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邱瑞白被郎青和桂姐二人装进棺材后,竟在棺材内慢慢缓过气来,只觉胸郁一团闷火,口渴难耐。他迷迷糊糊思想:方才与母亲闲叙,只饮了一盅糯米甜酒,怎么就醉得不省人事?何时竟独自一人跑了出来睡在这长长方方木笼之内?原来这棺材钉得仓促,四壁漏风,夜露渗进,加上秋虫的鸣叫之不绝于耳,瑞白只觉寒栗阵阵。正在这时,有三个路人由此经过。不曾料,这下面又引出了一番阳差阴错。

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名唤卞七,也就二十岁上下。他从小父母双亡,寄居伯父母家。家乡穷山恶水,匪祸连年,卞七偶与人斗,出了人命,便与伯父母相商,欲投奔在大丰县衙听差的表哥。伯父母虽想到故土难舍,又思虑卞七出了人命,家乡不是久留之地,自己年纪一大把,让卞七一人离家远走多有不便,便含泪相随卞七弃家而走。

一路上餐风露宿,饱尝人闻艰辛。好不容易来到虔州大丰县。这一夜,便走到了黑松林。卞七眼尖,发现树下草地上横卧一口薄棺。卞七想,棺材怎的会自己长腿跑到松林之内?莫不是贼人偷抢之物?罢罢罢,先看一看再说。

卞七上前正要掀棺材盖,猛听这棺内喊了声“救命!”卞七一个趔趄倒退几步暗暗叫苦道:碰到鬼啦!

棺材之内又传出:“救命啊!”

卞七壮壮胆,问“你是人是鬼?”

伯父取来火种,点着一根松枝。走前一照。只见棺材盖上并无铁钉,只一掀,便露出了一个如花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卞七伸手把瑞白拉了出来。瑞百只觉腰腿僵直,站立不稳,便倚卧在树旁。

卞七战战兢兢走近来问道:“你这位大姐,怎的被抛到这荒郊野外?”

瑞白只顾暗自流泪,他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装束,心中便明白了郎青和桂姐的毒计。他缄口无言,满脸宫粉被泪水浸得污渍一片。

卞七本是无赖之徒,他见瑞白容颜姣好,邪念陡生。一想身边有两个老人碍事,突然起了杀人恶念。他四下瞅了瞅,见树上还搭着一根绳子,顺手抽了下来,牙一咬,心一横,似饿狼捕食一般,扑向他伯父伯母,就势用绳子缠住老俩口的脖颈,双手使劲儿一拉。可怜两位老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活活地被勒死了。

卞七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拖起两具尸体,转身便装进了棺材里,把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只听得瑞白“啊”地一声,早已魂不附体,一头倒在地上。

卞七狞笑一声,上前背起他,走出黑松林,来到吴家滩村头一间破屋里。

这一阵折腾,瑞白倒苏醒过来,便问:“大哥,你把我背到此处,却是为何?”

卞七说:“小娘子,我把你救了出来,你要谢我才是!”

瑞白忙说:“多谢大哥!”

卞七上前撕撕扯扯,发出一阵淫笑,边说,“小娘子,我……”

瑞白惊骇地朝一边退去,他想起刚才见到卞七杀人的一幕,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忙哀求道:“大哥,你千万别杀我……”

“小娘子,我不是杀你,我要和你成亲。

“什么?”瑞白只当是听错了,“他要和我成亲?莫不是把我当成妇人了?”就忙解释道起来,“大哥,我也是个男子呀。”

卞七冷笑一声,凑近仔细一看,果然瑞白不是女子,不禁恼羞成怒,“啪啪”两耳刮子,打得瑞白眼冒金星。

打完,一想这才叫偷鸡不成反蚀米啦!怎么处置这个小子女?往前一瞅,卞七发现前不远有座花园,甚是天造,不由计上心头。

“看这花园准是哪家官宦富户的,我将他扔到园墙以内,摔他个半死不活,被人发觉,少不得再挨顿死揍,当贼治罪,方解我心头之恨!”

想到此,卞七把瑞白拎起,走到园墙外头,两手一举,瑞白便过了墙头,然后一松手,便撒腿逃窜而去。

瑞白被摔进墙内,一时竟缓不上气来,呆了好大一阵子,才觉得浑身疼瘸,想爬又爬不起来。定睛一看,见是一座花园,心里嘀咕:“看这花园如此气派,定属豪富人家所有,我若在此逗留,被人发现,说我行为不轨,非偷即盗,岂不叫我有口难辩?不行,赶快逃走!”

想到这里,瑞白一咬牙,扶墙站了起来,还没迈步,就听到有人喊道:“吴存,快快打扫花亭,伺侯员外饮酒!”

瑞白一听,真是魂不附体,东一头西一头地到处躲藏,暂且不提。

再说郎青把邱瑞白吊在松树上之后,被路过的李员外惊吓逃窜,径直窜回家去,骗过了老婆贝氏,把他那十四岁的儿子亚奴带了出来,直奔太白村。

来到邱府后门口,鸡叫头遍了。郎青翻墙进去,开开门,领着亚奴直奔桂姐房中。正担惊受怕的桂姐一见郎青回来了,又惊又喜。当发现郎青身后还有个孩子,马上收敛了笑容,现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郎青一看,趁机戳了一下亚奴,亚奴就按照郎青预先嘱咐的一套说词,向桂姐喊了一声“姑姑”。

桂姐为难了:答应吧,可我从来也没有这么个侄子。不答应吧?人家孩子聪明叫我姑姑。她没有应声,只是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筹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便问郎青,“谁家的孩子?”

“就是我那宝贝儿子亚奴哇!”

“啊!你带他来做什么?”

“嗨!我自有良策。”

郎青附在桂姐耳边,轻声交待一番。桂姐听得连连点头。

折腾到天亮,桂姐把个额头拧得红肿一块,装得悲悲戚戚,对家人说:“瑞白病了,你们可要小心,谁也不许惊扰。”

瑞红听说弟弟突然病了,心里那个焦急劲儿,非同小可。她想去探望一下,可桂姐借口说病人怕风,不准进愿。瑞红几次进屋,都被推了出来。王点借故进去,还挨了一顿臭骂,被轰出门来。她只得和王点守在窗外,惴惴不安。

一会儿.郎青请来了医生,号过脉,开了药方便走了。

王点趁机追出门外问道:“大夫,相公的病……”

“不要紧,肠胃有点毛病,吃两服药就会好的。”大夫说。

第二天,桂姐在房中大哭起来,说是瑞白死了。听她哭的那个伤心劲儿,铁石人也会跟着掉涸。

郎青早就吩咐抬来棺材,叫亚奴直挺挺地躺在里面。瑞红姑娘哭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王点只是泪流满面,一声不吭。小主人这一死对他来说,觉得对不起员外的嘱托。

桂姐唤过王点,问道:“你属什么的?”

王点莫名其妙地说:“我?属虎的。”

“春荣,你呢?”

“我属小龙。”

“瑞红,你该是属羊的吧?”

“是,母亲。”

“你们呢?”

其他人也都报了自己的属相。

桂姐掐指一算说,“啊呀,你们的属相都不对,正和瑞白相克。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请来了和尚,道士念过经,超度完了,你们再来,守灵有我了。”

众人擦着泪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桂姐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响起来了,得上茅房。想走吧,这地方一步也不能离开。不走吧,非屙裤不可。没法子,只好叫住瑞红说,“瑞红,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是。”瑞红遵从地留了下来。

桂姐刚走了几步,觉得有点不放心,又叮嘱说,“你的属相和你兄弟不对付,千万不要靠近他。要不,他就过不了鬼门关。”说完,她一溜小跑上茅房去了。

瑞红眼瞅蓿棺材,光流眼泪,不敢哭出声来。突然听到棺内有嘎吱嘎吱的晌声,吓了一跳,不觉毛骨谏然。想喊桂姐,又不知她到哪里去了,便出门唤来春荣叫她快把王点找来。

王点听瑞红说棺材里边有声响,也觉得奇怪,但又解释不清,只好说:“小姐,待我打开棺盖,看着是个什么缘故。

他这一说,不光吓坏了棺材里的亚奴,连瑞红也吓了一跳。亚奴害怕棺盖一开露了馅,郎青不会轻饶他。

瑞红担心的是,如果属相不对,和弟弟着了面,弟弟就永远过不了鬼门关。所以制止王点,“王点,千万不要乱动,免得母亲生气。”

王点说:“听人说,要是死的日期不好,就要炸尸。”

瑞红一听,越发害怕,“那怎么办?”

王点说:“不妨事。”说罢,找来了铁锤钉子,“叭噶”楔上一个钉子,“小姐放心,就是炸户,也不碍事了。”

亚奴一听钉钉子,吓的目瞪口呆,嘴里嚼着点心,也顾不得往下咽了。“我的老祖宗,千万别钉死,你要钉死,我就完了。俺再不出声了还不行嘛?”

他想到这里,“咕咚”把那口嚼得像稀粥似的点心,咽了下去。谁想,这一口咽得又太急了,点心渣子一下子进了气管,呛得直咳嗽,他使劲捂住嘴,不让出声。哪能办得到,还是“吭吭吭”地咳了几声。

王点一听,“不好,相公要炸尸!”说着,“啪啪啪”一日气禊进三六一十八个大钉子,把棺盖钉得结结实实。

然后,他趴在棺材上说:“相公,我知道你走的太急,有心事呀!你就别再吓唬瑞红姑娘,放心地去吧!”

王点说完听听棺材里果然不再出声了,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