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釆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予嘗感激以為豈無其人,隱約而不可見,使太史之論不得信於後世。乃發憤求之於古人,由老子而下,若老子徒者,釆其道德文藝而類次之,蓋彷彿得其人矣。昔南華之叔天下道衛,尊孔子而不與。今倣其意,於是集,老子不與,尊之至也。楊子雲曰:孔子文足者也,老子玄足者也。因命題曰:《玄史》。皇道家之權輿博大,真人之軌轍興世立教之法則也。太史公之論定,雨願學焉。乙亥歲秋九月十四日句曲外史張天雨序。

尹喜,周大夫也。善內學,常服精華。隱德修行,時人莫之知。老子西遊,喜先見其黑,知有真人當過,物色而遮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為著道德上下篇授之。後與老子俱之流沙,服巨勝實,莫知其終。喜亦著書九篇,號日《關尹子》。劉向稱其渾質崖戾,汪洋大肆,然有式則使人泠泠輕輕,不使人狂。莊子亦載其語曰:在己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茲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先。未嘗先人,而嘗隨人。稱為古之博大真人,本號文始先生。

尹軌,字公度,太原人。文始先生從弟也。博學五經,尤明天文圖緯。及授諸道經凡百餘篇,常服黃精餌。初文始遇老子函谷關,以周康王昭王時,於終南作草樓以居,至穆王修其草樓改為樓觀,以待有道之士。公度遂與隱士杜沖修習其處,得道為太和真人。杜沖,字玄逸,鎬京人。以周昭王丁巳年聞文始登真,乃於靈宅柄玄學道。于時幽人逸士,自遠而至者有五人焉,並沉默虛遠,方雅高素,道術相忘,共弘不伐之則也。穆王所以為修觀立祠,置沖為道士焉。年一百二十餘得道昇舉,號太極真人。辛決,一名計然,葵丘濮上人也。師事老子,博學無所不通。楚平王問曰:聞子得道於老子,可得聞乎。對曰:道德匡邪以為正,振亂以為治,醇德復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故積德成王,積怨成亡。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殃。王曰:敬聞命矣。後南遊昊越,范蠡師之。越欲伐昊,蠡諫曰:臣聞之師曰:兵,凶器。戰,逆德。爭者,事之末也。陰謀\逆德,好用凶器,試身於所末,不可。勾踐不聽,敗於夫椒。後位以上大夫弗就,隱昊興餘不之禺山,著書一十二卷,自號文子。其辭旨皆本之老子。柳子厚嘗為刊削,頗發其意,有曰:神者,智之淵,神清則智明。智者,心之府,智公則心平。又曰:上學以神聽之,中學以心聽之,下學以耳聽之。又曰:貴則觀其所舉,富則觀其所欲,貧則觀其所受。又曰:人性欲平,嗜欲害之。亦文子之一衡也。天寶中號文子通玄真人,書曰《通玄真經》。

陸通,楚狂接輿也。好養生,採食祟盧木實及蕪菁子。遊諸名山歷數百年,人猶見之。孔子將之楚,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避之,不得與之言。

庚桑楚,陳人。為老子之役,偏得老子之道。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絮然仁者,遠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壤。後遊昊,隱毗陵盂峰,沽洞靈觀其處也。著書九篇,號庚桑子,一名亢倉子,其書亡,至唐開元王褒獻其書,因封洞靈真人,書日《洞靈真經》。

南榮趣見老子,老子曰:何與人偕來之眾也。趣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趣倪而暫仰而嘆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老子曰: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能偷然乎,能恫然乎,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福亦不至,禍亦不來。福禍無有,惡有人災。初趣師庚桑子,子曰: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故趣見老子曰:願因楚而問之。

尹文,學老子之道,作華山之冠以自表,其為道不累於俗,不飾於物。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見侮不辱救民之鬥,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不忘天下者也。書二篇,曰《尹文子》。

士成綺,周隱君子也。百舍重跚而見老子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遠道而來,敢問修身。老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夫至人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困也。士成綺有得焉。

崔瞿,周之賢大夫也。問於老子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子曰:汝慎無櫻人心,人心排下而進上,上下囚殺,其熱焦火,其寒凝冰,其疾頫\仰之。問而再撫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靜。其動也縣而天。憤驕而不可繫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櫻人心,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不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於是乎新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決焉,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櫻人心。蓋老子憤德下衰,因崔瞿之問而驚世云。

柏矩,周之卿士。學於老子,遊齊見辜人焉,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苗,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盜,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後睹所病。貨財聚,然後睹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天下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故一物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遠其途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柏矩之言,得於老子為多。

列禦寇,鄭人,與鄭糯公同時。其學以黃帝老子為宗。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初事壺丘子,後師老商氏,而友伯昏無人,進二子之道九年,而後能御風而行。弟子嚴恢問曰:所有問道者為富乎。列子曰:桀紂唯輕道而重利是以亡。列子窮,容貌有飢色。客有言之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批心曰:妾聞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樂,今有飢色,君過而績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也哉。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且又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著書舊二十篇,劉向去重複,存者八篇,號曰《道家》。道家者,秉要執本,清虛無為。及其治身,務崇不競,合於六經云。唐開元號其書曰《沖虛至德真經》,宋宣和加列子號沖虛觀妙真君。

莊周,字子休。梁惠王時為蒙漆園吏。學無所不閥,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楚威王聞其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周笑謂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重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欲為孤豚,其可得乎。子亟去,毋污我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其書以《莊子》名,其自叔曰:寂漠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茫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古之道衛有在於是者,莊周開其風而悅之,以繆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縱恣而不儻不以騎見之也。以天下沉濁不可與莊語,以后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遣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環璋,而連扑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椒詭可觀。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生死、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弘大而闢,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調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茫乎,昧乎,未之盡者。按《真誥》莊周師長桑公子,授其微言,謂之《莊子》。隱於抱犢山。上補太極闈編郎,世號其書曰《南華真經》,宋宣和加號微妙元通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