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夫人的一双媚眼直直看向厉隐,厉隐想躲也躲不了。
“小友怎么了?莫非你方才只是戏言?”
厉隐神色一顿,唇畔的纹路略有些僵硬。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在绯衣夫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丹笼和月霜二人齐刷刷地看向厉隐。只见这少女身姿秀拔,纤腰素素,乌发直垂,虽然还未长开,却隐约可见日后的倾城风采。
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形状极为优美。羽睫纤长浓密,眼神清澈坚毅,光华流转,宛如蕴育了千年的美玉。如诗如画的眉目间,青涩未脱,略有冷艳之感。
眼见两个美少年看过来,目中似有打量审视之意,厉隐也不扭捏,直起腰板,双手自然垂下,站得像一株珍稀的楠木,优雅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高贵之气。
丹笼眼神一闪,都说少女如兰,和大多数文人墨客相似,他本来就比较喜欢窈窕淑女,像厉隐这种的,隐约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坚韧之感,反倒失了一份女子的柔媚温驯。
就像桃花与玫瑰的区别。桃花美得让人心碎,容易勾起男子的保护欲。而玫瑰带刺,虽然冷艳炫丽,却有孤高桀骜之嫌,甚至不太迎合世俗。
不过,丹笼还是露出一个春风般的笑容:“这个小丫头,当真是风采卓著,不愧是绯衣夫人亲自招待的贵客,若说玫瑰,也是一等一的。日后不知道要迷乱多少骚客。”
这丹笼的声音文雅清澈,宛如一块极品墨玉。
厉隐打量了几眼,这个少年微笑和煦,俊容生辉,俨然有一种文人雅士的洒逸美感。
厉隐暗暗点头,这番话说得客客气气,没有刻意的恭维,也甚少疏离之感。这个丹笼身上隐隐透着一种八面玲珑的精明,而且他与绯衣夫人交好,毫无拘谨之态。
绯衣夫人笑道:“丹笼的琴曲十分出众,他在京都为贵妇谱写的琴曲被教坊司誉为百年一遇的才华之作……只是可惜了,如今在这个穷乡僻壤,阳春白雪也只能沦为无情的落红。”
“夫人,这是何意?”丹笼好脾气地问道。
绯衣夫人炽然一笑,抬头望着不高不矮的树干,繁密的枝条交叉纵横,有桃花如云。
“就像这些桃花,丹笼的琴曲,美则美矣,却最终只能消逝而去。一季一载,往往复复。总是不能寻到真正的知音。”绯衣夫人煞有介事地解释了自己的感叹之词。
丹笼却觉得有些古怪,他稳稳坐在石椅上,手指依旧按在琴弦上。
“夫人。曲高和寡,方能彰显阳春白雪的高洁灵妙。小丫头,你说是不是?”
乍一听到小丫头这个称呼,厉隐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丹笼年纪很大么?
“嗯。”厉隐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
丹笼勾唇一笑,明澈的目光中仿佛别有深意,他复又看向绯衣夫人。
“近日胡族又有动作。庆国的老皇帝不安分了。”
绯衣夫人妖娆一笑,满不在乎道:“那老皇帝戎马一生,当然不肯罢休。好不容易寻着由头将胡族的地盘抢过来,现在又要拱手让出去,对自家边防极为不利。”
这番话,绯衣夫人说得随意,却暗含充足的底气。
果然,这丹笼幽幽问道:“夫人,五年前庆国和大棠签订互不侵犯协议。恐怕就是为了今天的谋局吧?可惜大棠的少年天子一心内政,竟然给了庆国喘息之机!”
绯衣夫人幽幽一叹,故意摆出和丹笼相似的神色。
“大棠和晟国僵持了那么多年,这少年天子初登位,手下的良将不多。疲于应付,不得已只能妥协于庆国的强势。这庆国的皇太子,据说也是个雄才大略的。恐怕日后的青国与大棠都不会讨到好处……至于胡族,从前是一盘散沙,现在是一头悍狼。”
说到国家局势,绯衣夫人似乎颇为自信。
她本就生得极为妩媚妖艳,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双星眸风采毕露。
不仅是丹笼和厉隐等人,连那冰山似的月霜,也情不自禁地被绯衣夫人吸引。
或许这就是女强人的光环?厉隐暗暗佩服。
“夫人,依你之见,这庆国的老皇帝还有几年活头?”丹笼并不避讳厉隐等人,竟然径直抛出这个问题,厉隐暗暗吃惊,不免有些困惑。
绯衣夫人别有意味地扫了厉隐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丹笼,妩媚的唇畔浮出一抹自得的笑意。
“丹笼啊,我是商人,不是政客不是将军。青国的战事,还是留给那些部落祭司吧。”
绯衣夫人故作不满地瞥了丹笼一眼,那欲说还休的丰裕流丽之态,相当勾人。
只是,这丹笼嘴上说仰慕,其实眼底一片清明。哪怕面对绯衣夫人这种绝色,他也毫不迷恋,反而语声沉稳清冽,隐隐多了一丝调侃和自矜。
“是啊,夫人是巨商,也是青国商界的巨擘。夫人一句话,就可以切断商路,将胡族逼入草原深处,将庆国的老皇帝气得跳脚!可惜了,夫人若入朝为官,必定可以威震天听。”
厉隐听得暗暗皱眉,这丹笼的身份不简单吧。若是寻常百姓,这番话大有非议朝政的嫌疑。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绯衣夫人和丹笼都对这些话题习以为常了。
“丹笼,你别总是捧着我了。你家主子若是知道我不安于室,恐怕会率先驱逐了我吧!”绯衣夫人忽然掩嘴而笑,花枝乱颤,就像一名初出闺阁的少女。
厉隐见她脸带红晕,心中疑惑更甚。
却见丹笼施施然起身,白衣清雅,举止洒逸,他立在栏杆边上,迎风而笑。
“夫人,你太小看我家主子了。不管是庆国的皇太子,还是大棠的少年天子,甚至是胡族的第一勇士……我敢说,我家主子都不会放在眼里!”
丹笼掷地有声,神色从容,眼中盛满阳光与桃花的盛景,语中却颇有自信和豪迈之气。
厉隐暗暗吃惊,五国局势对她来说,委实遥远了一些。
不过,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天下局势尽在掌握?
绯衣夫人转身走向厉隐,突然伸手揽住厉隐纤弱的肩膀,而后故作忧伤地笑道:“小友,你可见着了,他们的主子厉害着呢。我只是一介商女。唉,高攀不上。”
又是欲语还休的神态。颇有我见犹怜的柔媚与哀伤。
厉隐心口一突,不知何故,她总觉得绯衣夫人在故意暗示自己!是什么呢?
还未等厉隐想明白,绯衣夫人便迅速松开手,回到月霜身畔。
岂料,这冰山美人竟然破天荒地冷冽道:“夫人。你在挑拨离间。”
绯衣夫人眨了眨眼,故作无知:“有么?我素来现实,不会像你们一样,空有一腔热血。”
月霜不再说话,却慢悠悠地瞟了厉隐一眼,同样的,他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深意。
可惜,厉隐看不懂。
“夫人,美人已经看过了。你也该做点正事了。”这时候,一直默默无声的樊司发话了。
绯衣夫人立即不满地蹙起远山秀眉,恼怒地嗔道:“什么正事?”
樊司板着脸,冷声道:“西北商道。”
绯衣夫人气道:“我早就不管那些事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我才不管!”
这孩子气的赌气一般的话,成功让樊司变了脸,也让丹笼笑开了。
丹笼轻咳一声,笑得春风拂面:“夫人,谁不知道你是青国商界的主心骨。胡族那些勇士,不服气别人,就服气你一个。或者,你亲自培养一个也行。”
说着,丹笼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厉隐,厉隐心中一突,似乎有点理解他们的举动了。
厉隐心中瞬间浮出一个猜测,这两个美少年应该是青国的贵族少年吧。
那么,依照这个情形来揣度……丹笼和月霜二人应该跟岚裳是一伙儿的了?
“你猜得没错。”绯衣夫人缓缓敛去唇畔的笑意。
厉隐觉得莫名其妙,她仔细盯着绯衣夫人,她倒是无谓,直接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丹笼,你的主子今天没来么?”绯衣夫人竟然明知故问。
丹笼面色轻松,并未直接回答,他步履轻悠地走到月霜身畔,低声道:“你看怎么样?”
月霜一挑长眉,殷红的薄唇里吐出一个词眼:“待定。”
厉隐一头雾水,就听绯衣夫人笑道:“既然都见了面,便一道去见一见你们的主子。”
厉隐和小董面面相觑,两人不敢多问。
众人沿着长廊,走到尽头,便看到两个年轻秀丽的侍女捧着熏香炉子恭敬地随侍一侧。
绯衣夫人爽朗地笑道:“你家主子还是这么喜欢熏香。这回,是优昙还是紫若?”
厉隐竖着耳朵,走在后面,就听丹笼回道:“都不是。主子最近从庆国香料商人手里购到一种极北地带的安息香,非同一般,香味清冷,犹似高山深雪。”
绯衣夫人却疑道:“安息香?据说有几十种配方。你家主子怎会喜欢如此平凡的香料?”
“我也不知。依我看,主子常用的紫若,更为绵雅。”丹笼的声音始终温和清润。
绯衣夫人嗔怪地看了丹笼一眼:“恐怕那是你的心头之好吧。你家主子惯会享受,紫若的气息太梦幻,有些虚了。优昙高洁,却失了一份深远。倒是这安息香,若是做得好,确是其他香料比不上的……”
几人走在前面,闲聊了片刻。厉隐和小董走在后面,并不插话。
倒是这个樊司,有意落后一步,似乎是在照顾厉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