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云:昔有住園者,聞人說地面,既入園中,要見地面,心存此念,隨念應現,不知是假。耳裹聞底屬聲,眼裹見低屬色,心上想低屬妄。便見金童玉女、真仙聖賢,現形白日,親亦是虛妄境界。妄念所作,便認是地面,更不可破除,饅糊一世,著邪著祟。殊不知地面是古人心行到平穩休歇處,故有此名。如人住處,治平荊棘,掃除瓦礫,其地平整可以居止,名為地面。修行之人,心地平穩,事觸不動,便是箇不動地面;萬塵染他不得,便是箇清淨地面;露出自己亙初法身一分分朗朗,承當得,便是箇圓明地面。凡言地面,亦有邊際去處,若到無地位、無方所、絕名言處,乃所謂玄之又玄也,如此,豈可以眼見耳聞心想底便是了哉?

或問曰:學人本謂生死事大,求之不明,其意如何?師云:一念無生即無死也,不能如此者,蓋為心上有情,性上有塵,搬弄生死不停,欲求解脫,隨過即追,追之又追,以至絲毫不存。源本清淨,不逐聲、不逐色,隨處自在,虛靜瀟灑,天長地久,自明真宰。蓋心正則事事正,心邪則事事邪,內既有主,則人愛底不愛,人嫌底不嫌,從來舊習,般般勒轉,六識既空,真宰常靜,更有何生死可懼。若到如此田地,卻有一向沒收沒拾、伏藏不住、似著邪祟底一般。向外馳騁,狂狂蕩蕩,便是神氣散亂,作主不得,便認作真歡真樂,卻不知無歡之歡乃真歡也,無樂之樂乃真樂也。學古之人行歌立舞,殊不知當時亦是解枯釋別有得處,以此自樂,豈肯縱心顛蹶,以誑惑人世哉?

師因眾論智藏開時,辭源湧出,乃云:修行之人,初心離境,如鏡乍明,智藏忽開,舉意成章,不可住著。若心印定,不感而用,變成狂惠,則了無功,只是神用,非道體也。不可馳騁以為伎能,但涵養則有功也。

或問曰:未來過去則不問,如何是見在心?師正視云:此不是見在。復低頭云:此不是見在。又問云:你會得也未?其人笑云:會不得。師云:大開眼著一箇見在也不識,更說甚過去未來。

或問曰:既往者不追,未來者不預,見在當如何?師云:滅動不滅照,更要會得這箇滅動底是誰,得則權柄在手,滅也由你,不滅也由你。或問曰:如何是定性?師乃移位近前,正身默坐良久云:你問甚麼定性?其人不省,傍有先生起而稽首謝之。師云:張公喫酒李公醉。其人尚未悟之。

師云:學者不寐,本以鍊心為事,若不收心,濟甚麼事。至如賭博、奕棋、紡績、羅磨之人,夜夜不睡,則是得道底人也?此等之人,十二時中利心誘引,只是貪財攪擾心靈,如蚊奮喱膚,故不得眠。修行之人不同於此,睡是一慾,若不換過,滋長邪妄,暗昧不通,蓋屬陰界。如人防盜,端然坐待,其盜自退。專以鍊心,恐致流蕩,謂此一心,本無定體,在陽則明,在陰則暗,熟境不存,無為清淨,性珠明了,此所以晝夜不寐也。

師云:修行之人,為此頑心。自從無始以來,輪迴敗骨,如山之積,萬生萬死,以至今日方省前非,欲求解脫。是以晝不敢食,夜不敢眠。鍊此頑心,要般般尚俗頰倒,方可中用。若不鍊心,見人不睡也,如此做造,心念如毛,觸著便發煙火,至如百年不睡,濟甚麼事。頑心不盡,依舊輪迴。欲要換過此心,不論晝夜,時時刻刻,動裹靜裹,把這一片頑心裂教粉碎去,方可受用。元本真靈與天地相似,然後動也是道,靜也是道,開口也是道,合口也是道,要別求甚麼,便是箇脫洒底道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