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西江月》一首,引出一部于抚院房山县私访红门寺遇难之故事。这座红门寺坐落何处?有人说在北京城南、钜路之北,那有座寺院就是。余曰:非也!那原是洪恩寺,这红门寺系顺天府房山县西北,有一座山,名曰“万松山。”山前有两道大岭,一名铜蛇岭,一名铁龟岭。二岭中间有一道大峪,名为虎口交牙峪。内有一座禅林,名为红门寺。寺内有放荡五百凶僧,掌教和尚法名大空,生的兔头蛇眼,鼠耳莺腮,秉性暴烈无比,淫恶过度。寺内田产甚多,银钱又广,大小衙门无不通气,因此作事无法无天,任意胡为,常劫过路客商,又抢霸良家妇女,这房山县的百姓遭其害者难已悉数。暂且不表。

且言这红门寺东十五里蒲家村,村中有位蒲训九,所生一子,名唤蒲显,字大文。这红门寺西石家庄,庄内有位石宏,字度宽。所生一女,乳名秀英,自幼与蒲显结就婚姻。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男女长成,蒲家择了良辰吉日,将石小姐娶过门,小夫妇和美。不料未至三载,蒲训九因病身亡,蒲显年幼,不务生理,家道渐渐中落,衣食缺乏,因此石秀英仍旧常在外家居住。这蒲显的母亲程氏,忽然得病着床。蒲显在床前问:“母病体如何?”程氏含泪,口呼:“我儿,为娘觉着十分沉重,大约命在旦夕,不久人世。儿须遵娘言,如娘死后,常言:‘家贫不可厚葬。’遵命方是为孝。”蒲显闻言,眼含痛泪,口呼:“母亲,孩儿遵命。母病如此,儿且到东邻去请王嫂,暂同母作伴,儿上石家庄,将你老儿媳唤来侍奉母亲,也不枉养儿一场。”程氏说:“我儿言之有理,将我那儿媳唤来,老身看看也好。”

母子正然讲话,从外进来一十八九岁少年妇人,怀抱一娃子,走进房中。蒲显一见,心中欢喜,说:“原来,妹妹住家来了!来的正巧,咱娘病重,为兄欲赴石家庄,唤(你嫂嫂)来侍奉母亲,再去接你。来的正好,正苦无人同母作伴。”言罢出门,直扑石家庄而来。

走了些崎岖山路,心忙意急,一路行来。到了岳父门首,石宏正在门外闲立,见蒲显近前施礼,石宏顶礼相还,翁婿二人同至客舍,分宾主坐下。岳母庞氏闻姑爷来了,从后院走来。

蒲显欠身请了安。庞氏问:“蒲姐夫令堂一向安好?”蒲显见问,不由眼中含泪,口尊:“岳母有所不知,目下家母身得重病,命在旦夕,小婿因此前来接令嫒回家侍病。”庞氏说:“原来亲家母身染贵恙,这边那里知道?我进去令你妻同回去。”石宏接言说:“这天正午,又热。日夕去二十余里地,至晚走不到家。不如姑爷用完酒饭,自己回家,待明晨着小儿备上牲口,送他姐姐去,岂不是好!”蒲显回答:“就是如此罢。”翁婿二人酒饭已毕,日已平夕。蒲显告辞,石宏相送在大门外,一拱而别。蒲显回家,石宏回宅,俱各不表。

且言蒲显之妻石秀英,闻知婆母病重,不由的心中耽惊,暗自思想:“只因夫家贫寒,奴倚靠娘家度日,失了孝养婆母之道,奴亦落不孝之名在身。明早必然急速回家探病,侍奉婆母,才是道理。”思前想后,不觉更深,牵挂婆母之病,反来覆去,至到三更方才合眼。目蒙目龙之间,恍恍惚惚,自身手提水筲,井台汲水,被井台泥泞一滑,失足落井,喊嚷:“救人!”

无人相应。向四面一望,茫茫无涯之水,见许多怪物前来相戏。一着急忽然惊醒,原是一场怪梦。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遂起身梳洗。不多时天光已亮,忽闻窗外母亲呼唤:“我儿,早些起,梳洗好,回婆家视病,方是正理。”石秀英遂即开门说:“早已起来梳洗停当了。”庞氏进房落坐,石氏秀英说:“孩儿三更偶得一梦,有些不祥。”庞氏问:“是何梦?老身与你圆上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