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再说瑞红姑娘从徐坤家逃了出来,不辩东西南北,走了多半夜。约到五更时分,又害怕起来,心想,我自己家里不能回,王点家里不敢去,一无亲二无故,走到哪里算个头?若到天明,可往哪里存身?”

正在为难之间,她猛然看见前边影影绰绰像座庙宇。近前一看,大殿山门俱全,心中暗自高兴,“这不是翠云庵吗?我何不去请师父搭救,留在庵里暂且存身?”

其实,这是长春寺,哪里是翠云庵。长春寺里住着和尚,翠云庵里才是尼姑。瑞红错把长春寺当成了翠云庵,快步上前,便去叫门。

这长春寺里有个和尚,法名佛善。这个秃驴,专好酒色,不干正事。这时,他早就醒了,只是懒得起来,躺在床上想三想四,琢磨这家大姑娘,寻思那家小媳妇。忽听有人叫门,又是女子声音,他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披上袈裟就去开门。

门一开,瑞红急忙道个万福,“师父,这是翠云庵吗?”

“啊——嗯。”佛善哼啊地应付了一声,将瑞红让了进来,转身把门关上。又引着瑞红来到方丈前说“里面请坐。”

瑞红施礼,“打搅师父了。”说着走了进去。屋里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佛善点上灯,拿来一照,果然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觉心猿已动,意马难拴,便嬉皮笑脸地凑近瑞红,“小娘子黑夜来到这里,莫非有意慈悲小僧吧?”

瑞红见他行动不轨,话不中听,吓得心惊肉跳,“啊!你这里不是翠云庵,快快放我出去吧!”

“哎,小娘子别着急嘛。既然来了,你就别想走了!”

瑞红气得柳眉直竖,杏眼圆睁,照定秃驴的贼脸,“啪”的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够瓷实。佛善的腮帮子清清亮亮地留下了五条指头印子。

佛善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耳光,那还了得,立时暴跳起来,“好,你这个贱人!不识抬举,竟敢举手打人!我若不给你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说罢,他叫来两个小和尚,拉拉扯扯把瑞红拖到禅堂。佛善亲自找来绳子,把她吊在梁上,手持皮鞭,指着瑞红说道:“小贱人,你是从与不从?”

这秃驴正在威逼良女,山外来了一人。他就是吴家滩搭救邱瑞白并收为门婿的那个吴员外。这员外一向烧香念佛,布施寺庙,修桥补路,广行善事,这座长春寺就是他自修的,是寺庙最大施主。每逢初一十五,总要携带家人进庙敬佛,为了早进庙,头一天就和夫人来到寺前一个亲戚家里住下了。

今天吴员外起了个早,来到门口散步,一抬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女子进了寺院,心里就嘀咕,“呃,天还不亮,寺院怎么会有女人出入?难道有违戒的僧徒,勾引民妇,行为不轨?”

他正疑惑不解,又听见寺院传出女人的叫喊声,不觉勃然大怒,“这佛门圣地,岂容践踏!”想罢,回去告诉夫人一声,便要闯进寺内,问个究竟。

夫人得知放心不下,招呼了几个手下人,也随后赶来。

吴员外上前叫门。小和尚里边问道,“谁呀?”

吴员外答:“我是昊方正。”

小和尚一听,愣住了,心想:“开门吧,师父准得怪罪,那戒尺的滋味,我真也领教够了。不开吧,门外明明是犬施主吴员外,小僧也是得罪不起。”他挠照头皮,犹豫不决。

吴员外在门外嘀咕起来了,“奇怪呀,为什么里边光答话,就是不开门?往日莫说是前来叩门,就是我要来寺院进香,他们也得迎出三里地。莫非寺内真有隐情……”

想到这里,他又发话道:“喂,为何迟迟不肯开门,难道寺内还有怕人的事不成?”

小和尚“啊”的一声,又自觉失口,急忙用手捂住嘴,“坏了,师父吊打女子的事,许是被员外知道了,我若不给他开门,一旦丑事败露,怕是连我也要牵连进去。罢罢罢,宁肯挨戒尺,也得赶快与他开门。”想罢,门闩一拉,“吱嘎”,山门开开一条缝,“忽啦”一声,进来好多人。

吴员外问道:“佛善现在哪里?”小和尚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吴员外急了,“我问你善佛在哪里?”

小和尚只是嘴咬舌头尖,畏畏缩缩,还是不开口。

“你说话呀!”吴员外厉声喝道。

小和尚被逼无奈,才用手指了指禅堂。

吴员外对手下人说了声“你们在这守着。”便大步流星地直奔禅堂去了。

吴员外走上台阶,站在门外,往里一看,只见佛善两腿叉开,手执皮鞭,正在威逼一个吊在梁上的女子。

“小贱人,天快亮了,你就痛快说吧,从是不从?要从,咱好商量;不从,哼!它可不认识你是谁!”说着举起鞭子在瑞红眼前晃着。

吴员外见此情景,心都气炸了,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大胆的秃和尚!”说着就要夺鞭子。

这佛菩面向里背朝外,尽顾威逼瑞红,根本没有发现吴员外,也没有听见吴员外的怒骂。只觉背后有人抽他的鞭子,真是火上加油,也没有看看是谁,趁势往前一拽,来了个顺手牵羊,把吴员外摔出一丈多远。

这时,昊员外的家院吴存正好来到禅堂门外,眼看佛善摔倒了员外,那还了得,一声呼哺,上来好几个手执来棍的院工,一齐逼向这个恶僧。

佛普见势不妙,一步步地退到门口,反身要跑,不料脚下门槛一绊,一个倒栽葱,好似鲤鱼打挺,漫过九级台阶,撞在石铺甬道上。闹了半天这个秃头比蛋壳还薄,立时就开了瓢,花花脑子流出一大滩。

吴存扶起员外,出门一看,这秃驴已经直挺挺地寿终正寝了。

这时夫人和小姐瑞雪听说和尚死了,也已来到。吴员处朝着佛善死体狠狠地吐了一口:”“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他突然想起那一女子还吊在梁上,遂即吩咐吴存道:“快把那一女子救了下来!”

“是!”吴存招呼了几个人把瑞红从梁上解下来。人,已经昏迷不醒,吴存急忙捶背揪脖梗儿。

夫人见状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员外没有回答,说声:“把小和尚叫过来!”

两个小和尚一齐来到禅堂石阶下,一看师父气绝身死,那女子昏迷不醒,员外又怒气不息,知道大祸就要临头,没等员外发话,“扑通”双双跪下了。“员外爷,饶了我俩吧!这事都是我师父所做,与我俩无干。”

“那就与我照实说来!”

小和尚磕了一个头,如此这般述说一遍。

吴员外听罢,说道:“你说与你俩无关,可这助师为恶该当何罪?”

小和尚一听吓坏了,连连磕头好似捣蒜一般,“员外爷,念小僧无知,就饶我们这一次吧!”

吴员外说,“你们听着,好好看守寺院,不许擅离,过后再说。”

“是,是,是!”

小和尚应声退到一旁不提。且说瑞红,经过一番疗治,渐渐苏醒过来.她睁眼一看,灯笼火把,照得禅堂一片通明,又见周围男男女女围了一大帮,不觉惊疑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呢?”她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从每个人的眼神来看,不像有什么恶意,便问:“我还活着吗?”

吴员外笑着走到她面前说,“你这位女子福大命大,险些被那恶僧所害呀!”他这一说,却把瑞红提醒,立时想起佛善那副凶恶的嘴脸,不觉又惊慌起来。

吴存忙说:“姑娘不必害怕,秃和尚早见阎王去了。”

瑞红心有余悸地问:“此话当真?”

吴存指指门外台阶下边,“不信你去看看,我岂能说谎。要不是我家员外和夫人赶来搭救,姑娘可就没命了!”

瑞红一听,双膝一跪说:“多谢员外、夫人救命之恩!”

吴员外说:“快快起来,你这位女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何来这是非之地,险遭不幸?”

瑞红听了,一时难以回答,心想,“不知这位员外是谁,他的心又是如何?我要说了实话,万一传到郎青耳朵里,岂不是逃出虎口,又陷狼群?”

正在她疑难之间,吴员外又问道:“你从何处来,想到哪里去?与我实说,也好送你一程。”

瑞红一想,“还是小心为妙。”她主意一定,向员外道了个万福,便谎说自己叫红如莲,家住山东兖州泗水之滨,父母早故,家乡又遭灾,自己跟兄嫂出来逃荒,却被兄嫂抛弃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