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圆圆回京,又重新掌管雪锦庄,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红利与贤华夫人平分秋色。她重新设计了一本服饰款簿,这些服饰是在南木国时就已经设计好的,既有西金国人的紧致腰身,又有南木国的飘逸秀美。

将二女领进雪锦庄,给她们二人各自做了两套春裙。

绿珀乐呵呵地合不拢嘴,选了颜色与款式。

“快走啊,霞锦庄为非全歹而今已被查封,官府正在变卖庄里的布匹……”

小翠拍手叫好:“小姐,鹃儿成功了,终于替沈少夫人报仇!”“听说,现在的云锦颜色艳丽,比霞锦还漂亮……”

杜鹃儿是带着沈蓉蓉霞锦染色秘方回南木国的,转眼过去一年多,云锦终于成功了,而今与雪锦排名,成为南木国两锦,加上西金国的香锦,三锦名扬天下。

“小翠,你去买几匹布,男的、女的各两匹。”圆圆吩咐着。

街上奔跑的人群,沈家霞锦就此没落,云锦再次雀起,雪锦稳坐泰山,香锦名满天下。若没有云锦、霞锦,圆圆难以织出雪锦,若没有织雪锦的经验,她也织不出香锦,自然韩家祖上传下来数本厚重的笔记都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里面说了哪些环节可行,那些不可行,详细地分析了利弊。

圆圆与绿珀先行回到福镇庄袁宅。

巩家祖孙三人已经搬出袁宅,在庄里另建了三间茅屋安顿下来。巩大爷擅做豆腐,每日在家中磨豆腐进城卖,祖孙三人的日子倒还能勉强度日。

“小姐”

“小姐”

“小姐,你家来客人了,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进入庄子,一路上都有人向圆圆打招呼,马车停在庄口林子里,三年不在,福镇庄又增添了一些人口,成年男子大多娶了战乱到此的女子,又添了些小孩。胡妃与周围的地主商议后,又让他们租用了近庄的一些田地,日子倒还能勉强度过,一日三餐倒能吃饱。

院门大开,华衣男子坐在石桌前,身侧站着两名翩翩少年。

“奴婢绿珀拜见皇上……”

羲远摆手:“罢了,朕是微服私访,想念袁妃的厨艺,特来讨杯酒喝。”

自己连羲迅都瞒过了,宫里的皇帝竟然知晓去向。圆圆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福镇庄?”

羲远站起身:“就你那些伎俩能骗得羲迅,却骗不了朕。”前几天问起圆圆的近况,羲迅就说她去皇恩寺为亡母做法事去了,要十天、半月才归来,他可是皇上,只派了名太监去打听,才知几天前就离开皇恩寺了。没回英王府,自然就只有福镇庄的袁宅。

“绿珀,去采几枝杏花回来。”

她起身进入厨房,很快拎了一壶滚烫的热水,像以前那样替三人各泡了杯山花茶。

羲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几年没见,逾加妩媚清丽,额上的梅花妆更托出几分脱俗。

绿珀采杏花回来,在正堂陪羲远主仆三人说话,圆圆在厨房忙碌。半个时辰后,厨房飘出一阵浓浓的肉菜香味。

“小姐,小姐……”小翠使唤着铁家兄弟,“小姐,我回来了!”

进入院子,一眼就望到正堂上的男子。

就知道,他一来小姐就得忙活,这些她已经够操心的了,白天应酬在各地商人中间,托他们设法救人,晚上总会在半夜惊醒,口里喃着:“乙杰、瑞多……”小翠知道,乙杰是西金国三皇子,瑞多是谁?是那个男人,小姐竟然一时间爱上两个男人。

“你怎么又来了?”小翠没有好脸色,进正堂的第一句话。

让铁家兄弟将几匹皮放进左堂架子上。

“小翠,小姐不住福镇庄了?”

“怎么了?”

“为什么要在柏沟修袁宅?”

小翠瞪了一眼:那里的房子小姐能住几日,她是给罗家弟弟妹妹修的安身之处,那五十亩良口也是给他们的。“快走吧,今儿家里有客,我要去厨房帮忙。”

圆圆准备了六样菜,锅里蒸米饭,油锅里炸着花瓣酥。

“绿珀,柏沟袁宅怎么回事?”羲远问。

说还是不说?小姐已经再三叮嘱过,这是她们三人的秘密,而今小姐正四处设法搭救罗家儿女,人托了不少,真正能办事的却没几个。

“绿珀,两年不见,懂得护主了?”羲远冷笑。

听到他这样的声音,浑身就冒冷汗,冷透心底:“绿珀不敢,只是……不能说。绿珀若是说了,怕皇上发怒,小姐她……也会生气。”

这就怪了,到底什么人会让自己发怒,又令圆圆生气:“说——”

凌厉的目光仿佛杀气十足的宝剑,心底掠过一丝寒意。没人能正视如此威严的目光,也无人有勇气在这样的目光中说谎。

绿珀便将近日来圆圆四处奔走,托人搭救罗家姐妹、罗禧、杏夫人等的事一一详叙。说到关键之处,小翠捧着三碟鲜花酥过来,横眉冷眼:“绿珀,快去厨房帮忙!”

别以为是皇上就了不起,她可不怕,小姐决定的事,既不让英王帮忙,也不需皇上帮忙。

“你家小姐胆子够大的呀,明知是钦犯,还敢相救?”

“小姐说了,救他们是她自己的事。将来若要获罪,死而无憾,只求问心无愧。”小翠冷冰冰地回应着,圆圆的性子一点都没变,做什么事就定要成功,谁也阻拦不了。

她这么说。羲远的心为之一沉,不怕真的累及自己吗?两年前,罗馨欲为罗家说情,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保你已属不亦,好自为之。从那以后,罗馨再未提及相救罗家子女的事。但罗香姬不同,在她想到的时候,已经付诸于行动上,半点没有犹豫。

六个人围坐桌上,绿珀小心翼翼地替羲远夹菜。

黄昏日落,羲远心里升起一轮莫名的情愫,那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思。

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这份善良在后宫女人身上已经早被磨灭。当年罗禧、罗艳没让她吃苦头,今朝却拼却一切要相助。

“陪朕下盘棋!”

绿珀捧出棋盘,两人相对而座,石桌冰冷,小翠拿了两只蒲团。

似曾相识的记忆袭卷而来,曾经何时,她也这样与乙杰对奕,自己的棋艺很差,乙杰总分暗示:小心了,我吃子绝不可客气。她总会浅笑看着他,依旧无怨无悔的落下。乙杰总说她是个傻女人,明明知道会丢掉棋子,还那么落子。

棋如人生,如果每一步都想得那么清楚,每一步都计较得失输赢,是不是活得太累了。

“怎么没听到琴音,原来你有客人……”黑影一闪,落在院中,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胡玉功、韩瑁神情凝重:“有刺客!”

“刺客?”黑影浅笑着,走近石桌,伸出两指捏了一只花酥:“袁小姐,不是说好了,今日你给我弹《逐水桃花泪》。青楼里的女子,有其音无其神,还是听小姐的琴音让人沉醉……”

“你这人好没道理,没瞧见今儿袁宅有客吗?”

“他?”黑影看着羲远,冷哼一声:“色魔!”

韩瑁大吃一惊,竟敢骂皇上是色魔:“大胆!”佩剑脱鞘而出,直刺对方胸口。

黑影纵身躲过,歪着头:“总该有个先来后道吧?我可是昨夜就与袁小姐约好的,今日来听《逐水桃花泪》。”

羲远也听说过此曲,因为此曲太过悲伤,成为宫中的禁曲,任何乐师、嫔妃、宫人都不得弹奏,却深受青楼女子的喜爱。“罢了——朕……真想听听袁小姐的曲子。”

收走棋盘,抱出古琴。

圆圆坐在琴旁,每次弹此曲她难抑深情。她的命运在两国间起伏,除了《梦里望乡》其他两曲:《逐水桃花泪》、《相思如潮》幼年时就听母亲弹过,可是母亲怎么也不肯教圆圆,总说这曲子太伤感,多弹一回就会心痛一次。

音起,曲调悠悠,似桃花飞舞,流水潺潺,春雨蒙蒙,春风轻拂,花瓣随风而飘,落至流水间,随水逐流,浪高它高,浪低它低,转千弯,绕险滩,亦或在河水的激流中消沉,亦或在水中消散腐烂……

“桃花谢落飞满天,香断入水有谁怜。

花飘尽头醉痴舞,流水潺潺和悲歌。

虽有花香依如故,飘入流水难自如。

水流如舟载东流,花随水波依浪头。

花落尚且不知向,红颜前路雾茫茫。

玲珑奇巧难自弃,一朝扬名天下知。

……”

黑影随着曲调的高低,轻吟唐宏的词,这曲、在市井流传很广,青楼女子自认是那逐水桃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圆圆也沉浸在深深的苦痛之中,晶莹的泪水挂在腮上。

“小姐……”小翠实在不忍她继续弹下去,一声惊唤打乱圆圆的思绪:“这曲子太伤感了,以后都不要再弹。”

“小姐的《梦里望乡》、《相思如潮》在下都听过,却是好曲……”

圆圆拭去泪痕,伤感地说到:“《逐水桃花泪》、《相思如潮》不是小女所作。幼年时,曾听家母弹过几次。”“一时有感而发,就弹出来。家母曾经说过,《逐水桃花泪》乃是不祥之曲,弹得多了,重则智乱,轻则伤身……”

“她……真是这么说的。”

“嗯!”圆圆肯定地应道:“所以,圆圆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弹此曲。”

“那小姐能不能为在下弹全此曲?”黑影道。

圆圆不解,这黑影为什么天天都来听曲子,而且曲目各不相同,听到伤心处,她黑然神伤,高兴时会手舞足蹈,如果说她不懂音律,圆圆不信,无论她弹什么,对方总能说出音律所描绘的事物。

“小姐,不要弹!”小翠道:“原来弹曲子也很伤身,不要弹那种曲子。”

“人生难得一知音,既然大侠那么想听,圆圆愿再试一次!”重新轻调琴弦,重复上一小段。

桃花飘在水中,被鱼儿当成嬉戏的玩物,被虾蟹吞食,悠悠桃花命运不同,春去夏来,溪水依然,流水淙淙却再也看不见桃花的影子,曾经美丽的花瓣早已融化在水中。年复年,春复春,逐水桃花总是演绎相同的画面。

“当——”一声巨响,众人从沉思中惊醒。

圆圆已昏倒在琴上。

“小姐,小姐……”小翠抱住圆圆:“这是何苦呢?因为一首曲子,你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黑影奔近圆圆,捏住她的手腕:“她是伤心过度,一时昏厥。”

“喂——你走开,男女授受不清。”小翠推开黑影,秀眉挑竖:都是他,若不是他,小姐怎么会昏倒,明知道小姐为人随和,只要别人真心相求,总是不予拒绝,而今竟拿自己的身子不顾也要弹曲。

黑影并未在意小翠,伸手掐住圆圆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