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着头的晴羽抬起头来注视着男生,刹那间,她的眼神中写满了震惊。
或许她从来都没想到,这个一直缠着自己的讨厌男生,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而后,不等老师去开门,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穿着笔挺西装,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便推门而入。
晴羽、男生和班主任同时怔住了。
晴羽的惊讶是最低程度的,她是没想到哥哥真的会来。
男生的惊讶程度比晴羽稍微高一点,因为他看到,进来的人正是昨天晚上和自己说话的男人。
班主任的惊讶程度,则是最高等级外加est了。因为,她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隐隐觉得他的轮廓和五宫,有些惊人的眼熟。
“马老师,好久不见了。”男子大踏步的走过来,微笑着朝班主任伸出了手,“还记得我吗?我是晴羽的哥哥,您的学生祝哲真。”
于是,晴羽的班主任,瞪大的眼睛几乎把眼角的鱼尾纹挤爆了。
好久不见,马老师!
好久不见,鬼婆!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更有趣的是它并不单单局限于爱情和友情上。鬼婆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离开从前教过书的学校许多年了,但八年后的今天,她居然会教到曾经教过的学生的妹妹。
而那个学生,曾经让她无比头疼的祝哲真,现在几乎换了个人一般,让她认不出来。
从前的祝哲真,是个个子有点矮,头发很短,性情怪异,沉默寡言的不起眼男生。
而现在的祝哲真,无疑已经变成了一个成功人士,从他的言谈与举止上,都能看得出来。
0。003秒之后,她做出了一个生硬的反应—伸出手来握住了哲真的手。
“原来是哲真啊,长这么大啦!坐坐坐坐!”
哲真搬了张椅子坐下,说道,“不知道我妹妹犯了什么错?”
“她违反了我们学校的校规。”鬼婆说道,“我们学校早就三令五申,禁止男生与女生近距离接触的,而下课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聊天。”
禁止男生与女生近距离接触?哲真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现在的高中竟然定下这么没人性的校规了?
“是我缠着晴羽说话的。”男孩的脸憋得通红。
“闭嘴,没你的事。”鬼婆瞪了那男孩一眼,说道,而后从抽屉中,取出了一摞揉得皱巴巴的纸,晴羽看到,差点要叫出来,但迫于鬼婆和哥哥的压力,没有作声。
“还有这些。”鬼婆如数家珍般的抖着自己的战利品,“上课的时候不学习,就知道在那画这些玩意,你说说,我管她有错了吗?”
哲真接过那摞纸,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张的速写,虽然画功奇差,但是哲真却能看出上面画的是形形色色的高中生。
“我……”晴羽的眼睛里含着泪,小脸憋得通红。
“马老师你不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吗?”哲真突然笑得很灿烂,很开心。
“眼熟,是很眼熟。”鬼婆生硬的笑了笑,“当初我也这么管过你,你们兄妹从某一点上也非常像。不过,如果没有当初对你们的束缚,如果当初我没有督促你不要乱写东西好好学习,你怎么可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怎么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成就?”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象征性的问问这位旧学生的情况,“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收入怎么样?”
哲真笑了笑,眼光却飘向了鬼婆办公桌上的一本书—那显然是她上课时没收的战利品。
鬼婆见哲真不说话,以为他只是外表光鲜,却没找到什么好工作,羞于启齿。却没想到,她刚这么想,哲真便说话了。
“我现在是一名作家。”哲真说道,“您没收的那本书,就是我写的。”
一瞬间,鬼婆的脸变得煞白。
“不过这一切要归功于您倒是实话。”哲真笑得无比灿烂,“如果不是当初您的严加督促,就不会激发我的斗志,我不会产生‘一定要实现成为作家的梦想’的这种想法。”
“所以,我也不反对您管我的妹妹。”哲真说道,“因为这说不定会让晴羽蜕变成一名优秀的画家。虽然我妹妹的意志可能不那么坚定,但和我那时候不同的是:现在,在南城的我们家已经没有会用粗暴的方式干涉孩子的家长了,只有一个,会支持妹妹追求心中所想的哥哥。”
他起身,似乎是不打算多呆上一刻。
“至于早恋的事情,我想说,晴羽现在还没有答应那孩子的追求,也没有要开始恋爱的想法。”哲真微笑着说道,“不过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了解,如果她真的爱上一个人的话……”
他顿了顿,毒辣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鬼婆看。
“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拦得住她!”
哲真的愤怒
“那个……抱歉,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就是晴羽的哥哥。”男孩直到这时,才露出一丝羞涩和腼腆。
“我叫祝哲真,你呢?”哲真突然问。
“哦,我……我叫刘思宇。”男孩结巴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哲真说道,“对于你和晴羽的事,我的态度是绝不插手,之后的事情,就完全靠你个人努力了。”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干预?”刘思宇明显有些激动。
“嗯。”哲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不用那么自卑,我没有以你的长辈自居,因为在某些事情上,你做得要比当时的我,甚至现在的我还要好。”
“所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哲真伸出了手。
“喔。”刘思宇犹豫了一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离开了晴羽的学校,哲真进入了自己的车子,却半天都没有发动。
他再次陷入了回忆。
就在当天,情书被撕毁的当天,哲真回到了家里,却瞬间震惊了。
转瞬间,震惊转化为震怒。
他的爸爸,难得的没有和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而是呆在他的房间里,脸色铁青。
房间早已不是原样—地上堆满了一些纸张,上面毫无例外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那是哲真从小到大写的小说稿件—只是,现在,它们已经变得很零碎。
哲真的呼吸变得粗重,双眼也变得通红布满血丝。
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哲真的父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ZIPPO打火机。
“爸,你干什么?”哲真变得惊慌,他想扑上去抢下打火机,但却被父亲突兀的一拳打翻在地。
“你想把家里都烧着么?”哲真想要阻止他爸爸。
父亲的眼神中却充满了震怒。
“写,我让你写!”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我这些年送你到最好的学校里读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不好好学习,每天都在研究这些东西?”
他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收回了打火机,只是,他捧起地上的那些稿件,而后大力的将它们撕得更碎,毫不保留它们原来的样子。
“爸,你别这样!”哲真扑上去想要阻止父亲,却被他大力的一脚踢飞。
“爸,我是真的想要写小说,那是我的梦想,求你别……”哲真苦苦哀求着,几乎要给爸爸跪下来了。
可是,那个男人的表情,没有一点缓解的余地。
“你好好洗洗你的脑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给扔掉。以后好好学习,考上管理系,然后接管我的公司。”父亲的语气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是命令一般。
“我不想做这个。”哲真摇头,说道,“单纯的赚钱不是我的理想,我……”
“啪!”哲真另一侧脸颊高高肿起(一侧之前已经被夏雪湄扇过了),父亲的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未来!”他几乎是狂吼的说出了这句话。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哲真歇斯底里的喊着,这一刻他再也不顾什么狗屁亲情与血缘关系,疯了一般的冲上去与父亲厮打起来,“你对我有过一点爱,有过一点关心么?每天除了应酬就是应酬,关心的从来就只有你那狗屁公司!你不曾给过我一个正常父亲能给的爱,凭什么还要干涉我的未来?”
或许是哲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身体素质和身手都有所增强,抑或是因为别的原因,父亲无力还手,只是被他压在地上,任由他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
“爸!哥!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当时只有八岁的小晴羽扯着嗓子哭嚎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哲真的妈妈也几乎要冲上来拉架,不过看父子俩凶悍的气息以及将彼此视为仇视多年的死敌的那股狠劲,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来。
等到哲真打累了,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如牛的时候,父亲带着满身的伤痕爬起来,冷冷地注视了哲真几秒钟,而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哲真书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哲真的后脑上。
“啪嗒!”
玻璃杯清脆的碎裂,一起碎裂的,还有哲真的那颗充满期望的心。
渴望家人理解的心。
那之后的第七天,哲真才缠着绷带回到了学校。
雪湄在他家楼下等了他两天早上,都没有等到他,倒是只看到哲真的父亲脸上贴着创口贴,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而后瞥了雪湄一眼,打开了自己的车门。
雪湄是认得哲真父亲的,毕竟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个学校,虽然之前不熟,但如果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记忆中多次,是会有印象的。
所以第三天的时候,雪湄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趴着哲真父亲的车窗,问:“哲真呢?”
“死了。”哲真父亲毫不带感情的说道,而后踩下了油门,猛然发动的车子险些将雪湄擦倒。
雪湄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原来,你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不过第四天,第五天,雪湄却还依旧在哲真家的楼下倚着单车等候,即使是双休日也还是等,直到第六天的时候。
第六天是周日,那天早上,哲真的父亲没有上班,也没有下楼。
但他打开了窗,将哲真的那辆自行车狠狠地从五楼的窗口摔了下去。
“啪擦!”
一辆完整的自行车,就这样在雪湄的眼前变成了无数的零件,飞散开来。
雪湄猝不及防,一个自行车零件飞起来,擦过了她的脸颊,给她颧骨下面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七天的早上,哲真依旧没有出现。
雪湄贴着创口贴来到学校,像往常一样平静的过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她心血来潮的去了一趟篮球场,坐在阿兰的身边看叶智、余震和金宇打球。
不过这时候阿兰的身边还坐了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叫雅蕊的女生。
虽然夏雪湄的性格一向比较冷淡,阿兰也比较文静恬淡,但这个新来的雅蕊却是个自来熟,没几分钟的时间,雅蕊就已经把原来根本就不熟的三个人,串到了一起。
“你是来看谁的?”新来的雅蕊侧过脸来问阿兰。
“我不知道,只是随便看看。”阿兰微笑了一下,说道。
“你呢?”雅蕊又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发呆的夏雪湄。
“我要看的人不在篮球场上。”夏雪湄淡淡地说。
“是这样喔。”雅蕊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这个人真奇怪,明明人不在篮球场上,却还是到篮球场上来看。
“对了,你们没觉得这几天,他们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吗?”雅蕊皱着眉头说道,“好像打球都提不起力气似的。”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这已经是一个共识。
今天是叶智、余震、金宇和别的班的同学打三对三斗牛赛,但从一开始,他们三个就处于被压制的地步。
直到叶智不慎扭伤了脚,摔倒在一边,阿兰跑上去搀扶他,这场比赛似乎不得不中断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对方的同学试探性的问道。
金宇遗憾的摇了摇头,余震也在一旁叹气。
但是就在这时,篮球场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穿着很奇怪,戴着一顶帽子,并将帽檐压得很低。
但纵然这样,金宇和余震却是一脸激动,就连刚才因受伤而下场的叶智,也忍痛站起来,迎了过去。
夏雪湄没有动,只是却眯起了眼睛。
“火星人终于放你回来了?”说话的是嘴损的金宇。
“你怎么回来了?这个礼拜到底去哪了?”叶智激动地问道。
“不讲讲消失的理由,我们可不放过你。”说话的是竭力摆出一张臭脸的余震。
“我想打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