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云蕾会如此难缠,紧皱着眉头和她又斗了数十招,百忙中她一瞥地上盲目转圈的灯笼人,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激斗中,那人忽然一声大喝,白骨笛银光暴长,风车似的旋转,带着猎猎风声,直奔云蕾而来。云蕾见其势猛恶之极,不敢正面招架,只得后退两步,以避其锋芒。
耳边那人鸭子般哈哈大笑一声,裙下一条白生生的小腿忽然暴长数丈,毒蛇般在人群里一圈一转,瞬间卷了一个人上来,怪笑道:“接着!”朝云蕾狠狠砸了过去。
云蕾的青冥剑刚刚祭出,忽然眼前一花,就见一个人扎手舞脚横飞过来。她大吃一惊,左手顾不得再掐诀,顺着飞来之人的来势一转,将那人接了个正着。迅速一瞧,却见那个人已经颈折骨碎,眼见是不能活了。
云蕾心中大怒,尚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怪物两条腿拄地,其他四条腿全部飞扑出去,连连卷上人来,连珠炮一样向云蕾砸来。云蕾不忍见死不救,再也顾不得伤敌,只得弃了宝剑,素影纱狂舞,将那些兜头砸来的人一一卷住,轻放地上。那些人有的在被那怪“腿”卷住时就已丧命,有的却并没有受伤,只吓得哇哇怪叫,入耳惊心。
云蕾好不容易将那些“人弹”全部救下,再把眼看时,那怪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云蕾一愣神的工夫,那怪异的笛声又在远处呜呜响起,那些灯笼人又像重新接到攻击指令一般,互相之间血海仇人般撕杀起来……
云蕾只觉头嗡地一声,仿佛涨大了一圈!又要重新开始吗?
她和那怪物恶斗了半日,此时累得已是骨软筋麻,四肢百胲似乎要散裂开来。那怪物这样和她反复纠缠,实在令她头疼不已。
她低头看了看那些又在互相砍得头破血流的人群。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为了这些无辜百姓,我索性豁出这条性命去罢!”身形一起,就欲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追赶。忽听笛声猛地拨高,一缕细线般直冲天际,尖利如一根银针,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云蕾情不自禁掩了耳朵,还未等她有别的反应,那些灯笼人忽然像被一阵飓风卷动,纷纷旋转着飞上了半空,形成一个巨大肉球,转眼间将云蕾包裹在正中。
这些人挤挤挨挨,也不知有几千人,围了个密不透风,将云蕾上下左右的退路俱都封死。
云蕾面色一变,她绝没想到那怪居然会用这一招来阻断她追赶的脚步。不由又气又怒。却是毫无办法。眼见四周密密麻麻都是喷火的眼睛,渐渐逼近她的身前。她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冷,她又不忍心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只得解下素影纱,一阵旋风急舞,白光闪烁中,她已将全身上下护了个密不透风。
正在双方僵持的当儿,忽听“叮叮”几声,一缕琴声飘渺传来,这琴声平平淡淡,似乎是有人在漫不经心的试音,乍一听来,毫无出奇之处。却在那漫天嘈杂的声音中直透出来,清晰的仿佛就在耳边。
云蕾本被那尖利的笛声吵得心烦意乱,头大如斗,蓦地听到这琴声,心神微微一荡,只觉一股暖流流入四肢百骸,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心中猛地一跳,宛如有电流通过:“难道——难道是丹枫来了?这么说,他的伤已完全痊愈了?”她精神陡振,只觉心中的欢喜几乎要爆炸开来。
琴声初起,那些灯笼人突然同时全身一震,围绕云蕾的阵型顿时松了几分。随着琴声又响了几声,那些灯笼人本来一个个张牙舞爪,横眉怒目,恨不得欲把云蕾撕碎而后快,及之琴音一到,那些人的面目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围绕的阵势立见松散。
云蕾何等机灵,猛喝一声:“起”,脚下白云瞬间翻腾凝聚,托着云蕾瞬间冲出灯笼人的包围圈!
但见在抱月山庄的上空,张丹枫白衣如雪,端坐在一团碧云上,膝上横放着一具瑶琴,正在峥峥弹奏,碧苑绿裳飘飘,满面笑容,立于他的左后方。花抱月却是紧颦着他那好看的眉毛,仿佛有一百个不情愿,站在张丹枫的右后方……
琴音清越,柔和,如春风轻拂大地,凤凰振翅高冈。那些灯笼人眼中的火光渐渐缩小,眼看即将熄灭……
那怪似乎万没料到自己的笛声会有人能破,琴声乍一响起,笛声微微窒了一窒。但转眼间,笛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的声调极其酸楚凄厉,恍如夜鬼长啸,笛声越来越急,直似万马奔腾,又似天际惊雷,霹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震得人耳中嗡嗡做响。云蕾只觉一颗心随着笛声越跳越急,听了片刻,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腔子。忽听耳边一个声音说道:“小笨仙,快快凝神运功!”云蕾陡然心惊:“她笛声如此之急,我如再听下去,岂不会被她引得心跳而死?”忙平平坐下,左手结了一个莲花掌印,平按胸前,屏气凝神,默运玄门内功,心跳终于趋缓。
再看那些灯笼人,人人面上一副难受之极的神情,面色赤红,一双眼中,更是喷出尺许长的火花。
蓦地里琴声也是一转,如鹰击长空,如海潮澎湃,又如疾风骤雨中,蛟龙愤然出海……清亮高亢,顿时将那笛声压了下去。
那笛声也不甘示弱,声调一个转折,忽然变得低沉呜咽起来,回肠荡气,幽幽暗暗,在清亮的琴声中直透出来。双声杂作,怪异之极。琴声清凉如山涧流水,笛声凄厉如白猿夜哭。二音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一时难较高下。
云蕾一身灵力惊人,这时运起道家玄门内功,片刻工夫只觉神台一片澄澈,心神便不再受二音干扰。她长吸一口气,缓缓站起,向张丹枫望了过去。却见张丹枫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此时并没有风,他却是双袖鼓荡,身上衣衫猎猎飞舞。似有无边飓风正围着他盘旋猛吹。
他虽在全神弹奏,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扫过云蕾这边,这时见云蕾无恙,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到底逃走了!
云蕾惟恐张丹枫有失,忙催动脚下云团,向他飞了过去。
及至跟前,云蕾方才发现,花抱月和碧苑各各伸出一只手按在张丹枫的后背上,一抹绿肥光,一抹白光自他们手上发出,在张丹枫后背之上游走。已方虽然只是张丹枫一人在弹奏,但却是集合了三个人的力量。
他们面上虽然的异常轻松,但仔细看时,却能看到他们的手已微微有些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已尽了全能。
此时,琴声,笛声相斗的愈加激烈,声调渐渐转急,仿佛到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但只见那些灯笼人眼睛里的火光时明时灭,时而面色狰狞,似欲择人而噬,时而垂头丧气,呆如木鸡,身子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
云蕾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就算最后得救,也必然会生一场大病。但到了此时此地,她也是毫无办法。
她长吸一口气,站于张丹枫身后,伸出左手,一团柔和的光芒自她手上晕出,慢慢注入张丹枫体内。
张丹枫三人身子同时一震,碧苑和花抱月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他们的手终于不再颤抖,碧苑冲着云蕾微微一笑,花抱月的那张紧绷着的脸,望着云蕾更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笛声,琴声,一阴一阳,互相激荡,或疾进以取攻势,或缓退以求防守,直如两大绝世高手在做生死决斗。
不知何时,那怪已自藏身之处走了出来。面色肃然,身子倏进倏退,头上更似顶了一个蒸笼,腾腾冒着妖冶的红气。双手交替按着笛身,看模样也是丝毫不敢松懈。
原本二声斗了个旗鼓相当,但随着云蕾的加入,琴声蓦然激越起来,压得那笛声成为细细一线。那怪原本一张素白脸渐渐转红,到了最后,脸色已转变为赤红色,几乎要滴出血来。
此时,两音的高下已分,那怪却不甘认输,犹自在做困兽之斗。笛尾的骷髅头冒出缕缕红烟,似乎眼看就要炸裂开来。
张丹枫微微冷笑,正要再加一把劲儿,忽听极远处隐隐传来两声长啸,这啸声震天动地,似有撕裂世间一切的力量。那怪心中大震,她此时本已是强弩之末,被这啸声一惊,白骨笛失手落地,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她却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口血来。面色由赤红转为惨白,瞪大双目,看向啸声的方向。
随着啸声的渐没,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电射而来。云蕾喜得一声大叫:“是照夜狮子和青儿呢。”
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转眼间就来到了近前。正是照夜狮子和青猁。那照夜狮子鬃毛怒张,威风凛凛,只是一张大脸上隐隐有几线划痕,神情间带着一丝狼狈。那青猁却两只大眼骨碌碌乱转,飞一般窜到云蕾身边,毛茸茸的身子轻擦云蕾的衣衫,嘴里呜噜有声,邀功似的叫了几声,神态间竟大是得意。
云蕾猛然想起方才碧苑的话语,再看青猁的神情,不由失笑,抚摩了一下青猁的大阔大,笑道:“青儿,你又和照夜狮子打架啦?”
青猁昂头叫了一声,示威性的冲着照夜狮子扬了扬爪子。照夜狮子却是大头一扭,看也不看它,一副‘是我让着你,你得意个什么劲儿’的神情。
云蕾见二兽似是一对闹脾气的孩子,不由笑了起来。忽听那怪嘶哑的声音,恨恨说道:“原来是这两只畜生坏了我的好事……”
她一句话尚没有说完,那照夜狮子正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闻言顿时找到了出气筒,大嘴一张,一道炽白光焰朝那怪物兜头喷了过去!
那怪似已受了严重内伤,躲闪不灵,被喷了个正着,轰地一声,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火球。她一声尖叫,忽然身着上方急射而去。
云蕾眼见一团火球蓦然升空,忙叫道:“不可让她跑掉!”身形一动,就欲追赶。忽觉左手一紧,已被人握住,只听张丹枫笑道:“放心,她跑不了。碧苑已在此方设了结界,这次是只能进不能出……”
一句话尚没有说完,就听上方砰地一声传来一声大响,漫天彩光闪烁,那彩光恰似一张渔网,将那怪兜了个正着。那怪一声狂吼,翻着跟头又落了下来。在地上连滚了几滚,终于不动了。
云蕾怔了一怔,低头看了看那怪,见那怪一身大红衣衫已被烧了个七七八八,灰头土脸,像个烧糊了的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花抱月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在那怪身上踢了一脚,道:“这东西模样倒是忒般俊俏,却偏偏长了六七条腿,倒人胃口,我且瞧瞧她是什么变的……”俯下身去,正欲将那怪翻转看看。忽听张丹枫叫道:“花兄小心!”
一句话尚没有落地,就见那怪身上蓦然暴起一圈红光,这红光妖艳诡异之极,直奔花抱月的面门而来!幸而花抱月得张丹枫出言提醒,一个后仰,身子横飞而出。堪堪避过那红光的侵袭。那红光一击不着,并不追赶,离弦之箭一般朝空中射去。
云蕾眼尖,见那红光中隐隐似有一个八爪怪鱼,那怪鱼长着一张人脸,眉目宛然,恰似一个女子……
张丹枫面色一变:“不好!”身形一起,向那抹红光追去。
云蕾怔了一怔,暗道:“不是有碧苑姐姐的结界吗?她又逃不掉,大哥追她做什么?”
她心中虽然疑惑,但到底关心张丹枫的安危,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她刚刚跳到空中,就见那抹红光原本是一团,在临近结界时,却忽然拉长成一条细线。碧苑的结界本是渔网状,它竟在网眼中直飞出去!转瞬不见了踪迹。
云蕾见那抹红光竟然如此逃脱,气得连连顿足。张丹枫也是面色沉重,他叹了口气道:“小笨仙,我们下去罢,去看看你的姬师姐。”
云蕾吃了一惊:“姬师姐?她——她真是姬师姐?”
登徒子,闭上你的眼睛!
张丹枫道:“如我所料不差,刚才这怪是附在你姬师姐身上的……”
云蕾啊的一声惊跳起来:“那刚才照夜狮子的九离火烧在她身上,那她岂不死定了?”慌忙冲了下去。
花抱月正围着姬瑶冰打转,连连摇头:“古怪,真是古怪,她那六条腿怎么又变成两个了?难道是我眼睛出了毛病?”
但见姬瑶冰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衣衫破碎几乎已难以蔽体。云蕾叫道:“登徒子,闭上你的眼睛!”说着抛出苏影沙,姜姬瑶冰过了个密不透风。
花抱月桃花眼一勾,嘻嘻笑道:“好,好,我不看她,我看你,她可不如你漂亮……”
云蕾对他这张坏嘴实在没有办法。索性也不理他,上前察看姬瑶冰的伤势。姬瑶冰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有点起伏,却极不明显,更不规律。如不仔细看,绝看不出来。
花抱月抱臂站在一边,凉凉的道:“不用看啦,她活不了了。”
云蕾吃了一惊,道:“你不是神医吗?姬师姐还有一口气在,以你的本领,应该救得活的。”
花抱月白眼一翻:“这女人弄得这一城的人鸡飞狗跳的,还差点回了我的庄子,我为什么要救她?我不杀他已经算比较客气了!”
云蕾怔了一怔,这才想起那些被妖怪操纵的百姓,忙向四周看了一看。
没了那妖的操纵,方才还是眼中冒火的灯笼人眼中火光已灭,却还是眼睛通红,仿佛害了红眼病一般。人人面上一幅又惊又怕有茫然的神情,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了这里。
这里到处散落着热得断肢残体,地上泥土已被鲜血润透。这些人宛如大梦醒来,却又仿佛一脚踏进了修罗炼狱不由自主身子簌簌发抖,胆子小的已经失声尖叫起来。
有的人眼尖,看到了花抱月,就像看到了大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叫道:“花先生,花先生,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抱月不动声色地闪开了那些人的‘拥抱’,看了看姬瑶冰,有看了看云蕾,见云蕾脸儿通红,小嘴微抿,虽然不语,却显然极为紧张。他心里一软,暗叹了一口气:“对这丫头我总是狠不下心来,舍不得让她真正难过……”
他双手一摊,一脸的一本正经:“我还正想文你们哩,我本来在屋里静修,听到外面吵得不可开交,跑出来一看,你们就像中了魔一样在这里乱砍乱杀……”
那些人面面相觑,更是茫然。
抱月山庄的人虽然略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主人的吩咐,却是谁也不敢多嘴。
这时荷风搀着他的妹子走了过来,他的妹子身上多处挂彩,面色苍白,神情甚是委顿,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走到花抱月跟前,普通跪下,荷风道:“主人,求求你救救奴才的妹子,她……”
花抱月扫了一眼那个女子,见那女子虽然脸色苍白,眉目却极是清秀。是个美人坯子。他水眸一眯,淡淡地道:“我记得你来我山庄的时候,说的可是孤身一人在此啊,何时多了这么个妹子?”
荷风低下了头,呐呐地道:“数年前奴才家乡爆发瘟疫,全家八口人就只剩下奴才和妹子两个人,奴才和妹子到处流浪,两年前到了这里。奴才对主人慕名已久,极度渴望随侍左右,可主人只要孤独的异乡人,奴才没有法子,只好让妹子去别处打工……”
花抱月冷冷看他一眼:“所以你就哄骗我了?嘿嘿,你骗了我,难道还刻妄想让我救你妹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