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旦持歸,懸之中堂。京師風俗,每正旦,主人皆出賀,惟置白紙簿並筆硯於几,賀客至,書其名,無迎送也。是日朝罷,劉定之、黃廷臣兩學士首至,見此詩各摘簿一葉,錄之以去。朝士繼至者皆摘錄之。頃間簿已盡矣。廷美晚回,索簿閱賀,以圖往報客。家人告其故。明日復置一簿,亦如之。中書舍人金本清戲謂廷美曰:「此鍾馗乃耗紙鬼也。」一時京師傳為異事。原博詩曰:「長空糊雲夜風起,不念成羣跳狂鬼。倒提三尺黃河氷,血灑蓮花舞秋水。(「血灑蓮花舞秋水」,明紀錄彙編本作「血灑黃花舞秋水」。)飛螢負火明月羞,櫟窠影黑啼鵂鶹。緑袍烏帽逞行事,(「緑袍烏帽逞行事」,明紀錄彙編本作「藍袍鳥帽逞行事」。)磔腦刳腸天亦愁。(「磔腦刳腸天亦愁」,明紀錄彙編本作「磔胸刳腸天亦愁」。)中有巨妖誅未得,盍駕颷輪驅霹靂。如何袖手便忘機,回首東方又生白。」

嘉禾周伯器先生,作文未嘗起草,頃刻數千言,屢出奇怪,遠近求者甚眾。有藁數十卷,蠅頭細字,皆其手錄。年八十餘,精神不衰,日猶抄兩漢書,兼校其誤,用功之勤,後生莫及也。

陳太史鑑,字緝熙,吾鄉人。父某嘗戍遼陽以没,其母再嫁一百戶。父没時,緝熙尚幼。暨長,依道官施道常為徒,讀書刻苦,中正統戊辰進士及第,授官翰林。景泰初,因使高麗,還,迎其母并父骨以歸,士林榮之。

宣德中,吉水羅公汝敬,以工部侍郎兼翰林修撰奉使交趾回,道過吳中,適大理少卿熊槩巡撫茲地,盛作威福。大家巨族少被誣者,(「大家巨族少被害者」,明紀錄彙編本作「大家巨族凡被害者」。)隨至籍没,冤號之聲不可聞。公與熊有鄉里之好,因以陰隲\之說諭之。熊不省。公至京謁見,陳奉使事畢,遂以熊事具奏。宣廟覽之惻然,即日召熊回京,而以周文襄公代之。自是東南之民得安矣。

陸參政孟昭,為人泛愛士,所奉甚豐。嘗為刑部郎中,居京師十三年,闢清風舘,座客日滿其中,人以陳孟公、鄭當時方之。雖傳舍一宿,必欲整潔,蓋其素性如此。

予鄉馬翯,字公素,讀書善詩文,不蹈襲前人,為相城沈孟淵徵士館甥,徵士授美田宅,公素略不顧,人有欲者,輒與之。其保身過慎,凡出,遇橋梁之危與水之深闊處,必舍舟登岸,不憚徒步之迂,舟人往往為之不堪。平生好手抄奇書百餘種,筆畫端楷,恒以自隨。獨好釋典,深造其理。舟中每置圓覺楞伽諸經于案,跏趺而坐,朗誦不輟,聞者皆驚笑。每至冠神與故人之家,留必數日而後反。嘗一夕鄰家火起,延及公素。公素一無所取,惟頂躡履巾執大袍,凝然立門外。人或以「癡先生」戲之,則拍手大笑。景泰五年卒。

大理少卿吳興楊先生復,在南京時頗貧。家蓄二家,日命童子於後湖採萍藻飼之。有法司官家人偶與童子爭,且毆之,法司官以先生不能避嫌。先生戲作一絕句云:「太平門外後湖邊,不是君家祖上田。一點浮萍容不得,如何肚裏好撐船。」

崑山縣嘗有典史者體甚肥,一校官年頗少。胥會,典史戲校官曰:「二、三十歲小先生。」校官即應聲曰:「四、五百斤肥典史。」聞者為之絕倒。

太醫院判劉公士賓,余妻祖也。永樂初,侍太宗左右,甚見信愛。暑中,上繫一帶,乃龍腦合成者。問公曰:「此帶何如?」公曰:「龍腦寒腎,惟有香耳。」遽命解之。上晚得風疾,嘗服麝腦諸香藥。問曰:「可服此藥否?」公曰:「香藥如油入麵,終不能出。」上遂已之。公之得君如此。

永樂甲申科,廬陵周孟簡與弟述同登第,述在孟簡之前。太宗曰:「弟不可以先兄。」乃置述於後。此即昔二宋故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