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客栈

兖州,无双客栈。

暮色已深,夕阳的余辉从开着的窗子照入了这间舒适的房间,粉红色的帐子安静地垂着,柔软的床垫上,一个倾城美貌的女子已然熟睡。

风徐徐吹来,帐子也微微晃动,夜雨温柔地为她掖了掖被子,粉色的帐子衬得她雪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色,她睡着的时候要比醒着时更美。

窗外,日已将沉,夜雨皱了皱眉,子泰和宛儿还没有到吗?

忽然,手被一只滑腻如脂的柔荑紧紧握住,他讶然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沿着握住他的那只手看上去,只见白雪紧紧地皱着眉,额上已沁出点点汗迹。声音轻细却又带着恐惧:“长秋要杀我……长秋真的要杀我……”

她大概真的被吓坏了吧。夜雨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犹带颤抖的手,柔声道:“不要怕,他没有杀你,我也会保护你。”

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带有安心之色。

“父皇,母后,雪儿好想你们……雪儿好想你们……”她的声音很低,可夜雨却仍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许东竹与银琴此刻也急坏了吧。

夜雨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怜惜,手也任由她握着。

她也一直握着那只手。虽然是在睡梦中,可是她却觉得只有握住那只手才会安心。

残阳已渐渐西沉,桌上没有点灯。夜雨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渐渐移了出来,清幽的月光从窗外泻了进来。晚风吹在脸上带了一丝凉意。

白雪的手没有放开,夜雨也没有走开。

如此良宵如此辰,倒是美好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挽留。

白雪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惊讶地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夜雨,惊讶地看着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足足愣了半响她才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夜雨的眼里带有疲倦之色,道:“你昨晚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就只好呆在这里了。”

白玉般的手仍覆在他宽大厚实的手上,白雪脸上一红,立刻放开他的手,心里像藏着只兔子,怦怦地跳着,口中却嚷道:“大胆!本公主爱拉谁的手就拉谁的手,要你多事!”

夜雨笑道:“这么说来你爱拉我的手?”

白雪脸色更红,红得像摆在桌上的红烛。夜雨见她窘迫,也不再逗她,道:“我在楼下等你。”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离去。

楼下,夜雨挑了个安静些位置坐下,点了这里最好的酒菜,白雪是已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平淡的东西只怕这位金枝玉叶吃不下。

虽然整晚没睡,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一点倦意也没有,现在他只想喝酒。

无双客栈,温酒相待。

算来子泰和宛儿也该到了吧。

那个叫鬼冥的人……

想到这里,夜雨便开始后悔了,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他,确实是件倒胃口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杀得了子泰的宛儿。

因为子泰和宛儿决不是能被轻易杀死的人物。

第三杯酒下肚的时候,白雪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好是午饭时间,客栈里有的客人很多,有吃饭的,有喝酒的,也很闲聊的,这原本就是这里最好的客栈。白雪穿着一身上等丝绸织成的长裙,乌黑的发髻上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那张脸清纯脱俗,皮肤雪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正向楼下一张张的桌子扫过,仿佛在寻觅些什么。

客栈忽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地凝聚在她的身上,耳上的银坠子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每走一步,都会隐约显现出她贵不可言的气质,更让人觉得她仿佛是突然落到凡间的仙子。

太引人注目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

不过……夜雨将酒杯抬至唇边,目光也随着众人移到白雪身上,心里想着,不过……她确实很漂亮。

白雪已瞧见了独自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喝酒的夜雨,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马上向他奔了过去。

夜雨微笑着看着她在自己对面坐下,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她移了过来。

“我不太喜欢被很多人瞧着。”夜雨喝尽杯中酒,似无意道。

客栈里原本就很安静,夜雨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却显得特别响亮。众人这才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继续喝酒吃饭闲聊,客栈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白雪奇怪地看着他,不解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夜雨放下了酒杯,犹豫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在桌面上。

是一只蜻蜓,绿如翡翠的草蜻蜓。

白雪脸色变得有些惨白,眼里露出恐惧之色。

“我在楼上的时候就已想起来了。”半晌,白雪凝视着桌上的草蜻蜓,幽幽道。

“我真是看错他了。”白雪垂下眼帘,轻声道,“在宫里,除了父皇和母后外,我最喜欢的人便是长秋了。宫里的其他人和长秋是不一样的,长秋很厉害,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会,我最喜欢和长秋玩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告诉我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他每一次来都给我带好多我从来就没见过的东西。”

她拿起桌上的草蜻蜓,温柔地注视着它,继续道:“我很喜欢蜻蜓,长秋给我捉了好多,可是那些蜻蜓到后来都死了,长秋见我不高兴,就说御花园有不会死的蜻蜓,我们就去了御花园,长秋便用草给我编了一只蜻蜓。”

说到这里,白雪便不再说下去,脸上带有忧伤,手紧握住那只蜻蜓,沉默半响,带着怨恨说道:“我没想到他会骗我,还要杀我,我恨他,恨死他了。”

夜雨已不再喝酒,他凝视着她,专心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听到这里,忍不住叹道:“其实你不应该恨他。”

白雪忽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瞧着他,道:“为什么,他骗了我,我已明白了,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将我骗到山上去,还派了那十三个黑衣人来杀我,他一定是见那十三个黑衣人杀了不我,便亲自来取我性命,我不应该恨他么?”

夜雨不答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你?昨天你已见过他的身手了,他若真要取你性命是易如反掌,可见他终是不忍心对你下手。昨天他的最后一剑若当真痛下杀手,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恐怕也难逃一死。”

白雪一怔,想起昨天长秋的最后一剑,果然如夜雨所言,那一剑他若真的刺下去,恐怕自己的确命丧黄泉了。可是他若不想杀自己,又为什么这样逼她呢?

“我不明白。”白雪道。

夜雨想了想,道:“我也不明白,但也许……”

白雪急问:“也许什么?”

夜雨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微笑道:“也许他喜欢你,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的事。尤其是一个杀手喜欢上猎物的时候。”

女孩子的好奇心一般很重,尤其了长期养在深闺的女孩。白雪便是最好的例子。

出了皇宫,白雪便如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对什么都好奇,也对什么都感到惊喜。短短五天,夜雨便已陪着她走遍了兖州的每一个角落。

白雪的忧郁去得比夜雨料想中的快。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讨厌什么就不去想什么,前一刻可能在哭,后一刻就可能在追着蜻蜓嘻嘻哈哈。若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这样,那世上岂非也可以少去几分烦恼。

公主失踪的消息已轰动了半个中原。据说那位皇帝已派出去了很多人来寻找公主,就连兖州也已是满城风雨了。可白雪却对回宫之事只口不提,仿佛不知道件事一般。还是一样地看着从来没有见的东西,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小吃。夜雨问她时,她总是说要趁此机会多玩些日子,再说子泰和慕容宛都还没有如约到达无双客栈,她也放心不下。

真是个贪玩的女孩,夜雨笑得有些无奈。

已是第五天的夜,华灯初上,街道上的人仍然很多,绕过一条热闹的街,一条行人较少的巷口处有一家面摊,桌椅摆在竹子搭的篷子下,檐下挂着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微黄的灯光映得人面如花。

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这位金枝玉叶此刻就坐在摊子上,吃着这碗廉价的面。她吃面的时候总是要先将夹在筷子中面吹得温度正好,才慢慢地吃下去。所以坐在她身边的夜雨已等了她半个时辰。

夜雨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吃不习惯?”

白雪将嘴里的面咽了下去,才答道:“不是,我喜欢吃这里的面。”

顿了顿,白雪又问道:“子泰哥哥和宛姐姐都还没有到,你不担心吗?”

是啊,已经五天了……

无双客栈,温酒相待。

夜雨想起子泰和慕容宛,忽然笑了,摇摇头道:“你若见过他们出手,便应该为那个叫‘鬼冥’的人担心了。”

白雪皱着眉,放下手中的筷子,想起那个鬼冥,就算是再美味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她也没有胃口了。

那个人,长得实在太恶心了。听到夜雨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子泰哥哥和宛姐姐很厉害吗?”

夜雨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武林第一大门派吗?”

白雪摇摇头,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

夜雨道:“天门派号称武林中第一大门派,其中高手如云,掌门水胜天更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武林前辈,不少江湖中人都认定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白雪不耐烦地截口道:“这与子泰哥哥和宛姐姐有什么关系?这些江湖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听一个字也嫌麻烦,她想知道的事情就算天天重复也不会听厌。

夜雨道:“当然有关系,水胜天手下有五个弟子,剑术尽得水胜天真传,天下少有敌手,难得的是这五人做人正直,好行侠仗义,惩奸锄恶,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人称‘天门五剑’,‘天门五剑’之首‘清风剑’宇文浩更是天生聪明,很有练剑天赋,他自创‘清风十三剑’,更是难逢敌手。甚至有人认为,宇文浩的剑术已是天下第一。”

白雪忍不住又问道:“宇文浩的剑术再如何了得,那与子泰和宛姐姐有什么关系?”

夜雨道:“宇文浩是子泰的师父。”

白雪惊道:“他是子泰哥哥的师父?”

夜雨点点头。

白雪问道:“那子泰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夜雨道:“能杀他的人实在不多。那个叫鬼冥的,决对不是他的对手。”

白雪仍不明白,又问道:“那为什么上次子泰哥哥会受那么重的伤?是谁伤了他?”

夜雨道:“武林中再如何厉害的人都避免不了受伤,一个的人武功越高就越危险,高处不胜寒,你站在高处不但需要高超的武艺,还要有超人的智慧,过人的胆识,就如你的父皇一样。子泰站的位子不算太高,可想害他的人却有很多,害一个人比打败一个人要简单得多。”

白雪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又想起了淡雅沉着的宛姑娘,又问道:“那宛姐姐呢,她也很厉害吗?”

夜雨微笑着看着她,道:“她不但很厉害,还很有名。”

白雪眨着眼睛,突然笑了,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很佩服她,原来她也是个名人,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人物,宛姐姐是不是也是宇文浩的弟子?”

夜雨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她的暗器功夫十分了得,她的独门暗器‘月影乱’更是名震江湖,因她的独门暗器叫‘月影乱’,故江湖中人都称‘银月仙子’。”不过比起这些,还有一样东西让她更有名。”

白雪一听,心里立刻来了兴趣,急忙问道:“什么?”

夜雨缓缓道:“她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慕容宛。”

白雪惊得站了起来,几乎要大喊出来:“三大美人?”

夜雨无奈地笑了笑,果然女人还是对这方面比较感觉兴趣。

白雪又慢慢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笑容,喃喃自语:“难怪我觉得宛姐姐好漂亮,原来她竟是‘三大美人’。能认识她可真好。”

夜色更深,街道上的人也渐渐稀疏。白雪的面只吃了半碗,剩下的半碗也早已冷了,一轮明月静静地插在夜空,仿佛是一只眼睛,注视着人间的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