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三年秋,擢因谓沈曰:“吾有故将适宋,回期末卜,兄能泛舟相送乎?”沈闻其去,离思浩然,遂登舟。初约一程,程尽则曰:“兄之情,岂尽于此?”及又行,言似有感,竟不能别,直抵濉阳。其暮,擢谢舟人而去,与沈乃下汴堤,月中徐曰:“承念诚久,兄识擢何人也?”沈曰:“辩博之士也。”擢曰:“非也。擢乃冥官,顷为洛州都督,故在洛多时。阴道公事,故不任昼,乃得与兄同游。今去阴迁阳,托孕于亲已五载矣。所以步步邀兄者,意有所托。”沈曰:“何事?”曰:“擢之此身,艺难为疋,唯虑一舍此身,都醉前业,祈兄与醒之耳。然擢孕五载,寓亲腹中,其家以为不祥,祈神祝佛之法,竭货而为。擢尚未往,神固何为。兄可往其家,朱书“产”字令吞之,擢即生矣。必奉兄绢素。兄得且去,候擢三岁,宜复来视之,且曰:“主人孙久不产者,某以朱字吞之,生儿奇惠,今三载矣,思宿以告之,故复来也。”可取儿抱卧,夜久,伺掌人闭户,即抱于静处呼曰:“李擢记我否?”儿当啼,啼即掌之。再三问之,擢必微悟。兄宜与擢言洛中居处及游宴之地,擢当大悟,悟后此生之业无孑遗矣。此事必醒素以归,擢乃后荣盛,兄不可复得从容矣。兄声名籍甚,不久当有大谏之拜,慎勿赴也,赴当非寿。此郡北三十里有胡村,村前有车门,即擢新身之居也。言讫,泣拜而去。

迟明,沈策杖访之,果有胡村。叩门求憩,掌人翁年八下余,倚杖延入。既命坐,似有忧色,沈问之,翁曰:“新妇孕五载矣,计穷术尽,略无少征。”沈因曰:“沈道门留心,颇善咒术,不产之由,见之即辨。”遽令左右召新妇来,沈诊其臂曰:“男也,甚明惠,有非常之才,故不拘常月耳。”于是令速具产所帷帐床榻毕,沈执笔若祝者,朱书“产”字令吞之。入口,而男生焉。翁极喜,奉绢三十疋,沈乃受焉,曰:“此儿不常也,三岁当复来为君相之。”言讫而去。

及期再往,乃曰:“前所生子,今三岁矣,愿得之一宿占相之。”掌人喜而许之。沈夜伺人静,抱之远处,呼曰:“李擢,今识我否?”儿惊啼,沈掌之,曰:“李擢何见我不记耶?”又掌之,儿愈啼。而问之者三四,儿忽曰:“十六兄果能来此耶?”沈因与言洛中事,遂大笑言若平生,曰:“擢一一悟矣。”乃抱之归宿。及明朝,告其掌人曰:“此儿有重禄,乃成家之贵人也,宜保持之。”胡氏喜,又赠绢五十疋,因取别。乃忆醒素之言,盖以三才五星隐其成数耳。

以沈食禄而诛,不食而免,其命乎?足以警贪禄位而不知其命者也。

辑佚

◇杜巫

杜巫尚书年少未达时,曾于长白山遇道士贻丹一丸,即令服讫,不欲食,容色悦怿,轻健无疾。后任商州刺史,自以既登太守,班位已崇而不食,恐惊于众,于是欲去其丹,遇客无不问其法。

岁余,有道士至,甚年少。巫询之,道士教以食猪肉仍吃血。巫从之食吃,道士命挲罗。须臾,巫吐痰涎至多,有一块物如栗。道士取之。甚坚固。道士剖之,若新胶之未乾者,丹在中。道士取以洗之,置于手中,其色绿莹。巫曰:“将来,吾自收之,暮年服也。”道士不与,曰:“长白吾师曰:‘杜巫悔服吾丹,今愿出之。汝可教之,收药归也。’今我奉师之命,欲去其神物。今既去矣,而又拟留至耄年。纵收得,亦不能用也。自宜息心。”遂吞之而去。巫后五十余年,罄产烧药,竟不成。

○崔尚

开元时,有崔尚者,著《无鬼论》,词甚有理。既成,将进之,忽有道士诣门,求见其论。读竟,谓尚曰:“词理甚工。然天地之间,若云无鬼,此谬矣。”尚谓“何以言之?”道士曰:“我则鬼也,岂可谓无?君若进本,当为诸鬼神所杀,不若焚之。”因尔不见,竟失其本。

○郑望

乾元中,有郑望者自都入京。夜投野狐泉店宿,未至五六里而昏黑。忽于道侧见人家。试问门者,云是王将军,与其亡父有旧。望甚喜,乃通名参承。将军出,与望相见,叙悲泣,人事备之。因尔留宿,为设馔饮。中夜酒酣,令呼蘧蒢三娘唱歌送酒,少间三娘至,容色甚丽,尤工唱《阿鹊盐》。及晓别去,将军夫人传语,令买锦裤及头髻花红朱粉等。

后数月,东归过,送所求物,将军相见欢洽,留宿如初。望问何以不见蘧蒢三娘。将军云:“已随其夫还京。”以明日辞去。出门不复见宅,但余丘陇。望怃然,却回。至野狐泉,问居人,曰是王将军冢。冢边,伶人至店,其妻暴疾亡,以苇席裹尸,葬将军坟侧,故呼曰蘧蒢三娘云。旬日前,伶官亦移其尸归葬长安讫。

○元载

大历九年春,中书侍郎平章事元载,早入朝。有献文章者,命左右收之。此人若欲载读,载云:“候至中书,当为看。”人言:“若不能读,请自诵一首。”诵毕不见,方知非人耳。诗曰: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

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载后竟破家,妻子被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