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虽愚昧,曾歌多露之咏。伏望郎君,以礼自持,无及于乱。”就叫桂子,吩咐道:“夜已深矣,汝可为我送荀相公出去。”言讫,遂转身徐步,玉佩珊珊,自进内房去了。荀生魂断意失,只得闷闷回馆就寝。过了数日,吕家来使,几次促发写书。崔公已与夫人计议定了,便把长女玉英许诺一事,就写书交与来使,回复吕公。

那一日,申生才自会稽回来。刚进园中书房,彩霞慌忙趋至,就在袖中取出绝句一首,交与申生。申生展开吟咏数次,茫然不解其意。因问彩霞道:“你家小姐,寄此诗来,是为何而作?方才遣你拿这诗来,还有什么话说否?”鸳鸯道:“诗中之语,贱妾何由得知。惟是前日晚间,小姐欲出来与郎君一会,遣妾来相约,不料郎君已远出在外,致小姐至今怏怏耳。”申生听罢,方知错过机会,追悔不及,惟有浩叹而已。又过了两日,已是黄昏时候,彩霞蓦地走进,以寸柬递与申生道:“贱妾有事,不得暂停。小姐之意,都在这柬上。”遂疾趋而去。申生接来,展开视之。只见那柬上写道:前日捧览瑶章,倍深企羡。虽君子有董贾之才,鄙人无崔莺之貌。然而,不待冰言,寸已心属。奈何严君昧昧,许配豚夫。终身失所,惆怅何言。翌日,老母欲往天竺酬香,妾以卧病弱留在室。君可潜出书帷,密图一晤,幸无愆约,是荷是祈。

申生看毕,又恨又喜。是夜,辗转踌躇,至晓不寐。到了次日,早饭后,打听老夫人果然乘着肩舆,合家众婢妇随着,由孤山,一路直往天竺去了。俄而日已当午,不见彩霞出来。申生心下狐疑,远远步至花荫探望。忽闻东首有人,低低唤道:“申相公,我家小姐在此,速急过来相会。”申生抬眼一看,原来就是彩霞,立在竹屏之内。只因老夫人虑着小姐出来闲耍,已把角门封锁。

当下申生飞步近前,窥见玉英小姐,不长不短,袅袅婷婷,闪在彩霞背后,便深深一揖道:“小生自蒙小姐赐和佳章,朝夕在心,无由得近妆次。固知锁尾之质,原难作配仙姿,然心小姐华情,或可侥幸万一。岂料骤许吕家,使小生心断意绝,只在早晚,便要辞谢而去矣。昨日蒙小姐赐下一柬,约小生今日潜出来会,小姐必欲面言,未审有何见谕?”玉英闻言,娇羞满面,低声答道:“妾自郎君下帷以来,希慕才情,辄以诗章见和,将图仰托终身,岂知事变忽起。然使吕家姻聘果谐,贱妾惟有死而已,决不事奉羔儿,以贻君子愧哂。记得妾在襁褓,便嗜一个紫玉鸳鸯,迄今十有六载,未尝顷刻不佩。今特解以相赠,聊托鄙私。设或天从人愿,此玉鸳鸯便为媒约。即至分离各处,使郎君见这玉鸳鸯,如见妾容,更有俚语数章,少叙怅怏之况。自兹以后,郎君宜珍重,无以贱妾为深念。”言讫,双眉锁绿容色惨然。申生接过玉鸳鸯并诗稿,再欲启口,忽见荀生同着吕肇章,打从他边远远步至。遂不得意谈,闷闷而退。当夜更阑,独坐灯下悄然,就取出诗稿,展开吟咏,乃是七言三绝,其首章云:

其一

花如红雨点苍苔,无限幽思扑梦来。

岂为春归慵刺绣,可知妾意是怜才。

其二

一见新诗增怅慕,为郎憔悴为郎吟。

玉鸳须向胸前佩,休把相思别用心。

其三

默默无言倚绣床,断肠不是为春狂。

两行新泪夫人识,谱入花笺诉与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