幻從先師陳泥丸學丹法,每到日中冬至之時,財開乾閉巽,留坤塞艮,據天歪,持斗柄,謁軒轅,過扶桑,入廣寒,面鶉尾,舉黃鐘,泛海搓,登崑崙,佩唐符,撼天雷,遊巫山,呼黃童,召朱兒,取青龍肝,白虎髓,赤鳳血,黑龜精,入土釜,啟熒惑,命關伯,化成丹砂,開華池,吸神水,飲刀圭,從無入有,無質生質,抽鉛添汞,結成聖胎,十月既滿,氣足形圓,身外有身,謂之胎仙。其訣曰:用志不分,乃可凝神,灰心冥冥,金丹內成。此子之所得也。

如昔施肩吾之詩曰:氣是添年藥,心為使氣神,能為神氣主,便是得仙人。惟此詩簡明通玄。玉蟾因閱而誦之,自然到秋蟾麗天,虛空消隕之地,非枯木寒灰之士,不能知此。子既得此,不敢自默,太上玄科曰:遇人不傳失天道,傳非其人泄天寶。天涯海角,尋遍無人,不容輕傳,恐受天譴。探慮大道無傳,丹法湮泯,故作《玄關顯祕論》,蓋將曉斯世,而詔後學,以壽金丹一線之脈也。復恐世人,猶昧此理,乃復為之言曰:以眼視眼,以耳聽耳,以鼻調鼻,以口緘口,潛藏飛躍,本乎一心。

先當習定凝神,懲忿窒慾。懲忿窒慾則水火既濟,水火既濟則金木交併,金木交併則真土歸位,真土歸位則金丹自然大如黍米,日復一粒,神歸氣復,充塞天地。孟子曰善養吾浩然之氣者,此也。肝氣全則仁,肺氣全則義,心氣全則禮,腎氣全則智,脾氣全則信。若受氣不足,則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不信,豈人也哉?人能凝虛養浩,心廣體胖,氣母既成,結丹甚易,可不厚其所養,以保我之無歟!學者思之,敬書以授留紫元云。

海瓊君隱山文

玉蟾翁與世絕交,而高臥於葛山之巔。客或問:隱山之旨,何樂乎?曰:善隱山者,不知其隱山之樂,知隱山之樂者,烏必擇木,魚必擇水也。夫山中之人,其所樂者,不在乎山之樂,蓋其心之樂,而樂乎山者,心境一如也。對境無心,對心無境,斯則隱山之善樂者歟!問曰:隱山之旨固如是,山中之隱者,豈不知山中之味乎?曰:山中之味,山中之樂也,隱山者知味乎道,而不知味乎山也。吾將以耳聞目見者為子談之。

客曰:唯唯。曰:隱山者,不可以山之樂而移其心,不可以心之樂而殢其山。山自山也,心自心也,隱者且不日古何如人,今何如人,彼山如是,此山如是,有如是隱山之人,有如是隱山之時,又有如是隱山之趣。其時也聖賢胥會,其人也崇尚道德,其趣也修鍊形神也耶。吾恐如此知,如此見,必不逮古人者,十常八九焉!山中之隱者,非曰必林巒而為山,非林巒而不為山,然其人人自有所隱之山也。

其清虛寂靜,高爽探幽者,此人之山者,山其心也;其是非寵辱,貧富貴賤者,此人之市者,市其心也。今人以為大隱居郾,小隱居山者,不無意也。自名利之習熾,以物慾之事攻,則厭鬧思靜也,自恬適之興滿,修進之念冷,則嫌靜思鬧也。若夫人能以此心自立,雖園林之僻者,亦此心也,市井之喧者,亦此心也。不必乎逃其心之喧,適其心之欲,喧不必乎樂其境之勝,疾其境之不勝。知如是山,樂如是心,謂之真隱焉!

欲隱山者,善隱心也,無事治心謂之隱,有事應邇謂之山;無心於山,無山於心也。是故先須識道,後隱於山,若未識道而先居山者,見其山必忘其道;若先識道而後居山者,造其道必忘其山。忘山則道性怡神,忘道則山形蔽目。是以忘山見道,人間亦寂也;見山忘道,山中乃喧也。

法法虛融,心心虛寂,何城市之可喧?何山澤之可靜?山靜而心常喧者,莫市之若也;市喧而心常靜者,莫山之若也。喧而不喧,靜復何靜?語默無非山,動靜無非市,恬淡息於內而不亂,蕭散揚人者,殆猶魚鳶之飛躍天淵也。適其所樂而已矣!其樂非耳目之樂而後樂,非情識之樂而後樂,樂者在心,不可以形容,不可以知見。心之樂者,隱者之樂也,於山無預也。以清凈為道場,以恬退為法事,以安樂為眷屬,不欲與世交,不欲與物累。其修身也,不事乎百骸,其養形也,不溽乎五味。視死之日,如生之年,執有之物如無之用。其安禪也,雲溪煙瓏,其經行也,月洞風林。

有麋鹿以為朋,有松竹以為鄰,有春韭秋崧之富,有晨霞晚露之貴。語其衣也,編草而紐蒲,緝茅而綴蕙;語其食也,炊參而糢苓,飯松而飼檜。飲石骨之玲泉,哺山肝之腴泥,行枯木之前,坐古巖之下,住深林邃谷之間,卧松幽石之上。日則長嘯于泉雲之幽,夜則孤眠於煙靄\之探。其寒暑也,心暑乎道而不知夏之暑;心寒乎道而不知冬之寒。知冬之寒,則冰霜洌其膚而不變松梧之容;風雪凍其形,而不改山石之操。知夏之暑,亢陽瀝其汗而不生惱熱之心,炎火熾其於外而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