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永远

咚咚咚叩咚咚哦,我是不是病了去,头好痛什么东西谁在我耳边打鼓是想让我头爆了是不是?吵死人啦!我努力睁开酸涩的双眼,才一个小小翻身,脑袋就又痛了起来。

难过的用力按揉着太阳穴,一阵口干舌燥的难受。

哪个家伙七早八早的在催魂啊!叩叩伸手抓起被子蒙住头,忍不住痛苦的呻吟着,门外那家伙似乎不死心,仍然没有歇手,时长时短的敲得我脑袋嗡嗡响,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一张臭脸、扶着脑袋勉强把自己拖到门边,砰一声的甩开门。

门外那家伙的手刚好停在我鼻梁前三公分。

他一脸讪讪的笑,我恼不住翻白眼瞪他。

“你这时候来我家不会就为了揍我吧?”头痛的要死,连骂人都没什么力气,威胁性好像也少了很多。

看他还继续笑,一点歉意都没有。

“你火气很大喔。”岳非晨大笑,“还在睡?”

无力的蹲下,我盯着他的皮鞋拒绝。

好难过已经中午了?“昨晚没睡好啊?”我慢动作抬头仰视。是小雯?!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嗯,比较晚睡。”我揉揉眉心,没说的太多。

“一起去吃饭吧。”小雯突然把我往屋里拉,离岳非晨有些距离,“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小雯一脸小心,我只能摆摆手。

“没,你们去吃就好,我还想睡,不怎么想吃饭。”

我实在不舒服。原来这样就是宿醉。

“你一定还在生气。”小雯忏悔的低下头,“施叶甜,对不起嘛,一起去吃饭啦,我知道我不对了”

“我没有,你不要自己乱想。”门边的岳非晨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我昨天真的很晚睡,现在还很想睡觉,你跟岳非晨去吃饭刚好,你好好把握。”

努力克服头痛,勉强挤出个笑容给小雯。

“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岳非晨大声问,我瞪他一眼。小雯转头跟他说没什么,又继续跟我说。

“可是我昨天约阿伦,他说要找你一起去,你就一起来嘛。就吃个饭而已,你可以回来再睡啊。好啦,走嘛拜托啦!”

原来“可是”我的话又停在小雯可怜的表情上,身体实在不是很舒服。

“施叶甜,你自己说会帮我的,不是吗?”

“好吧”美人儿又露出阳光。

我肯定脑袋有问题!雪特!折腾了老半天,我们终于找了一家店就座。身体的不适让我根本毫无食欲,要不是小雯的要求,我根本连吃都省了,不用在这里努力的撑着宿醉的痛苦,舍命陪君子。

别人追男朋友到底干我什么事?我实在想不透。

我只点了一壶热胚芽奶茶。

“你就吃这样?”岳非晨的眉毛皱的半天高。

“吃不下。”我连话都精简不少,能省的都省了。

喝热茶果真舒服了一些。

这是我唯一能以现在外出状态做到最接近睡眠状态的方法。

“你吃东西没这么少过,每次都暴饮暴食,有问题。”

眼角一瞄,岳非晨那一副了解甚深的口吻,果然让小雯的脸色又沉了。

“阿岳,你怎么知道施叶甜吃东西都吃的很多?”

“小雯,你应该多教教施叶甜一个淑女应该有的吃像才对,你吃东西的样子跟施叶甜就是不一样,看起来画面美多了。”

“真的吗?”小雯被哄得心花朵朵开。

油嘴滑舌!哼!“当然,漂亮的女孩子吃东西的画面总是特别赏心悦目。”这样一说,小雯更是笑不拢嘴。

“你们继续吃,我去一下洗手间。”小雯转身前朝我一眨眼。

“我看你最好点一杯绿茶漱口”小雯一走,我也没什么顾忌了。

“为什么?”大情圣又变得一脸呆拙。

“绿茶可以去油腻!”我瞪他,他哈哈大笑。

“那你就不应该点胚芽奶茶了。”我挑眉等他说完,“宿醉需要的是解酒液,胚芽奶茶是没有用的。你昨天跑去哪里喝酒?”

“干你屁事。”

明明看出我宿醉,小雯在跟我拗的时候他竟然没帮我!我的口气很差,我知道,但是就是觉得一肚子不爽!他还是笑脸。

“你还没回答我。”

“你们在说什么?”小雯笑吟吟的走回来,一边发问,“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要听。”

我勉强笑笑,闷闷的喝着我自己的热茶。

好不容易将饭吃完,小雯还意犹未尽的缠着岳非晨聊。

虽然已经不像刚起床那么难过,但我还是想回去小窝睡,再加上小雯不断偷偷暗示我该给他们独处的机会,所以我还是先跟他们两个说了再见、骑了我的小癫羊回家。

我骑着小癫羊,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要买,买了东西之后终于可以直奔我的床铺,却突然发现一件事我的小癫羊竟然发不动?!雪特咧!牵着小癫羊走了五分多钟,幸运的就让我找到一家机车行。

不过还没进店门,大老远的声音就先传来。

那是一种比重型摩托车引擎声更具能量的声音。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你他妈的等着被我拆得跟机车零件一样!”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他瞪了我一眼,继续对手中的电话威吓。

“现在有客人,我不管你决定干嘛,滚过来说清楚!”狠狠的落了电话,他继续瞪着我,火气似乎没有因为我“客人〞的身分而削减分毫。

“干嘛?”

“除了修车我也不能干嘛帮我看一下,车子发不动。”

前面一句我只能念得很小声。

“又是发不动!”他瞇眼睨着我的小癫羊,伸手向我要了钥匙发车,果然还是没动静。

他顿了一下,开始拿了工具在小癫羊身上动起来。该不会要拿我的小癫羊出气吧?我想起他刚刚说过要拆成一堆零件的话。

“你要等两三个小时还是要直接换?”他头连抬都没抬。

“换什么?”该不会是哪里坏了吧?不过他不是要拆净我的小癫羊就好了。

“电瓶可能没电,充好要两三个小时,也可能是坏了,直接换一颗新的比较省时间,一颗八百块,你要哪种?”

八百块!老天“我等。”

痛苦的坐在一边开始我漫长的等待,机车店里陆陆续续一堆客人上门,他却一个人大大小小都解决得清洁溜溜。

闲着没事,也不想看他开着的电视机,我开始盯着他怎么修车、拆车。

“干嘛?”他瞪着我问,表情突然飞远了几秒又回过来。

“没。”我急的摇手。

他换好一个没法子补的轮胎,转身刚好看见我盯着他工作,不过他的动作真的很利落,实在让人看得出神。

“你的车很面熟”他突然又皱起脸。

我的车?我刚刚觉得他好像在哪见过,他却觉得我的车很面熟。

不过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我想到脑子更痛却还是想不起来。

有那么一点印象在,却不记得哪个场景、哪个人物、哪个

“啊!”他突然大叫,我耳朵嗡嗡响。他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脸上堆起笑容,他的笑也让我终于想起到底在哪见过他。上次见到他就是这个笑。

“我们有一次在市区见过,你是梁翰的朋友,对吧?”想起来了。

他又笑的更深,“你就是今天清晨那个喝醉的醉女嘛!”醉女?他怎么知道我昨晚喝醉?等等该不会,今天清晨?“你喝醉之后我还帮梁翰送你和你这台车回家,难怪觉得你也有点小眼熟,原来。”

他的笑越看越暧昧。

老天,我的头又痛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身分突然由“客人〞变成“朋友的朋友〞,武还好心的跑去买了一罐解酒液给我,刚刚的臭脸全都没了。

武把今天清晨事情全都告诉我。话说他昨晚睡到一半正舒服,梁翰突然打电话要他到南滨帮忙。他匆匆忙忙上了车,还以为梁翰在南滨出了什么大事,害他原以为有架可打了,一到南滨哪有什么,就只有我一个醉人倒在梁翰旁边呱啦呱啦的扯个不停。

“不过送一个醉人回家比打架还难。”武坏心的取笑。

我红了脸。

他说他到了才知道梁翰是要他帮忙把我的车一起骑回家,可是我却仍然说个不停,然后看见他一拿钥匙动小癫羊我又大呼小叫的嚷着偷车贼,死命的就硬巴在机车上不肯走。忙了老半天,后来还是梁翰在我耳边哄了几句,我又乖的像小猫安静地坐到梁翰身后乖乖的回家。

“我在那里解释到口干,你就是不相信我,还在那里大叫,不了的人八成会以为我们欺负你。为了送你的车一起回去,我们又来来回回了好几趟,再回到床上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的事了,差点没累死。”

他撇嘴,感觉却没有不悦。

我看他口头上虽是小有抱怨,但是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从刚刚就笑的让我发麻。一种心怀诡计的感觉。

“我很好奇,梁翰那时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竟然一下子就安安静静了?”他凑过脸来,一双眼满满是笑。

“我哪记得!”我小吼着。

其实我对后来的事情都没有印象,最多只到我下了防波堤那里,后来发生什么是我完完全全没印象,有也是满脑子想吐的感觉而已。

我甚至连怎么躺回床上睡的都没印象了我哪还记得梁翰说了什么话!

“是喔”他的表情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惋惜,“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梁翰带着一个女孩子一起喝酒的。”

武又笑的贼了,“如果有女孩子在场他通常不会跟着喝,不过,他昨天有沾酒,我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然后呢?”我斜望着他,让他自己接。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猎人挖了什么陷阱等着我跳下去一样。我才没那么愣头愣脑呢!他低估了。

“没什么!”他又变得无所谓的耸肩走开来。

我瞪着他的后脑杓。算他狠他不说比我自己跳下陷阱还令我难过。人有时候还是好奇的要命。而武算是一个更高明的猎人,因为他还懂得打心理战!他弯下腰继续修理另一台机车,我也坚持硬憋住不问。后来武又继续跟我开玩笑,言谈尽是幽默,感觉上他是一个很有个人风格的人,一个很活生生的人。

我挺喜欢他的。

聊着聊着,有一个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我和武停了下来,转过去一看,是小雯和岳非晨。

梅雨季节的多雨,再加上近海靠山的位置,清城的天气总是不怎么稳定。

一个难得的艷阳天,我意外的接到一则手机简讯。

〈想不想去看萤火虫?〉施叶甜。发讯人如此显示。

我照着显示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两声施叶甜就接了。

“是我。”

“呃”她显得有些迟疑,“想说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刚好可以去鲤鱼潭看萤火虫,嗯,你今天晚上能出来吗?”

“可以。你有约别的同学一起去吗?”我突然想到。

“没,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晃晃,所以没约人。刚好又想到其实可以找你一起去嗯”

“那我去你那儿载你,晚上七点?”她的说法有些鳖脚,让我笑了。

“好?”

“嗯,掰。”

我挂了电话,开始有一些浮躁起来。对于施叶甜突然想到我而打电话约我,这让我感到有些满足。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些思绪开始转,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只是觉得心情就一直很好,一刻也坐不住的开始走着,不时的看着手上的表。后来还是先骑了车往五角湖去转转,坐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简单的吃了晚餐,在六点四一我就已经到了施叶甜她租屋的楼下。

天色昏暗,不复黄昏落霞前的明亮,却也不是入夜的幽暗,昏暗不明的时刻,暧昧的就像约定前的十九分钟等待。

早到了,却也不算早。

“梁翰?”施叶甜的声音突然出现,我偏头一看,她似乎对于眼前的一人一车不是百分百的确定。

我朝她笑,她也笑了,澄明如月。

“你知道鲤鱼潭怎么去吗?”施叶甜在我身后问道。

她刚刚是出去吃饭回来,因为我早到,她也没拖拉半天,所以也将出发的时间提早。

看她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知道。我有时候会跟武还有陈聪一起来,武是你上次在市区看到的那个,陈聪是我另外一个朋友。”

“你们好像感情不错。我前几天车坏了刚好遇到武,两个人过了一下才认出来嗯嗯,那天喝醉一定很麻烦,武有跟我提了一些,谢了,梁翰。”她的声音带着烧红。

“没什么。”我想起她那夜的馨香。带着淡淡酒薰。

“你隔天应该宿醉的很严重吧?”我扯开她可能会觉得难为情的话题。

“嗯,隔天头痛的要命,几乎一整天都在睡,下次在也不敢喝成那样了,现在想想,都觉得难过的要命”施叶甜开心的在我身后说着,我能感觉到她那生动的表情。

宿醉过的人或许会嚷着下回不再喝得烂醉,但是却又舍不掉那种醉在半梦半醒的遗忘和宣泄,终究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尝。

我也耽溺过。

雨天是青翠,晴天是新鲜,白昼是爽口,夜晚则是微醺,鲤鱼潭的美,美在一点一滴流动的时间。

将车停妥,我和施叶甜在已经暗了的鲤鱼潭夜色中寻找萤火虫的踪迹。沿着规划好的环潭步道,刚入口的地方还有一些明亮的路灯,一旁的告示牌清楚地标明爱惜萤火虫,请勿捕捉。

看来的确有它可笑的地方在。

有时我会觉得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对于喜欢的东西,通常的反应是占为己有,但是却不曾想过,有些东西的美就美在他的原始性和自然,一昧的禁锢和收藏,自私的心理还是让东西变质。困在冰冷的水泥屋,日光灯下肖似蟑螂的萤火虫会比较美丽吗?越走进去,步道就只剩黑暗,淡淡的灯光自远方的湖畔华烛传来,远远的一段路程后才会有路灯出现了。

淡淡的一点荧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身边的施叶甜惊呼起来,像个孩子。

“梁翰,你看!萤火虫!”她兴奋的抓着我的手。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看到萤火虫吧?”

“我小时候就看过啦。”语气中颇有骄傲的意味,“小时候在乡下看过,那时候田水边的树丛一到夏天就全都是萤火虫飞来飞去,小孩子不懂事,赤着脚在田间跑,还学车胤抓了一整袋的说要照着看书,一袋拿在手中一闪一闪的,开心的不得了,一整夜就盯着牠们看,一点也不会累。”“隔天起床之后,却发现全都死光了,害我难过的要命。

不过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抓了,萤火虫还是在夜里飞着的美。”

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移动过来,施叶甜伸手轻轻一阖将萤火虫罩在掌心,笑着脸递到我面前打开,萤火虫又慢条斯理的飞了出来,直向高处。

“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只萤火虫。”她满满的笑。

“再往里面走一点会看到更多。”

我主动牵了她的手继续走,她也没反对,或者说是她根本没注意。

依我看来,施叶甜现在全副注意力都在萤火虫上。

走得越里头,萤火虫越来越多,那样的慢动作,却在接近时又离开得急了。

越来越多了萤火虫开始在四周穿梭,附近也有其他来看萤火虫的人,一阵一阵的笑语和呼声随着萤火虫的飞舞此起彼落,夏夜里美丽的合声,在今天则是来自于人对大自然美妙的赞叹。

走着走着,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镇摄住。

耳边听到潺潺的水声,是一处小山涧,四周有几丛大树围绕而生,茂密而宽大的叶片上赫然是明灭的荧光满满,萤火虫飞舞着或休憩,乍看还以为是天上的星星这下全都挂上树梢了。

“好漂亮”施叶甜开口说着,但我们都找不出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这样美丽的画面,最平凡的好漂亮反而是当下最能表现出这样直接而不做作的美了。

“像不像星星?”我转身问着。

“比星星更漂亮,应该说是地面上会飞的星星。”

我笑了,有句话却没说出口。你的笑,比会飞的星星更漂亮。

“我现在就算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看见刚刚那一整树的萤火虫,真难忘那样美的画面”离开鲤鱼潭,施叶甜提议要到海边坐坐,所以还是把她带往五角湖来了。

海边夜里长有附近学生起营火活动,所以虽然灯光不多,但海滩上还是热闹的。

一旁的学生嬉闹声不断,海潮声一波一波,不安静却有着宁静。

我和施叶甜坐在一旁远远看着,我突然发觉,宁静感来自于我身边的人。

“今天看不见星星,看萤火虫刚好。”仰了头朝天,摊平的躺在海滩上,石子沁凉的怡人。

夜里的天空满满是云,虽然没下雨,但今天却肯定看不见星星了。

“啊真舒服。”

施叶甜迎着海风瞇起眼睛,转头一看我,也跟着躺平然后突然就笑了起来。听起来很开心。

我侧过脸看她。

“呵,对不起,吓到你了。”

“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就只是因为突然就觉得很开心。”

她笑笑,看着天,“今天去看了萤火虫,虽然没星星可以看,可是闭起眼睛还是会以为自己正在看着一大片的星海。现在又来到海边,跟你躺在海滩上聊天,知道吗?很舒服呢,难得有这种机会可以跟朋友这样并肩、单纯的说笑、单纯的听海浪声。”

“怎么突然想到这些?”总觉得她很容易有感觉。

“没,只是突然觉得,单纯的东西都很美丽、也让人心情很好。”噘噘嘴,她弯了一边的眉,“我还是不适合太复杂的事情,大概不胜负施叶甜吧,脑袋简单的家伙。”说完,她呵呵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该你啰。”

“我?”对上她的笑容,我故意皱起眉毛思考,“嗯我应该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因为四肢发达的缘故吗?”施叶甜的表情认真,可惜却让我看见她没隐藏好的牙。

“不是,是因为我很谦虚的缘故。”

她撇撇嘴,给我一个不屑的表情。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施叶甜突然凑了过来。“我突然发现,我很喜欢你。”

喜欢?我心跳急了,也想起那个她喝醉的夜晚,她的话一样教我紧张。

“每次跟你在一起都很开心,每次都会发现一堆让人心情好的事情。其实我同学还没有人跟我这样躺在海滩上聊天过,我是指单纯的说话。”

她好像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换了一个方式来说,“嗯,换个方式说吧,你什么时候会想来海边?”我思考了一下,其实来海边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有时候心情不好会来,心情好也会想到这里来,朝海边的方向移动已经变成一种惯性。

“想到就来走走,没有特定为了什么。”

“大部分的人好像都心情不好才会来海边,抱着一种倒垃圾的心态吧,拉着朋友一起来海边吹海风,聊聊心事,不过要说是聊心事,倒不如说是要别人听他说心事。”

施叶甜闭起眼睛,打了一个呵欠,“你知道这两种感觉的不同吗?一种会让人心情很好,一种或许只有单方面觉得心情好一点。”“跟你在这边的感觉是前者,所以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没有压力的朋友。”

她睁开眼看着我笑。

“喜欢就好。”

“呵,可是说不一定对你而言我是后者的那一类朋友,如果是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想太多了。”

“哈,这你可错了,我想得一点也不多,因为”她鬼灵精的眼神一转,故坐骄傲的抬了下巴。

“因为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我话才一说完,梁翰跟着大笑。

我认真的检视起他的表情,可惜这里不够亮,没办法看清楚。

“怎么?”他扬了眉问我。

“没,看看你是不是在笑我。”

双手交叠,我枕着手臂躺着比较舒服,“梁翰,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晚还不回家,你家里的人不会不让你出来?”

“是喔,那一定是很“常〞吧?”我开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的表情居然正经起来。

“是很常。我爸跟我妈离婚,我爸忙着工作,常常出公差,我妈搬到国外去,根本就不在家。”

他这么一说,换我突然干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呃是喔”这是我没想到的。

“没什么,反正他们已经分开很久,我不会觉得怎样。”

真的不觉得怎样吗?我想问,不敢问出口。

“那你父亲对你也算是蛮信任的吧,要不然像我以前高中的时候,我爸连机车驾照都不让我考,因为他怕我高中生骑车很危险,想要有一台自己的机车,那就更不可能了。像你有机车可以代步,而且还可以这么晚回家,你父亲跟我爸一定不一样。我爸是个紧张大师。”

说完,我自己却先笑了。

突然想起高三那时候,很多同学开始陆续的到了可以考驾照的年纪,对青少年来说,那一张驾照虽然比不上大学联考的前途重要,因为以后还是可以考,但是大人却不懂那种“象征〞意义。

拿到驾照,彷彿是多了一种身分证明一样,证明自己有别于其他同学的能力,还有政府核发的证件可以证明,况且,拿到那张驾照,对于其他想考却还不能考的同学来说,更是羡慕到了极点,晃着驾照、看着别人羡慕的眼光,那是一件多快乐的事啊!于是父亲的坚持让我只能当那个被吸引的羡慕眼光。

现在想想,虽然当初的想法是好笑了一点,一张驾照哪能证明一个人真的长大了,现在路上不就多的是拿着驾照却开的像三岁小孩的人,驾照顶多只能表示你通过考试罢了。然而,那时候让人在意的或许该说是父亲的允许与否。因为那代表的是一种被信任,一种来自大人世界的认可,一种大人能够放心看你张开翅膀单飞的感觉。虽然那时候不被允许是害我不开心了几天,但是却也了解父母亲那种想保护子女的心情。

反正,我最后还是把那张驾照弄到手,但我也明白在父母的眼中我永远不会是一个大人。

“我爸是很信任我。或许应该说是,他也不得不信任我。”

“怎么说?”

“他因为工作常常会不在家,除了相信我会自动管理好自己之外,你想他还能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因为我就不要工作了吧,父子两还是得吃饭的。”

他自我解嘲。

“呵,说的也是。”我顿了几秒思考,“不过你一定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优秀,不用他操心,不然也能花钱请人看着你,才不会让你能够自己做主事情的。”

“也是。”短短的两个字,他却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大好。

仰着朝天,今天没星星可以看,实在是可惜“施叶甜,你先别动。”

梁翰突然坐起身,伸手往我外套衣领上拨了一下。

我有些紧张,不确定怎么了。

“你看。”

他把握拳伸到我面前,然后小心地摊开来。

黑暗中豁然亮起了一点黄绿色的小光芒,一明一灭的在他的掌心移动,五秒之后往夜空飞了上去。

“可能是刚刚在鲤鱼潭的时候躲进你衣领里面的,突然跑出来就被我看到了。”梁翰仰着脸,表情柔和的像这一片夜。

一旁的学生也发现那只萤火虫,纷纷抬着头放声的大叫。

萤火虫的亮光虽小?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忽明忽灭的踪迹。

在这样的一个时空,格外的美丽。

“回家吧。”

“施叶甜,你怎么在这里?”小雯的目光在我和武两人的身上来回游移,远远的站在店门口。

我比了比在一旁的车子。

“车在半路停了,我就在这里啰。你们呢?”

“阿岳要陪我去买东西,路过看到你在这里所以停下来看看。

车怎么了?”

“据说应该是电瓶没电。”我看看武,“对吧?”武点点头,继续他手边的事。

“那你就在这里等啊干脆跟我們一起去買东西,我载你,等一下时间差不多再载你回来拿车,怎么样?”岳非晨提出这个建议,我想了一下,没把小雯的脸色忽略掉。

“没关系,反正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可以抬杠。你们自己去了,我车弄好还要回家睡一觉。”

小雯看看店里,也只有我跟正在修车的武,满眼疑惑。

“认识的人?在哪里?”

“我看起来不像人吗?”武低低的瞪了小雯一眼,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说话语气一贯如此。

我忍不住的微笑。

“没有,没有”小雯噤声,暗暗迁怒的瞪着我。

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凶神恶煞的?小雯用嘴型问。

“呃,施叶甜,那还是我们在这里陪你?”岳非晨看了看武,向我问着。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掰掰。”

简单的说再见,简单的表达我的意见。

掰掰两个字,不仅仅只是一种道别的用语,它也可以是一个句点,意思当然就是到此结束了。

岳非晨多少也了解我的性子,没法子也只好离开;小雯则是一脸巴不得快走,我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这种黑黑油油的地方。

“施叶甜!”我回过头,武又恢复那张笑脸看我。

“干嘛?”

“你看着那个男生发呆。”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出个端倪来。可惜这个端倪是个错误,如果他要藉这个端倪推论下去,那它就只能说是个错误的开始。

“并没有,好呗。”走回武的身边,我不想延续这个话题。那会牵扯太多。而现在的武对于我,还不是一个适合聊太多牵扯事情的人。

“武,你教我修车好不好?”

“什么?”武的眉飞扬了起来,大大的打了一个问号。他应该是以为他听错了。

我学着他的笑。

月光下,波光粼粼,海潮声一波一波袭身,宁静。我裸足踩在海滩上圆滚的鹅卵石,月光中莹白的石子闪着淡淡的柔光,如丝绒,亦温润如玉,海滩上七彩的石子闪着个自的光芒,虽然隐在夜色之中,却缤纷热闹的炫目。一阵海风迎面,吹乱了无束的青丝肆恣飞扬,夜风中,翻飞如浪,随着潮水一张一阖的起落,彷彿也有了自主的生命而在月夜中鼓动。幽幽飘香,让我误以为是属于夜的媚惑,纯净而清透的精灵,一地的无暇,飘飘然,却又带着某种的冷香,亭亭清丽,却又噙着艷笑,凉凉的软软的,一点一点沁透。

遍地华夏野百合摇曳生姿,在月色下如同用月光养着,迎风面海而盼,又是另一种遐思。迎风,有种不知名的呼唤来自海洋,随着浪潮一裂一裂零碎的上岸,我远望,只能远远的望向远方的渔火。是谁?或许,该问来自何方?不停,我开始奔跑,在海面上,开始不住的狂舞,一圈又一圈的旋转、飞跃,开心的大声笑着,海面的月光开始在半空中凝聚成一粒粒晶莹,忍不住的随手一握,登时却见凭空而起,星空下满是萤火虫飞向天际,凌乱地穿透每一片夜,碎裂声叮琅,恰与出海口的洄澜和成一首圆舞曲,一圈又一圈那夜,我作了一个梦。

一夜好梦。

呆呆的坐在教室里头望向窗外,清澈的天空、闷热的午后,虽然教室里头有冷气呼呼的强力放送,此刻却不如外头的夏天来得吸引我。

好一个晴空万里的午后,天色暗了之后可能又要下起雨。半支着下巴,想起不用上课的梁翰,这样好的一个日子,他应该又到海边去了吧?还是到车行找武去了也说不一定。

因为跟梁翰熟起来,有时也会跟着梁翰一起去车行找武,其实他们这群大男孩都很好相处,没几次就能跟武嬉嬉闹闹的了,至于他们口中的另一个死党陈聪,我就碰到过一两次而已,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偶尔我没课,也会去找武聊聊车子。

他对这个很在行,一聊就没完没了。