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风玉露

如果你见过“金风玉露”一定会怀疑,江湖上传闻的灵丹妙药竟然这般普通,这般的不起眼,却能拥有近乎起死回生的能力。

小如珍珠,却没有珍珠迷人的光泽,更没有珍珠舒服的触感。它更像一粒小小的泥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它唯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它的名字叫“金风玉露”了。宛姑娘看到它时也在怀疑,这真的会是传说中的“金风玉露”吗?

这的确是“金风玉露”。

因为子泰和夜雨服了它后不到一天,便苏醒了过来,仿佛有股温暖的气流在身体里缓缓流动,不但伤痛全无,身体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这不是“金风玉露”是什么?

春天的阳光特别的温暖,窗外的绿意正浓,几朵杏花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蝴蝶蹁跹,一切生机盎然。

平素喜欢热闹,喜欢游戏的白雪此时却躲在屋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神思恍惚。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她连头都已抬不起来。

门忽然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个褐衣少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他的脚本步很轻,仿佛蹋在棉花上般几乎让人听不见声音,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一看便知此人的轻功卓绝。

白雪已是半昏迷状态了,那日她一个人跑到河里寻赤炎果,受了风寒,他醒来时,她便刚好倒下。

夜雨将药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在她床头旁边坐下,白雪的皮肤本是洁白如雪,此刻她的脸却已烧得嫣红,叫人看了又怜又爱。

将赤炎果扔掉的事,怕除了白雪再没有别人做得出来吧,现在又病成这样,真叫人不省心啊。

病中人忽然睁开了眼,瞧着眼前的少年,迷离的目光里似有惊喜之色。想也不想便拉着他的手道:“你,你已经好了?”

夜雨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没事了,子泰也没事的。”

“真的?!那‘金风玉露’原来真的那么有用。”白雪的声音兴奋而虚弱,手仍然紧紧握着夜雨。

夜雨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已然很高了,看来这个人病得不轻了,他带着笑意道:“你若想握我的手,等你好了后我可以让你握一辈子,但现在你还是先吃药吧。”

白雪的脸原就因烧着而很热,听了这话,脸更如火烧般,立刻甩开他的手,带着怒意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想握你的手,你以为你是芝芝吗!”

她本是用尽全力骂他,可身子却轻飘飘的,总使不出力,头部也是昏昏沉沉。以至于话一出口,便柔得像绵花一样。

夜雨小心地将她扶起,白雪已没了力气,虽然愤怒,便也不再多言,乖乖地顺着他倚坐在床头,看着他端来的棕色的药,浓浓的药香飘入了她的鼻子,她不禁皱起眉,道:“这药太苦了,我不要喝。”

夜雨一只手端药,道:“甜的吃得太多了,偶尔吃点苦的也好。”

白雪却固执道:“我不喜欢吃苦的,总之我不要吃这种东西。”

夜雨的目光变得温柔,声音也柔了下来:“你若不吃些苦的,不怎会明白甜的的珍贵,就像如果没有看到遇到近日的事情,你又怎么明白失去与得到?苦并不可怕。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曾经的苦。”

白雪微怔,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深邃而温柔,如果你曾经在夏夜静静地仰望星空,你便会发现那满天的繁星镶于夜锦时的璀璨与宁静,正如此刻他的眼睛一样,只要你看到这双眼,便能忘却所有的烦恼。他的声音也似乎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不由地认同他话。

大概他就是这样的人,拥有着一种驯服别人的魔力。

半晌,白雪终于放弃了抗拒,乖乖地接过他手中的药。

这几日,白雪居然一反常态,乖乖地喝一碗碗“苦不堪言”的药,也不嫌菜太难吃,床太硬,如果东竹和银琴知道白雪这几日的乖巧,定会怀疑白雪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白雪第一次看到子泰的时候,正是午后太阳最烈之时,子泰一身白衣,英俊而潇洒,脸上总带着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他的言谈举止儒雅至极,仿佛出世的隐者高人。她只瞧了他一眼,心里便很喜欢这个人。

这就是宛姐姐心里想最重要的人,夜雨最好的朋友么?果然没有叫人失望。

白雪的病足足拖了五天才完全好起来,那日早饭过后,宛姑娘便开始问起白雪那日为何会只身一人呆在山洞,当然,这也是令夜雨迷惑不解的问题。

谁都知道当今皇上对白雪公主宠溺到无以复加,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弃在山洞呢?

说到这里,白雪自己也是迷惑。

“是长秋带我来的,父皇对我虽然好,但他从不许我出宫,可是我在宫里呆了十七年了,真想出去玩,长秋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瞒着父皇偷偷地将我带了出来。”

“长秋是谁?你难道是他带你出山洞的?”听到这里,宛姑娘忍不住问道。

白雪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长秋是什么人,我只是常常看到他到宁妃娘娘那里,那天我正在在御花园里和月牙儿玩球,球被我不小心踢进了荷花池里,长秋刚好经过,他好厉害,竟然飞了过去,一下子就帮我把球捡了回来,从那以后他就常常陪我玩。那天也是他问我是不是想到宫外玩,我很高兴,便跟着他出了宫,后来他就把我带到这个山洞里,叫我在山洞里等他,说他会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来,我就一直等,谁知道他一直没有来,那里又下了雨,天又黑,我特别害怕,后来就遇到了夜雨,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看来白雪是被那叫“长秋”的男子骗了去。夜雨想起了黑衣杀手死前的说要杀白雪的人是宁妃,若果然如此,那名叫长秋的男子应该是宁妃的人了,可是据白雪的人叙述,长秋应该也是个厉害人物,那么他是完全有机会杀死白雪的,但为什么他只是把她带到山洞里,并没有直接杀掉她呢?若是他有心不杀她,那为什么之后又派那十三杀手前来?

夜雨皱着眉,他思索问题时习惯皱眉。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子声音问道:“你的身上怎会有‘金风玉露’呢?”

说话的是子泰,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温和得像天边的云,白雪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时心里会有特别的舒服。没有人不喜欢微笑,更何况是那般儒雅的微笑。

“‘金风玉露’是我父皇送给我的。”白雪笑着答道。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略略弯起,像一弯清澈的月牙泉,蕴含着无限的梦幻,风从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撩起她鬓边柔而黑的发丝如柳条般轻轻舞扬,使得那张原本就娇美可人的脸更显得清丽脱俗。

夜雨等人不由地在心里赞叹,她确实是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

只听白雪继续道:“那‘金风玉露’本是宁妃娘娘献给父皇的东西,我听长秋说过那是一种特别好的药,我一时贪玩就将父皇的‘金风玉露’偷了一颗出来,那时我芝芝正好病了,我就给给把它给芝芝吃了。”

宛姑娘脸上露出迷茫之色,问道:“给了芝芝?”

白雪点了点头:“恩,后来父皇发现我偷了他的药给了芝芝,他竟然对我大发雷霆,母后竟然也骂了我,他们从来不骂我的。我被吓哭了,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到了晚上父皇又来找我,我又怕又生气,不过是一颗‘金风玉露’嘛,我以前偷偷给芝芝吃了好多赤炎果,父皇也没有那么骂我。谁知那天晚上父皇非但没有继续责怪我,还将剩下的两颗‘金风玉露’送给了我,叫我不要再呕气了,不要让母后担心,还嘱咐我千万不能再将它给芝芝了。我那时很高兴就把它收了起来,也没有再给芝芝了。”

众人听了不禁长长一叹,看来这位皇帝对她不是一般的宠溺,为了让女儿开心,竟不惜将那般珍贵的药给什么都不懂的她。可想而知她平时的生活了,这无怪乎她有那般刁钻任性的性格了。

宛姑娘眼里仍有迷惑,忍不住问道:“那芝芝倒底是谁,你刚刚说你还给她吃了很多赤炎果?”

白雪眨了眨眼,道:“芝芝是父皇送我的狗儿,有一次我生病得厉害,父皇带了三颗赤炎果来,那赤炎果就和当初夜雨给我的一模一样,我吃了一颗,很苦,又带有腥味,我实在不想吃,可父皇一定要我吃下去,我趁父皇不注意将剩下的赤炎果给芝芝吃了,父皇知道后也很生气,说了我两句,过了两天,父皇又带来了两颗赤炎果,并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将它们吃去。”

白雪说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看到宛姑娘等人震惊的脸。

难怪那天她会一点都不心疼地将夜雨找了整整一个月的赤炎果扔到河里,大概在她的眼里,赤炎果就像饭一样普通吧,连那稀世珍药“金风玉露”都被她当了狗食。若药王张旭明前辈泉下有知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被人喂了狗,不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说起来,这个中原皇帝也太宠白雪了。

夜雨曾听父亲说过白雪我母亲本名叫银琴,也是一个苗疆的女子,有一年白雪的父亲被人追杀流落到苗疆,被正在采药的银琴所救,那时他化名为东竹,伤痊愈后便一个人偷偷回到中原。后来中原与苗疆起了战争,银琴家破人亡,为夜雨的父亲疏影所救。银琴摇身一变成了卧底,潜入中原皇宫,不知怎的,银琴竟成了皇后,更令人震惊的是中原的皇帝竟是东竹。东竹对银琴用情很深,为了银琴,他竟放弃与苗疆作战。

想来世间的英雄大多如此,一世英豪,最后心甘情愿败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夜雨叹了口气,算来白雪与自己也是有些渊源,当初父亲救了银琴,而自己又救了她的女儿,说来也真巧,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的一样。

这时,子泰忽然问道:“你是将‘金风玉露’随身携带吗?”

白雪摇摇头,道:“不是。”

子泰奇道:“那你怎么会将它带到这山里来?还正好救了我与夜雨一命?”

白雪沉吟道:“是长秋要我带的。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要我拿着‘金风玉露’,他却怎么也不告诉我,只是要我带着,被我问急了,他便说了一句‘你带着它,说不定能保你一命。’我一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也不再解释。”

宛姑娘与子泰、夜雨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只是惊疑不已,白雪口中的长秋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白雪的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而且来的人,可能会很棘手。

就像是那十三名黑衣杀手。

无论如何,白雪也算是救了夜雨和子泰一命,江湖中人最是讲“情”与“义”了,况且白雪与夜雨总算有些渊源,子泰与宛姑娘又是夜雨的挚友,于情于义,他们都会保白雪周全,想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朋友,尤其是莫逆之交,总会在不知不觉里生成一种默契。他们了解对方的性格,了解对方的习惯,也会不由自主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思想着一个问题,尤其会尊重彼此的信仰,即使不同意也会尊重对方的坚持,默契就这样慢慢地形成。正如宛姑娘、子泰和夜雨一样。

他们已经准备好翌日清早便带白雪离开这里。

只要她回到皇宫揭发宁妃的阴谋,大概一切就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